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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凌虚幻境

师徒一行出了竹涧轩,商议践行对那破云将军的承诺—送他魂魄去往云影城与夫人团聚。

魅婀不敢耽搁,吩咐徒弟们晨曦晓行,一行人踏露翻越孤竹山,出了睢野战场,一路上饥餐渴饮,穿城越镇,行经数十日,来到一座巍峨的宫殿。

楚宫“云影”烟雨画楼,如凌舞于九霄的凤凰,气势辉煌流光溢彩,别有番风流韵致。

阿离几经周折早累倒在魅婀身侧,正被夏萱嗬在背上睡得香甜,到了都城也不自知。

师徒行经云影御道,举目则见雕梁画栋、绣户珠帘。香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魅婀不禁称奇,“看来楚国此番战胜,城池也愈见繁华,简直有当年姬羽执掌魏都时的风采。”

路人见御道行着的一众师徒尽管风尘仆仆,却个个如琉璃玉冠——充耳璓莹、会弁如星,不由神为之夺意为之动,争相竞道追逐围观,须臾塞满街道。

魅婀无意招摇,连忙命徒弟遮掩俊颜在就近的一家客馆下榻,具了名帖差人送往楚宫。

夏萱刚把阿离放置在榻上,井然偃师就已盥洗停当,开始窃窃商议到街上耍去,奈何阿离睡得正酣,师兄弟几人体念她从未下过山见识短浅,不忍心弃了她独自买驩酤酒,只得呆呆的团坐着等她醒来,只等到烈日杆头心焦火撩,阿离才悠悠转醒,几人不由分说就把她拽下榻来。

……

云影真可谓集四海之珍奇,包八荒之罕流,会寰区之异味。

阿离他们在镌镂龙凤的“琉宴楼”饱食了人间珍馐。

接着又到争奇斗艳的“临渊伎”看舞双剑、跳七丸。

到雕甍画栋的“朱榄坊”赏楚宫歌舞,最后才到琳琅满目的“玉阙”去购置古玩瑶琴。

夏萱的凤尾琴断了琴弦正在细细地抚着一段冰蚕丝调瑟,旁边的琴先生夸张的讲说此段冰蚕的来历,离惜不常下山,只觉意犹未尽,蹦蹦跳跳的出了玉阙。

夏萱连忙示意井然跟上她 。

阿离出了玉阙,见旁边一栋画楼曲尺朵蘭、琉璃覆檐,上抒“凌虚幻境”,她不由见猎心喜,一步跨了进去,井然正要跟进去,却见门前一辆泉鸣马车穿潇而过。

随着马车攒动,车轮内部的九孔十八窍吟唱出如幽泉叮咚的欢快乐曲。

“想不到楚国还有如此雅趣之人,”井然心中称奇,随声望去,这一望顿时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见帘幕开合的马车里坐的竟是那竹涧萱偶遇的曦和公主,他只觉双腿涅磐,巴巴的就跟了上去 。

……

离惜进了凌虚幻境顿觉眼前眼花缭乱,只见店内逶逶迤迤的悬着无数碧纱罗衣,有翠绿烟纱,穿花锦缎,羽纱宫赏,蜀锦缎袍,云纹霞帔,乌金鸾绣,她欢呼雀跃,喜的不能自己,不时扶扶这个揉揉那个。

阿离今日出门仓促,几位师兄只顾自己花枝招展,不曾让她梳洗打扮就慌不迭的溜到了花团锦簇的地方,离惜不觉还是孤竹山历险归来时面目——满脸的粉泥污垢。

那幻境主人一看店里进来一个脏兮兮的臭丫头,连连皱眉,强耐着性子走到她身边招呼,“小姑娘,看上那一件了,快些买了去,迟了就被人抢走了。”

“是吗?”,离惜惊呼,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贪婪的留恋在每一件新奇的衣裳上,絮叨,“我每一件都很喜欢呢,要哪件呢……。”

