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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登山廉颢一相救 观星月碧芙许诺言

转眼到次年春天,因皇子年纪渐长,皇上给几位皇子开了骑射课,宫里的规定,皇子满八岁便要学骑射,几位皇子早就够格,且三皇子已经十三了,大公主也定了人家,据说是丞相的公子,太后和皇上都挑中的,只等公主及笄后出阁,如今也不随他们往文华殿读书了。

这年三月中旬,崔夫人果然诞下一个男婴,林家上下欢喜不已,林二爷亲自给孩子取名林仕茁,因这孩子是林家孙辈中第一个男孙,林家香火得以承继,老太太给起了个小名叫庆哥儿,宫里的皇上太后得了喜讯,一连降旨封赏了好些东西,伯爵夫人也高兴,这外甥女的肚皮就是争气,入门不到一年一朝得子,这往后的日子可就有了依靠,太后笑说,哀家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满月酒那日,府上摆了几桌酒,京中不少官宦之家都来贺喜,林二爷高兴地多喝了好几盅,马氏一早就托病窝在自己的院子,本来她还侥幸,或许崔氏这胎是个女娃,没成想天不遂人愿叫崔氏抢了先,气得咬碎了牙齿。

等到碧芙生辰回去,那孩子已是会玩会笑了,听他乳母说这孩子吃得多,精神好,以后身子结实,因夏季天热,时常抱到这边来,碧芙读书闲了也逗他乐,老太太得了孙子,精神越发好了,有时看着孙子就想起自己的长子,私下无人就对徐妈妈道:“若是碧丫头爹娘还在,现在也该有个儿子,说不定比庆哥还大点!”说着涕泗交流,徐妈妈少不得安慰几句,“老太太,这过日子得往前看,您瞧咱家大小姐,不是老奴说个大话,京城哪家的孩子比得上,学问好,修养好,生得也好,太后皇上娘娘们哪个不夸的,如今年岁还小,等过几年,不知多少人家盼着,只怕没人配得上!”

一席话提醒了老太太,老太太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如今碧丫头七岁了,宫里的皇子也大了,我看也该避避嫌,叫她回府上住着,莫往宫里去了!”

徐妈妈跟了老太太一辈子,如何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道:“老太太思量的也对,这年已过了一半,今年就罢了,到了明年姐儿也八岁了,老太太就寻个机会跟太后提,说姑娘该回府上学学女工,没有不允的。”

老太太点点头,按下不说。

按照惯例,每年夏季,皇上要往避暑山庄去住上两三月,去年碧芙在家过生辰推了过去,今年皇上因朝廷的事耽搁了,直到如今才启程,碧芙见推不过,只好跟着去了,行程走了半个月才到,避暑山庄说是山庄,更像是皇家园林,避暑山庄虽地处偏僻,却修建地十分精致,既有北方园林的高大瑰丽,也有江南园林的秀美灵巧,山庄四面环水,背面靠山,很是清凉,庄子里随处可见花草树木,尤其东边的园子里大片大片地种上竹子,一路阴凉,的确比京城爽快很多。

这日碧芙正卧在软榻上看书,见六皇子身边的宫女惠芬捧着一碗杨梅过来,福身道:“林姑娘!”

碧芙见她手中的玛瑙碗里装着满满一碗红艳欲滴的杨梅,十分好看,欣喜道:“哪来的杨梅?”

惠芬道:“早上六皇子叫人从后山上摘的,冰了半天,姑娘这会儿吃正好。”

妙春道:“我昨儿走那边经过瞧见红彤彤的的一片,莫不是这山上真有果树!”

惠芬笑说:“谁往山上种果树,大多是野生的,若是秋天来可更好呢,我们六皇子说原汁原味的野味,也叫林姑娘尝尝鲜,京城里可吃不着!”

碧芙忙叫惜梅接过来,惜梅捧着玛瑙碗左右瞧瞧,见这碗外形如花瓣,通体象牙白,几缕浅碧色水波纹,巧妙的是工匠们随着水波刻上荷花鲤鱼,真真是绝了,举着碗给碧芙道:“姑娘瞧瞧,这碗可真好看!”

