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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麒麟

眼看着雨季就要来临,白麒麟从小就不喜欢雨季,那种全身潮湿闷热瘙痒的感觉让他觉得仿佛置身地狱一般。

整个南蛮之境,他最喜欢呆的地方或许就是这片香罗木林了,树林周围横亘着白沙河,白沙河属于黑林河的一个支流,黑林河流经森林西北方向分叉出两条支流,一条朝着南方流去,另外一条便是朝着北方蜿蜒而流的这条白沙河,河水清澈,常年不断,树木笔直挺立,苍劲有力,鸟儿在林间嬉戏打闹,整个香罗木林弥漫着让人清爽的湿气,夹杂着氤氲的花香,跟南蛮之境其他地方形成明显的对此,恍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恍如偌大的南蛮之境中的一隅独孤,可以让他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找寻片刻安宁,自从被赶出城主府的那刻起,他曾无数次想过要离开南蛮之境,沧海桑田,随波逐流,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自己也无非是尘世间的一片落叶,生死在天,富贵由命,倘若他乡死去,谁又能为自己流下半滴眼泪呢?但每每想到此,内心总有感觉仿佛有一根怎么也扯不断的线在背后强拉着他,隐隐约约告诉他不能离开,他不知道这根看不见的线究竟来自于哪里,也许是十多年来对白血之族滋生出的情感吧,或许是对白肖凌和白展沐的不舍,虽然自己身体里流着异种黑血之族的血液,但毕竟从小是在南蛮之境长大,平日里也颇受伯父照顾,对于白晓凌和白展沐更是有着难以割舍的兄妹情感,即便他知道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有所伤害,但思来想去,用归难以痛下决心,他本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许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但并非此时此刻,他再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一阵脚步的窸窣声从背后传来,将白麒麟从万千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本以为是白肖凌,因为这个地方,只有白肖凌跟他自己知道。

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看到此时他略显忧郁的情绪,于是强挤出微笑,转过身来。

然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却不是白肖凌,而是白向仁,自己的伯父,本来挂在脸上的微笑,立马变得僵硬起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伯父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惊讶,仿佛他此次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自己。

空气变得尴尬异常,白麒麟嘴角抽搐,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想开口,对于面前这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此时在白麒麟的心中,除了痛恨之外,再也找不出任何其他情感。

河水潺潺,鸟儿鸣叫,一丝凉风吹过,香罗木树枝摇晃,抖落而下几片硕大如同手掌般的落叶。

白向仁没有开口,而是像窥视一个陌生的地方似的,转身凝视着周围的一切,他从没有想过,在整个南蛮之境,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仿佛世外桃源的地方,这里不像南蛮之境的其他地方,整天都是潮湿闷热,让人难耐。

此时的白向仁,竟然蓦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他应该和眼前的白麒麟一样,充满朝气,年轻气盛,他也曾经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可以看得见四季更迭的地方,感受一下冬日的寒雪,闻一下春天的芳香,但上天弄人,他身上流着的可是白血之族的血液,身为族长的长子,他必须承担起守护南蛮之境的责任,在自由与责任面前,他不得不做出选择,而却又无法选择,而这样的责任,一背就是几十年,他看着面前的白麒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在年轻一些,也许他会毫无顾忌的对他说好羡慕你这种话,但是他不会,他自知已经老了,老到面对年轻人时必须要将感情毫无破绽的隐藏在内心里,他知道这样做的话,有时候会让人误解,但他宁愿一直被误解下去,他已经活了太长时间,也见识了太多人世纷杂,不是仅凭误解就可以把他打倒的。

在香罗木林深处,白向仁隐约看到一棵高大无比的七彩树,树干粗矿有力,树皮苍老,比城主府那棵千年七彩树还要粗大。自先民时期开始,整个血族大陆便将七彩树视为神树,树干盘旋而生,扭曲如绳,树叶七彩缤纷,阳光洒在树叶上,微风吹过,似有千万个铜铃,仿佛能够发出清脆悦耳之声,但这声音又如同千军万马踏过杀场的声音,犹如四面楚歌,警告着后人这片大陆上曾经流淌着无数血族先民的血液。

而这样的七彩树,也只有南蛮之境可以生长,自然也成为白血之族所信仰的神树。

“麒麟。”白向仁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胆怯,但他不得不打破这死寂如冰的沉默。

白麒麟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然白发横生略显苍老的伯父,那眼神里的慈祥,似乎能够证明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他原本满腔的怨气,似乎也一下子消失殆尽,“伯父。”他回到,但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每次见到白麒麟,白向仁最先说的便是这句话,这一次仍然没有例外。

