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一年又过去了。在这一年里，六奶夫人和师兄的武功突飞猛进。尤其是慧净法师传授的云山剑，六奶夫人靠自己悟性，演绎得出神入化淋漓尽致，连智能也不是她的对手。轻功更不在话下，两层高的楼房，一纵身就上去了。百米之内，六奶夫人用飞镖想取你的耳朵就决不会取你的鼻子。智能最厉害的是少林棍，智真最厉害的是内功和螳螂拳，智勇最厉害的是一剑封喉刀。
这天秋高气爽，六奶夫人和三个师兄只顾着练功，连师父来了也未察觉。慧净法师仔细看了看每个徒弟的表演，露出赞许的目光，不停地摸自己的山羊胡子。他有个习惯，高兴的时候就摸山羊胡子。直到他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六奶夫人和师兄才发现，赶紧放下手中的武器围上来。
“不错。你们都进步很大。”慧净法师高兴地。
“师父，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山了？”六奶夫人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迫不及待地。
“怎么，你这样着急离开师父？”慧净法师反问了一句。
“不是。我，”六奶夫人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师父，我们想替天行道，想报国仇家恨。”智真解释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错。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师父也不强留。但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要记住，不要以强凌弱，不要欺男霸女，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要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慧净法师咛嘱道。
六奶夫人和师兄不住地点头。
慧净法师不再说什么，返身朝念佛堂走去。六奶夫人和三个师兄默默地跟在后面，谁也没有吭声。路过观音殿的时候，六奶夫人没有注意，被瘸腿李的扫帚拌了一跤，她抬头的时候望见瘸腿李朝自己笑，很显然他是故意的。六奶夫人一时怒从心头起，当下就和六奶夫人对打起来。刚开始，她还手下留情，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干脆用全力。但不管她使什么招，都被瘸腿李的扫帚轻轻化解。到后来，六奶夫人大汗淋淋，反倒十分吃力。智能见状，也纵身跳进来。再后来，智真、智勇也加进来。依旧难分伯仲。双方大战了百余回合后，瘸腿李主动退到一边，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依旧扫自己的地。六奶夫人低头瞅瞅自己，衣服上到处都是灰尘和污泥，脸上也是，衣服扣子还掉了一颗，样子十分狼狈。智能和智真看上去灰头垢面，智勇最糟糕，不但鞋少了一只，身上还有不少血痕。经过念佛堂的时候，几个人轻手轻脚，生怕师父看见。
收拾完行李后，几个人聚拢到一起。
“看不出来，李老伯这样厉害！”智勇心有余悸，仍有些后怕。
“这就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智真若有所思。
“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师父？师姑都走了大半年了！”六奶夫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半响，智能抬起头，“还是我留下来吧。”他说。
“要不，我留下？我比你们细心。”六奶夫人认真地。
听六奶夫人这么一说，智真和智勇也表示愿意留下。智能挥挥手，像是下定决心，“你们都别争了，我是大师兄，理应我留下。再说，我还有事需要琢磨。”他严肃地。“我看你们今天也别走，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情同兄妹，说什么也要好好唠唠话。”他又补充了一句。
对智能的提议，六奶夫人和智真、智勇都表示赞同。
晚饭十分丰盛，不光有糙米饭和馒头，还有青菜豆腐汤、素油炒土豆、凉绊黄瓜，让人意外的是还有宁河鱼。慧净法师举起手中的土碗，看上去有些感伤。
“智能、智真、智勇、悟宁，你们明天就要行走江湖，为师就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慧净法师轻轻地，他自己一饮而尽。
六奶夫人和三个师兄十分惶恐，忙跪到地上。
“都起来吧，别搞得像生离死别。”慧净法师说。
六奶夫人第一个从地上站起来，她端起面前的茶杯，郑重地举过头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后无论悟宁走到哪里，你都是我的再生父母。”说完这一些，六奶夫人已是泣不成声。她一饮而尽。
接下来，智真、智勇都作了表白。轮到智能时，他上前一步，“师父，明天师弟和师妹要走，我就不走了。”喝完杯中的茶后，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转过身面向六奶夫人和智真、智勇，“二弟、三弟、悟宁妹妹，明天你们就要远行，师兄祝你们一路顺风。”他认真地。
六奶夫人和智真、智勇谁也喝不下去，他们和智能紧紧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还是智能最先控制住自己，他用手轻轻抹去六奶夫人和智真、智勇脸上的泪痕，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六奶夫人脸上，“师妹，你虽是女孩子，但你比男人还要坚强。没我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有二弟三弟，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自己在佛祖面前许下的誓言。”他轻声地。