惠芬笑道:“六皇子说了,连这碗也送给姑娘,往后装装果子最是好看了!”

碧芙仔细端详半刻,果然精细巧妙,笑道:“如此我也厚着脸皮收下了,代我谢六皇子!”

惠芬笑着福身退出来。

不大功夫,小公主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道:“林姐姐,这后山上有许多果子,还有鸟呢,可好看了!”

碧芙笑着拿帕子给她擦汗,“你也老实点吧,瞧这一脸的汗!”

小公主伸手夺过帕子胡乱抹了两三下扔在一边道:“姐姐不知道,宫人们说这后山到了晚上到处都是萤火虫,可好看了,先皇在山上建了风亭,咱们晚上爬上去看星星月亮乘凉!”

晚上爬山?碧芙嗫嚅道:“黑天摸地去爬山不太安全,我看还是明儿早上去吧!”

小公主挤了挤眼睛道:“早上去有什么趣,莫不是姐姐你害怕了那孔老头子说什么来着?”

“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对对,就是,这孔圣人都说没鬼,姐姐怕什么?”

“可是……”

“哎哟,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咱们大伙一起,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在后山脚下见!”说完不等碧芙应下,蹦蹦跳跳地跑出门,朝后看了眼,一脸得逞的诡笑了两声。

妙春望着门口消失的背影道:“今儿是怎么了,我瞧着小公主怪怪的。”

惜梅也道:“姑娘快别理她,我瞧着没好事!”这小公主平日就无法无天惯了的,别回头吃了亏没处伸冤去,这话惜梅只得心里说说。

碧芙本是不想去,可又听小公主说看星星月亮,这爬上山顶,离天更近了,月亮是不是也更大了,心中向往,晚上也不听妙春惜梅的劝,径自挑着灯笼往后山去。

到了后山才发现的确有些凉,妙春忙回去取披风,叫惜梅在一边守着,碧芙见这山上果然到处萤光闪闪,长这么大,倒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壮丽的夜景,不由自主吹灭了灯笼,递给惜梅,自己往山上去,惜梅急道:“姑娘怎么把灯也吹了,小心脚下!”

碧芙嘘的一声道:“小声点,你瞧这月光多好,点着灯惊了它们,都跑了!”说着指了指满天飞舞的萤火虫。

惜梅小声道:“那也得等妙春姐姐来了再说,这山上凉,姑娘仔细身子。”

碧芙笑着往前走道:“我不过在这边走动两步!”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不知踩着什么,滑了了一跤,身子不稳,一下子滚了出去,惜梅见路边草动了一下,姑娘不见了,喊了几声,没人应,急得忙朝前走,壮胆大声喊了几声,半天没有回声也急了,这黑不溜秋的后山,上哪儿找去,急忙回去搬救兵。

碧芙被摔得晕了过去,等醒来动了动手脚,全身酸疼,慢慢爬起来,左右瞧瞧,也不辨方向,不知掉到哪边了,站起来左右瞧了瞧,依然满眼的萤光,一时倒忘了身上的疼痛,天地间只有她和它们,萤火虫围着她转,碧芙开心地伸出双手,犹如自己身在世外仙境,走了两步才发现腿疼,许是刚刚滚下来的时候划破了,折了旁边的一个树枝拄着,慢慢地往山上去。

夜里的后山很近,大自然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碧芙就听草丛里莎莎声作响,循着月光见前面一条蛇蠕动着身子往她脚前来,碧芙吓得浑身发软,腿上有伤走不了,一个慌张跌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那蛇吐着舌头,朝她爬过来,碧芙心说这次事死定了,嘴里默念着着爹爹娘亲保佑,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一双大手抱起来,此人手脚敏捷,几步上前一脚踢走了小蛇,碧芙心里一冷,难道是遇上坏人了,慌张地拉着那人的衣服,仰头一瞧,笑了。

那人责备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碧芙笑道:“三皇子,你怎么会在这?”

