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八郎穿着契丹驸马的服饰,忐忑不安地在喜帐里走来走去。
金沙滩惨败,失去了好几个兄弟不说,如今义父和两个弟弟还被困在两狼山,契丹的人还说突围出去找救兵的杨七郎还被潘仁美杀害了。他很想去救义父,当时恰巧有个机会,契丹的银姬公主看上了他,要招他做驸马。他虽然觉得屈辱,但思来想去,终是同意了,不为别的,只要能救义父,做什么都好。
但是今晚在婚宴上,他居然看到了本应在金陵的杨家四郎,这本就是一件怪事。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跟在契丹那位大公主的身后。再仔细看了看,那位大公主长得真像他四哥心尖上的徐家四娘啊……
杨八郎当场呛着酒了。
于是现在就在喜帐里坐立不安。
门口一阵风吹来,八郎抬头一看,他家四哥穿着契丹士兵的服饰站在门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八郎喜上心头,想哭的心都有了,不知道为什么,见着了亲人就特别安心。“四哥……”
“老八,你别怪四哥,四哥带不走你了。”杨四郎开口就是给他浇冷水,“你先坐下,听我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冷静。”
杨八郎乖乖坐下,听杨四郎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然后皱眉道:“四哥,萧太后真的答应了?”
“是。”
“条件呢?她不会轻易答应的,四哥你答应她什么了?”杨八郎这回的感觉很敏锐。
“我答应她,咱爹以后不再出现,用别的身份活着。”杨四郎没敢说给萧太后做暗探的事,他也知道这事也只限于他和萧太后、还有影主初音知道,其他人尤其是他爹,如果知道了,绝对会一巴掌扇过来。面对杨八郎这么个愣头青,他就更不敢了。
“爹不会答应的,如果突围出去,他一定会去护卫官家的……”
“我不会再让他去的。”杨四郎很冷静地问道。
杨八郎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杨四郎说道:“三日后,和我一起去两狼山。”
杨八郎点头,心里还在想着刚刚兄长说的话,他问道:“四哥,为什么你说带不走我?”
杨四郎的眼神落在了他一身的喜服上,杨八郎瞬间就明白了,他颤抖着说道:“我、我只是想着这样能救爹他们……”
杨四郎道:“萧太后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杨八郎的脸白了,跌坐在地上。
杨四郎看着他这样子,也有些不忍,但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蹲下来开解道:“萧太后允许你和我一起去两狼山,她默许你可以去救被困的那三个,只要你留在这里。为了那三个人,就当是为了那三个人吧!”
杨四郎说完这个就离开了,只留下杨八郎一个人在喜帐里发愣,
后来的事情也在杨八郎的意料之中,他知道义父杨业不会像四哥说的那样换一个身份,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但还是要去试一试。他没有想到当他说出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义父没有生气,只是痛心;更没有想到,义父会一头撞在李陵碑上,全了一个武将最后的尊严。
萧太后很惋惜义父的死,为义父举行了葬礼,让所有的契丹将领均来拜祭。他用王顺的名字,顶着契丹驸马的名头,当场吐血。
火化杨二郎遗体的时候,耶律斜也来了,他说可怜杨业征战一生,谁都要赞一声英雄,却落得连儿子也保不住的下场。杨八郎听得愤怒,想上前与之理论,却被杨四郎制止。四哥向来不爱和不相干的人多理论,平日里也不爱说话,这个时候更不爱搭理人,杨八郎为避免被心情不好的哥哥猛揍一顿,还是选择了静默。
无法将遗体带回中原,只得选择火化,不知义父在天之灵,是否会后悔当年晋阳城的选择。
收敛骨灰的时候,耶律斜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两兄弟。杨八郎一边掉泪一边收敛,杨四郎未落泪,只是说了一句:“老八,我从来没怨过你,只是嫉妒你。”
杨八郎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他,但杨四郎却不肯再说这个,他说:“老八啊,你不知道,二哥的那些兵书,批注很详细,他是个出色的帅才。”
“三哥那边,我已经找到他的遗体了,小七那边也找到了。”
杨八郎又开始流泪,最后听杨四郎说:“你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了,别再辜负第二个女人了,好好对那个小公主,因为她你才活下来的。”
杨八郎说:“四哥,你回去以后,告诉义父我还活着,只说这个吧……”
实在是没脸说自己辜负了蔡绣英,在契丹又娶了妻子。更没脸说自己投降契丹,做了契丹的驸马。
杨四郎走后,杨八郎的生活异常单调,契丹的军政大事他从来不插手,萧太后问他,他也说那些中规中矩的东西。渐渐地,萧太后对他也放心了。有些时候,耶律斜会来找他,两人一起喝酒,到城外骑马。更多的人对他这位投降招来的驸马表面上尊敬,背地里却是鄙夷,小公主很好,经常与他说说笑笑,他心中愧疚,毕竟这门婚事存着利用的心思。所以日常生活中,他投桃报李,对小公主十分关心。慢慢地,倒也有了些情分。
直到后来,有人来驸马府见他,那人称自己是生意人,却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杨八郎打开一看,是杨四郎写给他的,上面详细写了天波府的一些事宜。最让他高兴的是,天波府有了新一代,新生即是希望。
信上还提到,半年内他和大公主银镜会来契丹,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见面了。
大公主银镜就是徐家四娘,这个他早就知道了。大公主回契丹,四哥也跟着来。
杨八郎忽地笑了,将信烧掉,对来人说:“八郎静候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