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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去上学,谌老师问我父亲最近在忙些什么。我据实以告,说父亲最近在忙着耕田。谌老师拍手叫好,我不屑说:“好什么,年年不都这样吗?”

谌老师说:“我要去跟你父亲学习耕田。”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谌老师,难以置信地说:“谌老师,你就教书好了,我爸答应给你送粮食,你就不要亲自出马了。”

谌老师像小孩子打赌一样,捋了捋衣袖,睥睨我说:“你以为我不能铧田吗?”

“可以,可以。”我连连说。

我暗笑谌老师荒唐,像我这样身强体壮,父亲尚且不肯教我铧田,他这样孱弱纤瘦的身体,父亲又怎么可能教他呢。

周六的时候,谌老师去了我家,要父亲教他铧田,我没想到,父亲竟然欣然应允了,我嫉妒地问父亲:“爸,我让你教我都不教,怎么教给谌老师?”

父亲沉思一会说:“谌老师教你念书,我教他耕田,就这么简单。”

父亲对谌老师说:“我带你去铧土,铧土干燥,不拖泥带水。”

谌老师拍胸脯说:“叔,放心,我不怕脏。”

父亲说:“又不是什么巧力,学会铧土,犁田就差不多了。”

父亲教谌老师铧土,先示范一遍,根据多年的亲身实践,讲了几句要领。谌老师上,他扶住犁把儿,摇摇晃晃抖动,泥土掉在鞋子上,沉重得提不起脚,跟不上牛的步伐。他很用功,不肯放弃犁把儿,腰躬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我远远瞧着,看到这一幕,幸灾乐祸,失声大笑。

父亲慌地拉住缰绳,喊了声停,牛就不动了,他扶起谌老师,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又窃窃私语给他讲了几句,谌老师连连点头,随后又扶起犁把儿,拉住缰绳,跟在牛后,艰难地运动起来。

我吐一口唾液,自言自语:“我呸,这水平,还学犁田铧土,要是我早会了。”

我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一个人跑到大溪沟玩,像以前和小伙伴们一样,捉螃蟹,戏水。我沿大溪沟涧逆流而上,搬起沟中力所能及的石头,把手伸进浑浊的水中摸螃蟹,有时一无所获,有时捉到一只大螃蟹,螃蟹趁我看不清,在水中攻击我,用螯紧紧钳住我手拇指,我拾起螃蟹,使劲扯开,一层细皮随之脱落,疼痛钻心,我满不在乎,越挫越勇,继续搬石头。

我感到手越来越疲软,腿肚酸胀,我停了下来,站在大溪沟独一无二的水塘旁边。听说,这个水塘是数辈小孩努力的结果。大溪沟很窄,每逢夏天,炽热的太阳烘烤得小孩们下水嬉戏,原来逼仄的水塘不足以供越来越多的小孩活动,他们便开始从家中扛锄头带锹去挖,刨,撬,多余的石头堆砌在外头,一代又一代拓展,这水塘便又深又宽了。只因为曾经有一个小孩被水呛到,大人们着急,把塘边堆砌的石头削去大半,现在的水塘只有一米多深。

我脱了衣服,褪去裤子。太阳悬在半空,它的影子倒映在水塘的中央,反射出一束格外耀眼的光亮;初夏的微风袭来,有一丝丝凉意。我不顾了,扑通一声,跳跃到水中,泅到水塘的中央,太阳就不见了。

我的水性在晏家组数一数二,可以玩各种花样,叫不出名字,后来才明白,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自由泳,仰泳,蝶泳和蛙泳。这件事情,使我相信人存在天赋,有的人天生在某些方面怀有独特的本领。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黑幕由远而近,渐渐包围了我。似乎是为了发泄或者赌一口气,我并不急于回家。我穿好衣服,抬头瞧一眼天空,天空没了祥云,没了白天的湛蓝,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其间。我把螃蟹从盐袋子里捉出来,放在一块白亮的石头上,螃蟹得救似的四处逃窜,待它逃到石头的边缘,我一把拾起,又放到石头的中央,它又傻傻地开始爬行。