廉颢无奈道:“你又怎么在这里?”

碧芙瞧着自己一身的狼狈样,低头指着山上道:“我想去山顶看星星!”

廉颢叹道:“就为了这个,你的院子里一样能看,何必舍近求远一个人跑到这边来!”

碧芙急道:“不一样,这里离得更近!”这一急扯了腿上的伤口,碧芙疼得哎哟一声。

借着月光,廉颢这才看见她的裤子上沾着血,“你受伤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碧芙拉了拉廉颢的衣服,有些委屈,“我去要山上,我的腿不碍事!”

廉颢从没发觉一向温婉听话的碧芙如此执拗,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中一软,把碧芙放在一边的石头上,摞起她的裤脚,见小腿上划了道口子,正往外渗血,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轻轻地给她扎好,“还有哪儿疼?”

碧芙摇头,“就伤了腿!”

廉颢看了看山顶,然后一声不响地背过身子蹲下道:“上来吧!”

碧芙以为三皇子要强制带她回去,坚持道:“我要去山上!”

廉颢回头看了看碧芙道:“上来,我背你上去!”

碧芙惊讶地张了张嘴,垂首小声道:“三皇子,山路滑,而且离山顶还远呢,你背不动的,我慢慢爬上去。”

廉颢也固执,“你腿伤了,快上来!”

碧芙犹豫了半响,见廉颢一动不动地蹲着,终是伸出小手趴在廉颢的背上,廉颢两手托着她的腿,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

碧芙一动不敢动,想他虽是男孩子,到底不过十三岁,自己也不轻,恐他累着,小声道:“三皇子,咱们坐下歇歇吧!”

廉颢抬头看了看前面,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山顶,把碧芙往腰上颠了颠道:“不累!”

夜晚山上露水重,这山常年没人造访,如此山路杂草丛生,石块长满青苔,一路湿滑,碧芙屏住呼吸,一句也不敢多说,生怕叫他分神,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才到了山顶,正如小公主所说,山顶确实修了一个风亭,亭中有一大理石圆桌,几张圆凳,廉颢把碧芙轻轻地放在石凳上,看了看她的脚,血止住了,心中稍安。

“三皇子,你看这山顶可真漂亮!”

廉颢抬头看,只见山顶的草丛中到处飞舞着萤火虫,黑夜中满天的星辰璀璨无比,天地相连,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萤火虫还是星星,连月亮都似乎比往常大,正如碧芙所说,离得更近呢!

碧芙笑着递过手帕,廉颢满头大汗,混乱用袖口抹了几下道:“我身上脏,仔细糟蹋了妹妹的帕子!”

碧芙塞到他手中道:“谢谢三皇子背我上来!”

说着站起来,廉颢连忙扶着,慢慢地走到凉亭外,碧芙笑着伸出手,几个萤火虫围着她转,碧芙看着远方道:“三皇子,你知道星星是什么吗?”

廉颢不语,只看着她,碧芙也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道:“我娘说星星是人的灵魂变的,我爹也这么说,只有好人去世了才会变成星星,我爹去世后,我娘说若是想爹娘了,就看天上的星星,爹爹是大将军,最亮的一定是爹爹,我娘又说一颗星星太孤独,一对星星相伴才好,我竟不知她是存了那样的念头,随我爹爹去了!”

廉颢惊讶地瞧着碧芙,难怪她今天如此固执,原来是想爹娘了。

碧芙揉揉眼睛哽咽道:“我想山顶一定是离他们最近的,果然有好多星星,我竟不知哪两颗是他们。”说着眼泪直流。

这是廉颢第一次看见她流泪,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个开朗温顺的小姑娘,何曾这样伤心过,想她幼年孤苦,又无兄弟姊妹,虽有祖母叔叔毕竟不是父母,心中怜惜,拉着她的小手道:“靠得最紧地两颗就是!”

碧芙一怔,望着三皇子,“果真吗?”

