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仿佛立刻想通了什么,既然是珍视之物,又是一个镯子,自然是不会轻易褪下。
“那只是下官私人的一个习惯,难道安大人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自然不对!”大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宗政誉燊。
宗政誉燊看到安姩的瞬间,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无奈,然而却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厌恶。安姩的眼神里泛起笑意,果然他还是领了她的情。而现场只有江映惠的脸色微微一变,比起先前单纯的倨傲,显然神情里变得越发复杂了。
安姩抬手请宗政誉燊在旁边的另一个主位坐下,宗政誉燊身为客,还是要多寒暄两句,“若非是安大人相邀,本将军还真是从未因公事踏足过礼部之中呢!”
余主簿连忙让人上茶,安姩也不客套,“本也没想要麻烦宗政大人的,只是觉得最近大人可能太闲了点,刚好查找证据又是大人所长,所以就有事儿拜托宗政大人一块儿查查了!”
宗政誉燊一点儿也没有推辞的意思,“安大人的事情就是本将军的事情,没什么拜托不拜托的说法。开始吧!”
这样熟稔而亲切的语气,让立于下头的江映惠的脸色越发铁青。
“对了,方才说到哪儿了?”
安姩提醒道,“江女官说沐浴而将手镯褪下是她个人的一个习惯。”
宗政誉燊反问安姩,“你信吗?”
安姩摇头,“自然不信。江女官,从本官进来开始到现在,你已经用你的右手手指多次拂过你的左手手腕了。很显然,你很依赖这个镯子,既然你那么依赖的话,为何还要选择在沐浴的时候褪下玉镯,而不是就寝或者白日里书写的时候褪下呢?毕竟就寝和书写之时,这玉镯怕是带着会比较不舒服呢!”
江映惠一噎,而侧首看见宗政誉燊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探究,情急之下,越发恼羞成怒,“安大人在这里说了这些有用没用的不过都是一种揣测罢了,为何反而不动手去查查项女官屋子里的证物,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安大人该不是想要包庇项女官吧!”
“本官都还没有判定谁有罪,江女官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这点激将法,安姩简直嗤之以鼻。
“说到物证,本官就更加奇怪了,为何江女官开口闭口都是要搜查项女官的屋子,而不是项女官的身上或者,典司的其他任何一个角落呢?反倒好像江女官早就知道了那镯子定然会在项女官的屋子里一般。”
“她若是不藏在屋子里,还能藏在哪里呢?”
安姩看向宗政誉燊,“宗政大人若是要搜查,不如这样吧,既然要查,就查所有女官的屋子,也好显得一视同仁。不过女官的屋子让你们金吾卫来搜查到底不合适,本官让礼部的两个女官来搜查,宗政大人亲自监督如何?而其余人等,不如将整个典司的院子都好好查查吧。”
宗政誉燊奇道,“为何要搜查其他地方?”可是当话问出口之后,他忽然就明白了安姩的意思。既然要查,自然要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查清楚。
宗政誉燊立刻就将所有的人调动了起来,安姩便坐在堂中安然享受着片刻的安静。然而堂中之人的神色各异,然而安姩扫了一眼,将几个人暗暗记了记,其余的也就提不起半分的兴趣来。
而此时,江映惠的神色已经没有先前时候的淡定和傲气,反而处处透露着不安和焦急。
安姩暗笑,只是这样就慌了?
良久,宗政誉燊便带着物证来了,“安大人,已经拿到了,的确是在项女官的屋子里找到的。不过,玉镯已经是碎了的。”
江映惠听到此话,像是送了一口气一般,不过,当她听完宗政誉燊说完第二句话的时候,脸色便越发难堪。
“不过,在典司院子的假山之后的草坪之中,却也发现了几片玉镯的碎片,上面还有血迹。”
还没等江映惠反应过来,安姩已经逼近了她,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将袖子掀开,手腕处确实有一道不算太深的伤口。而当这个伤口被露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明了了。
项舜华身边的一位女官立刻站了出来,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你自编自导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诬陷舜华。”她的神色愤恨不已,“不过就是主考官看重舜华多过于你,你竟然就能这样狠毒,毁掉她的名声和前途?你还是不是人啊!”
