贪婪殿上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
摩严已经坐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动未动，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亦越来越沉。
桌案上放着一个传音螺，是由蓬莱掌门霓千丈一早扔过来的，据弟子禀报霓掌门似是火气极大，传音螺到达长留大门口的时候还夹杂着一长串火星和烟雾。
传音的内容，比霓千丈的怒火更令人神震魄惊——
浮沉珠失窃了！
霓千丈一直把浮沉珠放于自己的墟鼎中，贴身保管，而自他从长留掌门大会回到蓬莱后，珠子竟不翼而飞！
像霓千丈这样的一派之尊，除非是神智昏迷，否则绝不会被人生掏了墟鼎。那非但是奇耻大辱，更绝无可能。而他那天偏好巧不巧地被白子画一掌打晕，在后堂歇了一个多时辰，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事实很明显。
霓千丈的意思更明显。
幽若第一个跳起来，“绝不可能！霓掌门分明就是诬赖尊上盗取了他的神器，这……简直一派胡言！当初尊上为了保神器，宁可只身赴死，也不肯让我师父为他盗取神器来解毒。若天下人人都可能盗神器，那尊上也是唯一不可能的那个！”
落十一犹豫半晌，惴惴开口：“幽若，我说了你莫生气，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尊上神志不清，若是一时糊涂……”
幽若气急道：“什么神志不清！尊上他……他只是忧思焚心，暂未复原而已。”她有些激动，语声哽咽，却斩钉截铁：“不管怎么说，我就是相信尊上，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笙萧默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还是孩子的身形，纤小单薄，只到他胸口，肩膀因抽泣而轻轻颤抖。笙萧默叹口气，宽慰道：“先别激动，事情还没查清楚，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幽若抬起头，明眸闪亮，语声殷殷：“儒尊也和幽若一样相信尊上对么？”
真是个孩子啊，笙萧默心道。
修道千年，他早已看透世情冷暖。有时候你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并不重要，甚至事实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怎么想，怎么看。悠悠众口，往往如伐刀利剑，能摧毁最坚韧如铁的意志，最牢不可破的情谊。
摩严狠狠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欺人太甚！”
笙萧默道：“师兄，你也觉得霓掌门只是在栽赃挑衅？”
简单的判断摩严竟无法作答，双目紧闭，仰天长叹。
子画啊子画，我该相信你吗？
若是从前，我定会全力为你辩护，但如今，你替孽徒承受六十四根销魂钉在先，又私设歃血封印欲隐瞒她的洪荒之力在后，我，还如何信你？你为了这个孽徒，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笙萧默叹息一声，道：“师兄，蓬莱此次恐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大举来犯……你看是否要让弟子们加强防守？”
摩严沉吟道：“事已至此，长留与蓬莱的怨隙事小，合力追回神器才是重中之重。十一，你尽快联系太白门、玉浊峰和茅山等掌门，看他们几个的神器是否安好。幽若，你立刻上绝情殿，问子画把流光琴和炎水玉拿来。他现在这样子，若有人要打神器的主意简直如探囊取物。”
幽若刚奔出去，摩严又挥挥手道：“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三人不敢耽搁，立刻便御剑上了绝情殿。
上次给花千骨做生辰时布置的那些天空和影人早已不知去向，绝情殿依旧是千年来不变的缥缈景致。三人各怀心事，一声不响地踏在青泥粉瓣上，发出压抑的簌簌声响。举目美景却无心赏析，空余草木悲色，满庭芳菲。
三人疾步到正殿，幽若出声轻唤：“尊上，尊上，你在哪里？”
四周一片寂静。
笙萧默轻咳一声：“师兄，我们来了。”
仍旧是沉默。
幽若不死心，还待再唤，被摩严暴躁打断：“够了！这绝情殿上根本一个人没有！子画早就不在这里了！”
笙萧默也脸色巨变，顾不得说话，立刻瞬移到绝情殿每个角落仔细查看。半柱香之后，没精打采地回来，摇了摇头。
幽若急得脸都白了：“不会的。尊上上次下绝情殿闯了祸之后，我就又加固了殿外的结界，他不可能出去的。你有没有去我师父房里找过？他有时候会在我师父房里发呆。亦或，是在哪里晕倒了，才没有回答。”
她说着就要往花千骨房里冲，被笙萧默一把拉住，“别找了，幽若，这里根本没有他的气息。”
幽若徒劳地在他怀里挣扎，晶莹明眸中泪水潸然欲滴，“那你说，尊上会去哪儿了呢？这么大个人说不见就不见……难不成被七杀掳了去？”
“流光琴和炎水玉也不见了。”笙萧默轻轻叹气，“幽若，你还不明白么？”
“胡说！你们骗人！”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哭起来：“尊上一定是被七杀抓去了，我们快想办法救他！”
她突然双膝一曲，朝摩严扑通跪下，边磕头边道：“是幽若的错，没有守住流光琴和炎水玉。世尊、儒尊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就算是销魂钉也不怕。但我求求你们相信尊上！他是师父的师父，是他教师父要砥节奉公，要宁死不辱的，他那样的人，绝不会是他！”
笙萧默扶起她，随手点了她的昏睡穴，任那小小的身子软倒在自己怀里，又轻轻替她拭去面上的泪痕。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花千骨在仙剑大会上对霓漫天动了杀机，被白子画发现后，跪在绝情殿门口苦苦哀求他的原谅。那夜下了整晚的大雨，花千骨不停地磕头，鲜血流了满地，满院的桃树都枯萎死去。
幽若虽是天帝玄孙，却和千骨一样，太善良又太执着，她不相信亲眼所见，不相信众人所说，只相信一个白子画。认定了，便一心一意维护他。
师兄啊师兄，你可万不能让她失望啊。
他望着摩严，踌躇良久，却还是婉转地说了出来：“幽若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魔人既要偷盗神器，二师兄他，也是首当其冲。”
摩严冷哼一声，拂袖御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