廉颢笑着点点头,把手帕递给她。

碧芙有些羞,赶紧拿过来擦了擦,“叫三皇子见笑了!”

廉颢道:“你跟阿姝一样叫我三哥就好!”

碧芙连忙道:“您是皇子,身份有别,规矩坏不得!”

廉颢笑道:“我跟你是一样的人。”

碧芙有些难受,是了,三皇子出世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皇上更是忘了他的存在,也就如今才在敬妃膝下养着,过了十多年的落魄生活,她也知道,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处处排挤他,自己衣食无忧,有祖母疼爱,比起三皇子强了多少,想到这里,抹了抹眼泪道:“前儿我过生日,你们都给我生日礼物,三哥什么时候过生日,我也给你备礼。”

廉颢显然一惊,半响才道:“我不知道?”

碧芙心中一哽,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没有人告诉他?廉颢显然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道:“嬷嬷说,我出生在下雪天,至于什么日子,她也说不清!”

碧芙一时有些尴尬,这不是揭人伤疤嘛,赶紧安慰道:“三哥真是有福气,只要下雪天就过生日。”

廉颢也笑了,“那好,只要下雪天,妹妹就送份礼。”

碧芙一愣,心说三皇子平常瞧着挺稳重老实,原来也有这么坏的时候,既然自己许诺了,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道:“一言为定!”

廉颢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指头,碧芙笑着用自己的大拇指印上他的大拇指,表示约定,

廉颢道:“山上湿气重,我们来了半日,你的丫头也急了,回去吧!”说着转身蹲下来,“快上来!”

碧芙道:“三哥哥,下山的路不好走,我不用你背着。”

廉颢却道:“你好歹叫我一声三哥哥,快上来!”

碧芙拗不过,只得爬上他的背,靠在的他温暖的肩上,难怪三公主喜欢,有这么个哥哥真好。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廉颢又背着人,一路磕磕碰碰,碧芙好几次要下来自己走,廉颢不理,固执地背着她,走到半山腰,见底下零星几个灯笼,许是正忙寻他们来的,廉颢觉得后背的重量越来越重,颠了颠,喊了一声,碧芙一言不发,小手耷拉在廉颢的肩上,廉颢回头一瞧,哭笑不得,这丫头居然在他的背上睡着了,到了山脚下,就见妙春两个焦急地跑过来,妙春连礼都顾不得了,直接拿了披风裹着碧芙,惜梅摸了摸碧芙的脑门,呀的一声道:“姑娘发热了!”

廉颢一惊,心中暗怪自己刚刚出来地急,怎么也没想到带件衣服给她,妙春急红了眼,骂惜梅道:“好好的人也跟丢了,姑娘有个好歹可怎么好!”

惜梅十分委屈,又不敢回嘴,只得默默地跟着,廉颢一路背到她的屋里,这点了灯才瞧见这两人多狼狈,廉颢的衣摆袖口沾着露水泥土清汁,好几处也叫树枝刮破了,碧芙也一样,好几处擦伤了,尤其腿上还绑着块布,瞧样子是受伤了。

敬妃娘娘早等在这边,若不是身子不好定要去外边等着,见碧芙这样,忙差人去请太医过来,妙春叫惜梅去准备热水干净的衣物,一时手忙脚乱。

太医看了说不碍事,不过这腿要养些日子,至于发热,喝了点药到了明日退烧就无碍了,又嘱咐妙春几个三餐忌讳,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敬妃回到宫中问廉颢怎么找着的,廉颢只说碧芙摔了腿走不了路,他找着人自己也迷了路,好半天才背着人出来,其他只字不提,敬妃深信不疑,也就不问了。

原来惜梅正要回去,妙春正赶来了,惜梅一说,妙春也急了,不敢惊动皇上,想敬妃对碧芙不错,就去她的宫里求救,敬妃听了吓了一跳,赶紧叫自己宫里的太监帮忙去找,廉颢听了,转身就出去了,也亏了他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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