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挽看着自己的父亲就那样沉默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语不发。方温执把江一挽挡在了身后,冷冷地看着江罗:“够了,你们太过分了。”
江罗的眼睛空洞,他看着江一挽,蠕动着嘴唇,脑袋一片空白。
“挽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挽挽,我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这个要求过分得残忍,但你可不可以亲口跟小苏说那句话……”
这是在地下停车场,江罗的声音重得像巨石,狠狠地压着江一挽。就在刚刚,这个男人抛弃了全部的尊严,他流着眼泪哀求自己。
江一挽掰开江罗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安静得可怕。她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了这副伤痕累累的躯壳,漂浮在半空中来去不定。
就在江一挽忍着巨大而无法言说的悲痛要点头的时候,方温执一拳打在了江罗脸上。江罗痛哼的声音让江一挽身体一颤,她看着嘴角流出了血液的父亲,呆呆愣愣,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一拳打得不轻,江罗掉了一颗牙齿,他沉默地看了看江一挽,转身走开。
“ 方温执!你疯了?他是我的父亲……!”江一挽猛地推开方温执,因为诧异和惊恐瞳孔放大了好几倍,盯着方温执,然后靠在柱子上,仰起头闭上眼睛。
方温执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江一挽觉得肩膀旁边暖暖的,耳边传来了方温执沙哑又霸道的声音:“可是他让你难过了……”
江一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有忍住又要奔腾而出的眼泪,她就那样侧过脸,看着那一头的黑发,然后低下头在方温执脸颊上面亲了一口,转身走开的时候,她轻轻说了一句:“苏辞也让我很难过。”
方温执这次没有追上去,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柱子,眯起了眼睛看着江一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随后抽出一支烟点燃。
空荡荡的停车场里一片灰暗,方温执清楚江一挽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他忽然不想再追上去了。他比江一挽大,更比她沉稳成熟得多,在确定自己要保护好江一挽的时候,他也很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再痛苦也得让江一挽一个人去面对。
不是他残忍,残忍的是命运。
江一挽站在苏辞的病床前,脑子里不断反刍着江罗的那句话。
“挽挽,求求你。”
苏辞的手紧紧抓着床单,骨节处泛白,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江一挽,嘴唇惨白,毫无血色。
“苏辞,我原谅你了,你搬去江家吧。”
江一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她如同战败的将军一样落荒而逃。白花花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巨大的悲痛撕开她的胸膛,然后裹着来自至亲至爱的人的伤害,一股脑涌入她的心脏。
那个拳头般大小的地方,被层层叠叠的伤痕填满,几乎快要破裂开来。
如同洪水猛兽把她淹没,没有救生圈,没有伐木舟,也没有善良可爱的海豚路过。
聪明如她,又怎么会想不到方温执的用意。只是江一挽一直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够成熟了,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去应对那些未知日子里来势汹汹的猛兽。但是在这些猛兽真的如同末日一样到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自以为的那些强大,什么都不是。
有时候命运就是能够残忍到如此,它给了你多少美好幸福,给你的伤痛眼泪往往就会成正比。
苏辞曾经和江一挽说过:“你现在所经历的痛苦,都将成为以后你幸福的垫脚石。”
现在的江一挽想对苏辞说:“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是那一块幸福的垫脚石。”
江一挽独自拦了一辆的士,钻进车里的时候错过了戴着口罩进入医院停车场的林小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