“我很好,伯父,兄妹们还好吗?”白麒麟似乎有些胆怯的应道。

“他们啊,都还好,凌儿一直担心我会责备她,你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展沐年纪还小,但这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想必是因为你的离开吧,至于方青嘛,他现在已经开始学着打理家族的事情了,你知道的,将来总有一天,等我死去的时候,他必须跟当年的我一样,背负起责任,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是时候要学着去承担了。”

“展沐晚上睡觉还需要哄吗?”白麒麟没想到伯父会跟自己讲这么多,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展沐,毕竟他年纪最小,虽然白肖凌也不算大,但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对白肖凌最为了解,好强好胜,不怕任何事情。

“最近奶妈一直照顾他,你也知道,雨季将来来临,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伯父回答说,“但他早晚也会长大的,有些时候不能太宠着他。”

“是啊,但他可不知道,长大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白麒麟说到,但他更明白雨季来临对南蛮之境意味着什么,每年雨季来临之前,南蛮之境需要向血灵城城主血亲王供奉兽皮,此时的血灵城,正赶上秋季,用不了多久,便会进入寒冷的冬季,而这些兽皮,便是整个血灵城贵族世家的冬衣的来源,也正因为这兽皮,才会让血灵城城主,也就是整个血族大陆的统治者血亲王对整个南蛮之境施加怜悯,让这片极南之地得以平安度过一年。

然而今年却让人心惊胆战,直到现在为止,整个狩猎队收获惨淡,再加上死了那么多兄弟,即便是现在派出所有人,也很难狩到足够的猎物,白向仁眉毛已经挤到一块,但又似乎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生而为人,宿命使然,有些事本来就不受控制的。”白向仁说道。

“但送葬这样的仪式,何必让展沐也在场,他才十岁,还太小。”白麒麟似乎不太明白,在他看来,白展沐还只是一个连睡觉都要奶妈哄的小孩子而已。

“他的确还小,但命不由人,毕竟他是我白向仁的儿子,他必须要比别的孩子先学会承担。”白向仁看了看天色,眼神里带着一丝忧郁,“但他表现的很好,我很为他骄傲。”

白麒麟看着此时的伯父,眼神的忧郁丝毫挡不住隐藏其中的坚毅,这么多年来,白麒麟见过东南西北各种各样的人,但只有眼前的伯父,有着与生俱来的宠辱不惊,即便岁月催人老,但那种刚毅的眼神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明显,他隐约看见书中所记载的千年以前的先人,那个时候,白血之族可是南蛮之境的统治者,没有受到任何其他血族的挟持与控制,而伯父身上,明显还残留着先人的桀骜和不羁。

“今年我们已经死去三十几个狩猎弟兄。”白向仁一脸沉重,“森林里藏着恶魔,我们不能再冒死前往,你可知道,咒灵已出现。”他叹了口气,“吴东海说狩猎队还剩下不到三百人,连巡逻队也损失惨重。”

“真的存在咒灵?还是说。。。。”白麒麟本想说黑血之族,但转念想到自己的一半血液也来自于黑血之族,话到嘴边便又咽下,但他只知道咒灵仅仅记载于古书之上,他宁可相信伯父是不忍心在自己面前提起黑血之族,而是在拿咒灵来欺骗自己。

“大胡子可是亲眼所见。”白向仁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紧迫,雨季来临之前,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等着他去处理。“我已经写信送往血灵城,告诉血亲王今年狩猎队的遭遇,但虽如此,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才是。”

“您是说做好迎战的准备?”白麒麟没想到会到这般境地。

“事到如此,也没其他办法。”

“如果真到了必须一战的时刻,我愿意听任伯父您的差遣。”白麒麟一脸正色道。

“不,孩子,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更希望你躲进森林深处,血亲王狂妄至极,没人能在怒气消散之后活下去。”

“我。。。。”

“不要说了,天色已经不早,我还要回去召集封臣商议要事,你只要记住,咒灵已经出现。”没等白麒麟开口,白向仁便转身往回走,“麒麟,多看看这片香罗木林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幽暗的香罗木林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白麒麟站在原地,坚硬如石般深邃的眼神看着伯父远去苍老迟暮的身影,身后的七彩树仿佛一尊千年石像,散发出一股让人倍感忧郁的气息,微风偶有吹来,远处夕阳映着绯红色的晚霞,白麒麟仔细打量着这片存在已久的香罗木林,仿佛是在送别久违的故人。

“多看看这片香罗木林吧。”伯父的话萦绕在耳边,是啊,咒灵既然出现,多少生灵涂炭又该化为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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