夜色越来越深,田野里发出各种虫儿叫唤的声音,轻吟浅唱,响成一片,我早已习以为常,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突然,“哦——”爆出一声冗长的嚎叫,经久不绝,在黑夜里尤为刺耳。是不是猫头鹰在啼叫?我想,顺着声音最尖的方向望去,我看见一个人影朝我走来。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大声说:“爸,是不是你?”那人没有答话,步伐迈得越来越急,离我越来越近,却听不到一点脚步声。这时,我才想起大人们曾经跟我提起的大溪沟。大溪沟埋葬着许多上吊死、喝药死、斗死、冤死等等非正常死亡的人,夜里,常变成鬼魔无声无息地出没。想到此,我霎那间魂飞天外,扔下螃蟹,拔腿便跑,当真是慌不择路,我本想顺着马路的方向跑,脚不听使唤,从一个田埂跑到另一个田埂。后来,我跟人们谈起我这次若惊弓之鸟的奔逃,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我逃窜的路线。

我一口气跑到四婶家房子跟前,微弱的灯光从窗口倾泻出来,我听到他们谈论的声音,一颗扑扑乱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但我的厄运并没就此结束,我听到父亲、四婶和谌老师的谈话,知道他们倾巢而出去找过我;听到父亲焦急的话语,四婶在安慰他,谌老师也时不时插上一句宽心的话,我意识到我闯祸了。

我将会面临怎样的处罚?想一想就使我不寒而栗。急中生智,我马上想出一个可以逃避危难的办法。与其走进去受罚,不如直接回家,躲到床铺里,第二天醒来,告诉父亲,我是睡过了头。主意一定,我就悄悄地溜过四婶家的墙根,没有人察觉到房外的异样,依旧谈论着,谋划着,父亲的声音更加清晰地灌进我的耳朵,语气坚定,“堕坪多大的地,无论如何,今晚我一定得把他找回来。”刹那间,我像是受到某种说不上来的力量牵引,不再往前走。我挺直腰板,掉转头,大踏步走进四婶的家门。

屋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父亲,四婶,谌老师眼眶睁得很大,表情僵硬。只有杨妹妹,一如往常,挥舞着小手,微微张开的小口流出一线细小的涎水,只有她有欢迎我的样子。

父亲怒不可遏,从凳子上跳将起来,直扑我而来,“和尚仔,你去哪里了?”

我自知厄运难逃,况且,如果不让父亲打两下,解不了他心头之气,因而,我像个男子汉一样,挺直腰板,全身紧绷,等待处罚。

父亲伸直的右手还未落到我身上,就遭到审时度势的四婶一把拉住了,四婶说:“二哥,小孩子不懂事,说几句得了。”

谌老师也不失时机站起来说:“叔,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让他知道厉害。”

父亲返回去坐在凳上,一言不发,我垂着头可怜巴巴的站在他前面。

四婶和蔼地对我说:“末生,还没吃饭吧,来,随我到满楼屋吃饭。”

我偷偷瞄了父亲一眼,他梗着脖子没有给我一个眼神阻住我就餐,我随四婶去了。

我路过杨妹妹的面前,她朝我笑,像是为我祝贺,我心里暗暗对她说:“等你长大了,我也带你去捉螃蟹。”

四婶带我去吃饭,我这才意识到饥肠辘辘的肚子早已叫个不停,我狼吞虎咽,四婶劝我慢点吃。她教导我,让我以后不许这么晚才回家,大人多担心啊,说我爸爸就我一个至亲至爱的人,我要有个三长两短,让他怎么活。我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第二日,父亲给四婶家房子的墙壁刷桐油,叫我给他拎桐油桶,我不敢违拗,默默在旁边拎着。桶里的油缓缓下降,阳光洒在刚漆过的板壁上,亮锃锃地反光。我用手掌罩在板壁前方,仿佛能捉住阳光。

“爸,我想上茅厕。”长时间的站立,我有点烦闷,想溜开。

父亲停了手上摆动的刷子,瞅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去吧,不要耽搁太久。”

我静静地说:“爸,桶放在地上,也不影响你刷板壁。”

父亲严厉地说:“你少废话,快去快回。”

我慢慢往厕所走,走着走着,我感觉父亲的眼睛在我的头顶注视我,我再不敢怠慢,提速前进,兔子一般钻进厕所。

我站在石缸的木板上,抹下裤子,蹲下来,风吹得遮挡茅厕的胶子沙沙作响。我蹲着无所事事,手在衣兜里摸索,摸出一些土木屑,又摸出一支短粗的白粉笔。

我捏着粉笔,在墙上画一撇,不知道写什么,沉吟半天,终于写出使我痛快淋漓的七个字:郑庆东,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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