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清的暖意从他的心中涌了上来,又似乎是一种笃定,一种人生的笃定。
我们结婚吧。
就在林哲焦头烂额之际,吴德明却突然约他去打高尔夫。他亲自打电话来,说:“这两天难得好天气,一起打场球怎么样?”
林哲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握着电话迟疑了一下,才说:“好。”两个人又约定了时间才挂了电话。
的确是难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连风都没有,这个城市的冬天有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难得了。林哲到达的时候,吴德明已经到了,站在露台上看着什么。这样的季节,打球的人很少,只有一两个人在远处的练习场频频挥着杆。
因为是打球,林哲已经换好了球衣。不过一袭简单的球衣,穿在他的身上仍然是玉树临风。太阳很大,他还戴了墨镜,更是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吴德明见他走过来,笑了一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
林哲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他道:“不是说打球吗?”
吴德明大概没料到林哲真的是来打球的,脸上神情不仅有些错愕,缓缓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和林哲一同向球场走了过去。
极目望去,蜿蜒的球场仿佛没有尽头,苍翠的草地在阳光下颜色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林哲似乎没有和吴德明说话的兴致,只是一个人沉默地走着。林哲是打高尔夫的好手,姿势亦十分漂亮,一道弧线划过,连一旁的几个球童也忍不住纷纷鼓起掌来。
吴德明本来就不擅长打高尔夫,当初学这个,也是到嘉予当了副总后,有时客户约了打球,出于商务礼仪,才拿起球杆。今天也没有真的准备和林哲打球,仓促应对之下,不禁显出几分狼狈来。
林哲却是不徐不疾,慢条斯理地打完一场之后才停了下来,将球杆交到球童手上,回到露台上坐下喝水。大概是渴了,一瓶水他一口气几乎喝了一半,放下瓶子,才说:“吴德明,你今天约我的目的我很清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结果:休想。”
吴德明没想到林哲竟然这么直接,不禁愣住了。但只是瞬间,便笑了起来,道:“林哲,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公司卖给我,至少还能套现,总比破产强吧?再说,你连我的价格都没有看过就做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
“吴德明,我跟你不一样。眼皮子没有那么浅,见到点什么眼就开了。再把话说回来,嘉予就是破产也不能落到你这种人手里。何况,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谁知道呢。”
吴德明被林哲一顿讥讽,忍不住脸上神色一变,可眼珠子一转,神色又平静了下来,道:“果真是大少爷,这个时候还争意气。别人不了解嘉予的情况,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嘉予卖给我,至少公司还在,一切如常,不过是换了个老板而已。你死撑着不放手,不过玉石俱焚,嘉予也就被你拖死了。”
林哲坐在那里,并不说话,嘴角微抿,神色坚定,丝毫不为吴德明的话所动。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一种立于山巅的锋芒和俯瞰一切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仰视。纵然吴德明现在占尽优势,可是面对他,还是觉得气短。
听了他的话,林哲轻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吴德明,说:“嘉予的声誉是我们林家几代经营的,就算是倒闭也是轰轰烈烈,那也比落到你这种小人手里名声尽毁要强。”
他说着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吴德明,你以为你一定会赢吗?不错,你费尽心机骗得的那两块嘉予的地皮的确让你占了先机。可是要是没有后续的业务跟上,一样不过是空壳子,仍然是盘死棋。”
吴德明听他这么说,并不否认,笑了笑,道:“对,你说得不错。这也是我要收购嘉予的原因。林哲,就算你把局面看死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筹得到钱吗?你能想的办法大概都想过了吧?”
林哲听他这么说,禁不住轻笑出声,说:“你以前不过是嘉予的副总,我才是老板,我能想的办法你以为你真的都知道吗?你以为你对嘉予真的像你以为的那么了解吗?”