智能回过头，意外地发现慧净法师在摇头。
“智能，你是大师兄，你应该也下去，担负起自己的职责。不要挂念老衲，我虽年纪一大吧，但管住自己还行。”慧净法师说。
“师父，徒儿学艺不精，暂不想下山，还请师父成全。”智能恭恭敬敬地。
智能这么一说，慧净法师也不好说什么了。
六奶夫人想起什么，端起茶杯走到瘸腿李面前，“李师父，对不起，先前我太不冷静了。冒犯之处，请您多担待。”她恭恭敬敬地。
“悟宁，你应该叫慧清师叔。”慧净法师提醒道。
“慧清师叔？”六奶夫人有些糊涂，不解地望着师父。
“对。他和师父，还有你师姑都是师兄妹。只是慧清做人太低调，不愿过问俗事红尘。”慧净法师淡淡地。
六奶夫人再一次给瘸腿李行了个大礼，她又走到胖子刘面前。慧净法师想说什么，但被胖子刘用眼神制止住了。六奶夫人行完礼后，智真和智勇又走过来。虽然菜肴十分丰盛，但都吃得很少，茶倒喝了几壶。一直到半夜时分，众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六奶夫人快到屋的时候被智能叫住了。他们慢慢朝外走去。
今夜月色撩人，月光从树影间掠过，星星点点地洒落。偶有一丝微风，吹在脸上痒酥酥的。也不知走了很久，他们方才停下。智能不敢望六奶夫人的脸，他突然想哭，用手使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六奶夫人的心里也不好受，凭心而论，在几个师兄中，智能对自己是最好的。她又不是冷血动物，又怎能感觉不到。只是，她想还是下辈子吧。如果真有下辈子，她真的愿意和智能在一起。这辈子还是别奢望了。
“大师兄，我们走后，师父就托付给你了。”六奶夫人嘱托道。
“你放心吧，我保证把师父照顾得好好的。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对了，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智能关心地。
“现在还没有。我想先回去看看我娘，然后再出去。世界这么大，一定有什么适合我的。”六奶夫人若有所思地。
“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冲动。有什么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如果，你就再回来。师父说过，云台山的山门对你们永远是敞开的。”智能一本正经地。
“我知道。大师兄，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歇息吧。”六奶夫人轻声地。
智能没有转身，犹豫了那么一刹那，径直朝前走去。六奶夫人一时百感交集，这一分别，能不能再见面还是个未知数，人生的变数太大，谁也无法预料明天。夜已深，六奶夫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只要一闭眼，眼前晃动的都是智能的身影。自己究竟怎么啦？她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快天亮时，她才沉沉地睡去。
走的时候，六奶夫人和智真、智勇想同师父道个别，但找遍了云台寺，也不见慧净法师的身影。智能凄凄地笑了笑，说师父怕伤心，自己就全权代表了。六奶夫人一步三回头，走了十几步后，她突然返身朝云台寺的方向跪下。她这一跪，智真和智勇也跪下了。六奶夫人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后咛嘱智能一定要把师父照顾好。智能一直把他们送到山门。他走到智真、智勇面前，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
“二弟、三弟，在外面，你们一定要把四妹照顾好。”智能嘱托道。
智真和智勇用力点了点头。
智能又来到六奶夫人面前，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丫头，记住我昨天说过的话。”他提醒道。
“大师兄，你快回吧，说不定师父正等着你呢。你放心，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六奶夫人说。
“是啊大师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还是回吧。”智真说。
“大师兄你放心，有朝一日，我们会回来看你和师父的。”智勇也说。
他们相互挥手，互道珍重。
走了约一个时辰，依稀能看见县城了。智勇感到脚有些酸，拣了块石头坐下，他掏出水壶喝了口水，又把水壶递给六奶夫人。喝了水后，六奶夫人感觉身体要畅快许多，她用衣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二哥、三哥，你们有什么打算？”六奶夫人问。
“还没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智真说。
“我想去有小日本的地方，杀一个够本，杀二个赚一个！”智勇直截了当地。
“三弟，做什么千万不要莽撞，你忘了师父说过的话？”智真提醒了一句。
“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四妹，你呢？”智勇扭过头。
“我先回去看一下我娘，然后出去见一下世面。天下之大，总有收留我的地方。”六奶夫人毅然地。
“还拐几个路口就到县城了，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智真提议。
六奶夫人和智勇都表示赞同。智真和智勇拥抱了一下，又和六奶夫人拍了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