她眼睛满殿徘徊,突然看到金丝楠木的柜面上盛着的那件月白盈袍,袍子袖口牵出盈透的单瓣蝴蝶兰,那花瓣不是是何种丝线镌绣,楹亮的竟像是有雨丝晕洒。

“师傅不知道会有多喜欢这袍子呢”。离惜心道,直愣愣来到柜台,去扯那袍角。

“别动那个”,幻境主人一声嚎叫,挡在月袍前:“这种圣物岂是你这种臭丫头能碰的。”他小心翼翼从柜台下捧出一个花纹繁复的锦盒,庄重的把袍子俸进去,尖刻的嗓音响在离惜头顶,“这可是息薇郡主为我们楚国新君专门定制的新婚大礼,就凭你这贱民丫头也想染指皇室之物。”

“可是”,阿离试探的问,“我真的很喜欢呢,我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她筹措着从怀中摸出一颗明珠,那明珠是她偷偷捡到的鲛人冷香诗筠的眼泪,她自己珍惜的不得了,连师傅师兄都没舍得告诉。

幻境主人掠了一眼一眼明珠,惊奇的合不上嘴,看那明珠色泽莹润,内里像是蕴着一个绝世仙子隐隐要破珠而出,以他经营幻境多年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奇珍,不由暗暗心动。

“不行吗?”,离惜叹息,又从怀中摸出两颗,“那这些呢。”

那幻境主人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心道,“像这样的绝世珍宝定非凡尘所有,有一颗已然足够富贵一时,我若有了这些明珠,又何必守着这么个幻境劳心劳力,不如把衣服给她,就是郡主怪罪下来,我推说是被人强买了去,想来也不至获罪 。”

他心中盘算妥定,笑嘻嘻的对着阿离言道,“既然姑娘如此喜欢,小人也不忍看姑娘失望,只得忍痛割爱换与姑娘。”

“真的”。阿离满脸惊喜,把明珠搁放他掌心,一把扯过衣服紧紧攥在怀里。

那幻境主人连忙验看珠子。

离惜得了宝贝似的,欢欣鼓舞的飞离凌虚幻境,想立刻把袍子展示给师尊看。不期临出门时一个不留神,撞在一个粉装素裹的美人身上。

那女子身子一趔,头上朱钗斜飞,已是乱了花容,她手中银鞭一抖,一鞭子绽在阿离臂上,脸上怒火盈天,“好你个不长眼的蠢物,竟敢冒犯本郡主”。

阿离吃痛,用手护住袍子,“我不是故意的。”

“还敢顶嘴”,那女子怒气更盛,又是一鞭子催过来。

“好了,二姐”,她身边一个翩翩少年伸手扯住鞭稍,阻道,“只不过是无心之过,又何必跟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还是赶快取了御袍入宫要紧。”

那女子怒气不息,恶狠狠的蹬了阿离一眼,见阿离清水莲花似得的一张小脸感激的望向那美少年,稍熄的怒火又涌上心头,“好你个贱丫头竟敢勾引我弟弟,我苧弟可是楚国画栋,就凭你这脏兮兮的贱丫头也敢觊觎。”她手中银鞭抖动,鞭稍从那少年手中飞脱呼啸着抽向阿离。

离惜记起离殇门规“不得与山下凡人冲突”,她不敢还手,只能用手臂紧紧环护着怀中玉袍,任那女子银鞭抽在她身上脸上。

那少年连连喝止,奈何女子任性非常,银鞭不停挥舞。直到抽的累了,才止住鞭影,嘴里吐气,“看你这贱丫头还敢不敢欺辱我们息家。”

离惜被她抽的眼中绽泪,一张的小脸惊惶的宛若山头黄麂,这次她不敢还口,抱紧袍子就要逃离凌虚幻境。

那女子一眼撇见她怀中袍袖上那朵蝴蝶兰,连声尖叫,“苧弟,他偷了我们的御袍,她不等那少年回应,脚下运起内劲,发力踢向离惜膝弯,阿离一个踉跄栽倒在店内的石板上,那少年见阿离凄惶模样早已心存怜悯,此刻怒斥那女子一声,急急地的俯身揽起阿离,“小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气的唇齿哆嗦,手指发颤,“息苧,你可真有出息啊,我们息家都成这样了,你还有慈悲心肠来怜惜一个贱丫头,你是文人,她哭喊出声,“爹爹不指望你能为息家扬鞭厉马,可你至少也应该关心一下息姓的生死存亡吧,现在大王重新迎娶王后,姐姐失宠在即,在宫中强颜欢笑还要想着为大王定制心欢”,而你,她玉兰的手指戟向少年,“却整日想着惜玉怜花”,她越说越气,一把扯过阿离怀中月袍,离惜稍一反抗,她手中的银鞭再次挥动,脚下更是急风骤雨的加劲,连踢带踹,直攻的阿离瑟缩一团。”