吴德明听林哲这样说,禁不住脸上神色一变,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林哲,似乎想从他的身上分辨出他话里的真假一般。
可是林哲神态自若,潇洒淡然,似乎完全不将吴德明放在眼里。吴德明到底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虽然心里对林哲的话半信半疑,但脸上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常,想了想,才说:“嘉予的有些情况也许我是不知道,但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悦桐还何必来求我放你一马?”
林哲没想到吴德明会突然提到王悦桐,也没有想到王悦桐为了自己去求吴德明。一时之间,酸甜苦辣无法言说的感情从林哲的心头涌起。感动、心疼,还有小小的责怪,无数错综复杂莫名的滋味从他的心间滑过。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照在绵延起伏的果岭上。微风吹过,像闪着金色光芒的绿色波浪,一波一波地跃起落下。林哲看着这好似没有尽头的球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形成细小的金色光束。
好一会儿,他终于将目光收回来,慢慢看向吴德明。因为有阳光,他微眯着双眼,目光深邃,凝视着他,仿佛怜悯,说:“那是因为爱。像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懂,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林哲的神态与话语像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就射出了吴德明的狼狈与不堪。他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一般,恼羞成怒起来。站起来冲到林哲的面前,大声地质问道:“林哲,你不过是命好,投胎到了一个有钱人家而已。论学识,论眼光,我哪一点不如你?我比你努力,我比你能吃苦,我比你用心,凭什么我就要屈居于你之下。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打拼得来的。而你呢?你不过是捡现成的。你马上就要完蛋了,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吴德明气急败坏,本来一丝不乱的头发也因为恼羞成怒耷拉了下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戾气,整个人变得异常狂躁。
“你说得不错。你比我努力,你比我用心,你比我能吃苦。也许我不过就是命好,生在了一个有钱人家里。是,我有时候是懒惰,有时候也会退缩。但我从不逃避,应该我扛的责任,无论多沉我都用肩膀挑起来。是我的东西,即便是拼尽全力,我也要努力捍卫。可是不是我的东西,再好,我再想要,我也不会要,因为它不属于我。我不会因为那件东西好,那件东西是我想要的,就不择手段据为己有。对于名利如此,对于爱情,我同样如此。这跟我的命好不好没有关系,只跟我们做人的根基有关系。”
林哲说完顿了一下,看住吴德明,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是喟叹:“德明,这个道理,希望有一天你能懂。”
林哲已经走了,留下吴德明一个人站在那里。太阳照得太久了,脸上有一种灼热的疼痛感,辣辣的。心里的嫉恨更是像一锅煮沸的滚烫热油,随时都会轰然漫延出来。
他在这里站得太久了,以至于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以为他要在这里吃午餐,走过来问:“吴先生,您现在用餐吗?”
吴德明一口气憋在心里,正不知该如何出气,伸手一掌将那服务员推开:“滚。”
会员制的球场,都是专业的服务员,又受过严格训练,纵然受了气,也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
吴德明突然觉得衰弱起来,整个人仿佛颓败了下去。他本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林哲已经没有退路,出售公司是他最好的选择。他甚至还暗暗地臆想过林哲将公司出售给他时的情形,为自己设计了无数种表现自我的姿态。没想到林哲对他却这样漫不经心,对他这样轻视,毫不放在心上,连让他将计划说出来的机会也没有给他,便冷冷地拒绝了他。
球场在郊区,离市区很远。林哲一个人驾车走在回去的路上。高速路上的车很少,他将车开得飞快,风驰电掣一般,即便关着车窗,也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很快就回到了公司,进了办公司。拿出一张纸,将公司现在的问题大致写了一下,又将所能想到的办法逐一写出来。写完之后,怕有所纰漏,又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才放下笔。他对着每一个解决办法看在现在这种境地下是否具有可行性,可行,他就打钩,不可性,就打叉。