安姩抬眼,余主簿低声道,“按着这几日的考核成绩来看,李大人的确十分看好项女官,对她行事谨慎也是十分赞许。”
如此一来,在场的女官们看向江映惠的眼神也纷纷开始有了些许变化。 然而江映惠却看向了宗政誉燊。
此时,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厌恶、尴尬、惋惜、震惊,重重情绪强烈地交织在一起。他并非不知道官场上有些明争暗斗,然而他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些少女一旦成为女官,竟然也会为了一点利益私下也会这般难堪。朝堂上的男人在斗,其实女人也一样在斗。
他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有些能够理解那一日姬乐礼对自己所说的话了。虽然安姩看起来阴狠毒辣,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让他有的时候也觉得有些讨厌,然而安姩至少还是光明正大去争夺,也从来不再背后伤人,她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
安姩掸掸官服,悠然起身,“既然都查清楚了,那就这么着吧!”
余主簿不明所以,“安大人的意思是交给吏部还是……”
“交给吏部?”安姩冷笑一声,打断了余主簿的话,“你丢得起这个脸,我们礼部倒是丢不起。”
江映惠冲着安姩的背影大喊,终究还是不甘心,“为什么不交给吏部!就算我的手是曾被玉镯划破又如何,终究玉镯还是在项舜华的屋子里找到的,仅凭这一点自然就可以定罪!”
项舜华身边的女官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江映惠,你可真是丧心病狂了!你要不要脸啊!”
此话一出,连安姩都多看了那个女官一眼,余主簿连忙道,“那是鸿胪寺少卿尹大人的女儿,叫尹欣。”
性子倒是有几分泼辣。
江映惠的眼中怒浪滔天,几乎要把安姩淹没。
安姩笑得云淡风轻,“你若是确定,我倒是不介意。”安姩看向宗政誉燊,一脸的坦然,“宗政大人若是不嫌麻烦的话,倒是也可以继续查查江女官为何要到假山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又为何会砸碎了玉镯,是去见什么人吗?”
礼部的考核规定,不得与考场之外任何人接触,一旦查出,便一律当做舞弊处置。
此时,宗政誉燊立刻领会了安姩的意思,“假山后面的土也都十分柔软,若是有什么人经过,必然会留下脚印,拿着玉镯上的血迹和假山之后的脚印去对比对比,想来这里中的内情吏部或者京城众人可能会更有兴趣吧!”
江映惠狠狠咬住下唇,眼神狠戾,仿佛一把匕首,要生生割断安姩的喉咙,如果这眼神能杀人的话,大约安姩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江映惠,劝你不要触碰我的底线,这一次我肯息事宁人,是因为这是礼部内部的事情。而且你现在是待试女官,你的来去还拿捏在我的手上,如果真的得罪了我,你大可以看看这礼部上下的主副考官,到底是向着你,还是罩着我呢?”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威胁了,然而却让江映惠半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挫败感是江映惠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然而却栽在了安姩身上,两次都是。
第一次她明明差点就可以得手了,却因为安姩一番言辞,不得不作罢。而这一次,她设好了局等着安姩,本想要羞辱安姩一番,却还是被安姩占了上风,还将把柄拿捏在了她的手里。而此时,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输在什么地方。
只是闹了这么一出,礼部的人选恐怕再难有她的名字了。可是她这么努力要考进来,此时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认命吗?
不!江映惠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她还有一丝希望!既然明着不可能,那便只能靠手段来了。
安姩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江映惠道,“对了,你也别指望你父亲能替你‘伸张正义’了。这里是礼部,你父亲兵部侍郎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我们礼部来,更不愿意得罪我。”
她说的这般理所当然,而江映惠的眼神在她和宗政誉燊之间来回打量,脸色变了又变。
秋日里的凉风甚是清寒,而此时的江映惠却觉得身上竟是那样冰冷,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会那么忌惮安姩,甚至当年为了不得罪安姩,竟肯当众责打了她?到底是为什么?
而此时,安姩的那种笃定,更加增加了她内心的恐惧感。
安姩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