离惜本身胆子就小,身体也是极弱,所以才要养在碧莲池中夜夜吸收仙草精气,她更是鲜少下山那里见过这种狠厉阵仗,直吓得哭断了气,“师傅,……师兄,……救我。”

那少年经女子一激也不好再护着离惜,只得任她抽打。

凌虚幻境门前断断续续的围了诸多看客,大家见阿离模样可怜,不住指指点点,可谁也不敢出声阻挠,想那女子身份该是极为尊贵,只看身侧的一众仆役个个身材魁梧、劲装厉服,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儿,更兼此刻不怒而威的逼视着四周,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忽一阵香风袭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个红影闪入,嘴里急唤了声,“阿离,你在这里吗?”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那红色身影宛若射日之神骤临,耀目眉眼灼的众人不敢直视,那妖冶的唇齿轻濡一声,让人瞬间魂迷神丧,完全丢失了自我,就是那正在盛怒挥鞭的息薇郡主也不能幸免,一时走了三魂没了七魄,只是痴痴地望着那道身影浅笑。

红影不见回应,又唤了一声,“阿离,你在这儿吗?”

阿离瑟缩着从息薇脚下爬了出来,嘴里早哭没了气息,若有若无的抽啜,“夏萱,我……我在这里……。”

一身榴火红衣的夏萱看到她,心里刀裂似的嘶痛,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谁干的,小七呢?”

离惜哭的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哪里还能吐出一个字来。

夏萱脸上抽痛,身形一闪离惜就躺倒在他怀里,他轻抚她绽血的脸颊,薄唇贴在额角,“告诉师兄”,他妖媚眼眸攒动,流泻在握鞭的息薇身上,“身上的鞭伤是这位美人赏的吗?”

阿离惊惧的点头,试图带起夏萱远离息薇身侧。

夏萱安慰的吮干她蕴泪的眼眸,手指上缠着的冰蚕丝轻灵的跳动。

息薇正神魂颠倒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夏萱,那漆黛的眉、销魂的唇都是她平生仅见,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人如此失态,就是楚宫的新君——诸侯国公认的美男子楚洢寒也不曾有这般姿容。

只是她心仪的人现在怀中却搂着那脏兮兮的贱丫头,他们那暧昧的举止勾起她心底凌乱丛生的酸楚。那滋味涩得焖人心肺让她喘息都不能顺畅,她止不住要出声喝断。

只是她再也没了机会,随着夏萱手指舞动,她只觉脸上烈烈作响,有骨裂的刮擦声自深处传来,伴随着飞溅的血映入她眼帘,她顿觉整张脸痛彻心肺,有剥蚀的零碎血肉落在她手心,她不及细看,一声惊呼只到喉头,早昏厥了过去。

那些劲装仆从暴喝,飞扑着向前抢救,夏萱手腕一抖,这些人瞬间就被搅成了泥肉,噼啪的摔打在四周女墙宫装上。

离惜被眼前的活剥惨象吓得魂不附体,手脚错乱拍打,又叫又跳,夏萱一脚把息薇身体踢出老远,她才惊呼着匐在夏萱怀里不出来。

那翩翩美少年息苧看到自己妹妹顷刻被人把脸上皮肉剥侵殆尽,只惊得目瞪口呆,他拾取地上息薇坠落的银鞭,对着夏萱挥舞,“好你个嗜血狂徒,居然……居然胆敢……”

夏萱看着他抖如秋草的双手,满脸鄙夷,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不想死的,就给我滚远点”。

围观的人群想来有识得息苧的,认出夏萱虽貌似天神却实则是个狠角色,连忙死命拉住息苧袍袖退往柜台,那凌虚幻境的主人怎么也想不到一件御袍能惹出这么大的祸端,甚至陪上了当朝王后妹妹的一张脸,他心胆俱丧,只得伏在柜台下死死搬住息苧的脚,不让他去迫夏萱。

夏萱见离惜浑身浴血,也疼得没了主意,他无心再与人纠缠,急急横抱她入怀中出了凌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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