结果,一个一个对比下来,居然都是叉叉。这些方法要么需要时间,要么需要钱。而这两样,就是林哲现在最缺的东西。他看着满纸的叉叉,有些泄气地将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扶住额头。太多的问题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一件接着一件,好似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林哲只觉得筋疲力尽,人仿佛累到了极点。
林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半包烟来,他不抽烟,也许是某个来他办公室的人落下的。他从那半包烟里抽出一根来点燃了,吸了一口,淡淡的青烟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因为不太会,还是觉得呛。可是有一种酣畅的快感,似乎什么也不用想。他皱着眉,又抽了几口,想了想,还是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了。
林哲觉得烦闷,拿了车钥匙又出了门。这时,天早已经黑了。城市里,不可能开得多快,他也没有目的地,只是无意识地向前开。红绿灯很多,一路都是走走停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还没有停,林哲抬眼一看,才发现是王悦桐住的小区。其实他并没有特别要到这里来,只是开着开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大概在这个时候,他想去的地方就是有她的地方。王悦桐的父母在外地,她一个人按揭买的一套精装修的房子。房子很小,当初买的时候,他还建议她买大一点儿的,舒服些,也方便。
可是王悦桐偏不,说买大房子是男人的事,她才不要做女汉子。想到这,林哲不禁露出笑来,心里禁不住柔软地想,她虽然不是女汉子,可是这段时间,幸好有她。若是没有她,林哲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除了偶尔进出的车辆,行人很少。只有一排沿街的路灯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发出清冷的光。入了冬,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光溜溜的树干随着风发出瑟瑟的声音。
他将车窗放了下来,抬头盯着王悦桐的窗口,昏黄的灯光透出来,看得人心里都是暖暖的。林哲忍不住想,这个时候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吃过饭没有?是不是也在为公司的事情发愁?
林哲看不到王悦桐的身影,也看不到房子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这橘黄的灯光,在这寂静的寒夜里发出柔柔的、暖暖的光。他抬着头不知道看了多久,车内的空气都变得清冷起来了,又觉得脖子有些酸,才将目光移开。林哲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打开车门下了车。
外面空气清冷,有一种透骨的凉意。林哲将手凑到嘴边哈了口气,拿出手机,拨打王悦桐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她才接通:“林哲,你今天去哪了?怎么没见到你?”
“我出去办了点儿事情,你在干吗呢?”
“我刚洗完澡,你呢?在干吗?”
林哲听她这么问,怔了一下,才说:“在给你打电话。”
王悦桐听了,稍愣了一下,很快便笑了出来。这段时间,由于公司的事情,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现在,王悦桐轻笑出声,让林哲唇边也禁不住露出笑来。
林哲握着电话,突然地,说:“我爱你。”他说完,愣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没有料到会突然说出这三个字来。可是很快,一种说不清的暖意从他的心中涌了上来,又似乎是一种笃定,一种人生的笃定,一种关于自己和王悦桐的笃定。
他握着电话,又说了一遍:“悦桐,我爱你。”
王悦桐握着电话,怔在那里。其实,她知道他爱她。可是这句话,他真的对她说了出来,那种前所未有的欢喜还是瞬间将她席卷。只觉得心中怒放出绚烂的花朵,一朵一朵,开在生命的痕迹之上。这一生,她再也不会觉得孤单寂寞。因为,有他。
突然,王悦桐心里生出一种渴望,她想见他,想立刻就见到他。她想投入他的怀抱,想与他彼此相拥,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林哲,你现在在哪?”她迫不及待地问。
林哲只是微笑,说:“在你家楼下。”
不知是惊还是喜,没等他的话落音,王悦桐便叫出声来。那样不加掩饰的幸福,响彻在林哲的耳旁。王悦桐说了声你等下,便挂断了电话。
冬天清冷的夜空下,王悦桐向林哲跑了过来,她还穿着拖鞋,连衣服都没有换。满心欢喜地向他跑过来,看着他,就像有一股无法抗拒的磁力,不论怎么样变换,只会向他的方向靠近。
林哲张开双臂抱住她,沉醉在她带给自己的爱意里。王悦桐突然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看着他,说:“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