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险天下绝,山中称西岳。
山风凛冽,飞鸟难过,一峰插云,天高地远。华山之巅人影幢幢,热闹非凡,大致分成了五个阵营。此时不过是旭日东升、晨鸡报晓的时候,朝霞尚未散去,不断有三三两两的人群陆续朝着南峰走来。
穿着淡紫衣衫的是华山派弟子,志气高昂;恒山派弟子身着红衣,多为女子,朝气蓬勃;泰山派弟子都是一身青衫,儒雅非常;衡山派弟子蓝衣雍容,气定神闲;嵩山派弟子白衣飘飘,出尘逸世。
吴非穿了牧归野夜下改制的一件灰色长衫,与他并肩而立,站在华山派弟子这一边,等待着盛会的开始。
红衣少女卓文性情活泼开朗,此时兴奋异常,在恒山派弟子中钻来钻去,还未比试,脸蛋已是红扑扑的,沁满了细密汗珠。吴非看着她的那张脸,若有所思。将视线转移到师兄袁青山处,只见他神思不属,对即将到来的论剑毫无期待,身在华山,心在恒山,一双灿若晨星的明目神采奕奕,牢牢锁定了那道红色身影。
“青山这孩子,学武天分一般,全凭刻苦习练才取得了一番成就,二十四岁的寻常武功高手,马马虎虎,只能说不算太差。我与卓文的师父早年有些交情,此次她没有前来赴会,就托卓文来我这里问候。青山一见到她,就着了迷,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这几天连练武都耽搁了。这件事要是成了还好,要是不成,恐怕对他将来有害啊!人家年纪小,修为却比他高那么多,还真不一定看得上他!”
牧归野连连叹气,吴非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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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门派的弟子人数不少,各有两三百名,只是参与今次论剑的每派只出十人,绝大多数弟子都只是来看热闹、长见识。
按理说,以袁青山的武功修为,绝排不到华山弟子中的前十,甚至连前二十都很勉强。华山派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一代中,达到绝顶高手级战力的弟子超过双手之数,在五大门派中居于首位。袁青山作为长老牧归野的唯一弟子,几次论剑都没有轮到上场,如今已经二十四岁,再不抓紧机会就要被后起之秀赶上,没有露脸的时候了。因此,尽管他本人再三推辞,不愿参赛,派中的各位长老们商议后替他拍了板,必须参加。
不过,自从卓文出现在他眼前后,他对这次论剑就极为看重,自信心暴涨,欲在美人面前一展身手,博得其芳心。可他这番心思全然用错了地方,每日的练习荒废了,一有机会就跟在卓文身边嘘寒问暖,可又不会甜言蜜语,只惹得卓文生气。
今日,论剑第一场,揭幕之战,袁青山就被好运地抽到了,他的对手是一名泰山派弟子。揭幕战由于其特殊性,只安排了一场比试,因此袁青山和这名泰山弟子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也许是上天看不过去他太笨,难讨美人欢心,成心要帮他一把。袁青山的这个对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即使是个天才也很难在这个年纪练到袁青山寻常高手顶峰的水平。果然,揭幕战打了不到半刻钟就结束了。那个泰山派的少年确实是天赋异禀,已经突破到寻常高手级的实力,但毕竟差距较大,毫无悬念地输了。袁青山大汗没出,翩翩然下了场,儒雅的模样吸引了各派不少年轻的女弟子。
牧归野用力地拍着手,为弟子叫好。吴非也是满脸笑意,看着袁青山意气风发地下场,还不忘看向恒山派的阵营。
上午的比试相对比较轻松平淡,有能力的都没展示全部实力,能力较差的也当是来体验一下氛围,袁青山倒是在其中大出风头。第一战击败年幼的对手可以说是实力碾压,后面两战都可谓是棋逢对手,斗得难解难分,其中一个对手甚至已经踏入了绝顶高手级的门槛。然而每到关键时刻,袁青山不知怎的,奇招频出,一击致胜,端的是所向披靡,称得上是鸿运当头了。
牧归野的忧虑一扫而空,喜出望外,弟子在五大派前立名扬威,他这个师父也是与有荣焉,面子上大有光彩。中午休息间,各派相熟的几个长老都来向他道喜恭维,乐得他合不拢嘴。
吴非时刻保持微笑,侍立在牧归野近旁。他是作为牧归野侄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观战,顺便帮助华山派处理一些杂务。
袁青山一时声望无两,身旁簇拥者无数,武功高强的英俊儿郎哪个女子不喜?倒是华山派中有些不和谐的声音,认为他不过是走了运,一到下午就露馅儿了。
卓文此时正坐在袁青山手边,面如桃花,笑盈盈道:“想不到你这人平时像个迂腐的穷酸书生,手下功夫倒是不赖。不过嘛,那是没碰到我……”
袁青山看着心上人语笑嫣然,心儿早就醉了,连声称是,引来一群女儿家的抱怨。
“油头粉面,只知扎在脂粉堆里,没出息的家伙!”
一个扫兴的声音突然飘了过来,袁青山陡然惊醒。不远处一个白衣大汉叉手而立,面相粗犷,豪气干云,只是衣服的颜色多少不符合他的气质。
“你行你上啊,说大话谁不会?”
“见到袁师兄长得俊朗,心生嫉妒么?看你那副尊容,哪有女孩子看得上你!”
袁青山还未开口,身边的女儿郎们纷纷为偶像出头,叽叽喳喳,堵得那大汉说不出话来。
“哈哈!孰强孰弱,下午见分晓。卓姑娘,你可别被此人外表所迷,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到时且看路子仲如何横扫诸敌,屹立华山之巅!”
白衣大汉放出豪言,转身离去。他这番话攻击范围太大,一时间吸引了太多敌视的目光,不分男女门派,似要将他撕成碎片。
“卓师妹,这人就是追求你不成,守在你住处一日一夜的狂徒吗?”
“此人嚣张无比,必遭天谴!”
卓文俏脸含霜,不发一言,拂袖去了。
袁青山头一次知道这回事,心中琢磨,将这路子仲记在了心上。
吴非看着路子仲的身影,眉头微皱,敬爱的小师兄下午可能要遇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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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中午的调整,上午晋级的八位年轻弟子又一次站在了比试场中。
袁青山本是华山派十名弟子中修为最弱的,没想到下午第一轮战罢,另外两名华山弟子饮恨离场,他成为了派里的独苗。没有人能够想出词语来形容他的运气,他这次将一名已经拥有绝顶高手级实力两年的嵩山弟子击败了。路子仲与他的对手是同门,见此情景嘿嘿冷笑,大力鼓掌。
吴非也是看得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牧归野更是久久无言,热泪盈眶,手臂紧紧搂住了吴非的肩头。
这轮战罢,留在场中的还剩下袁青山、路子仲、卓文和一个名叫王平的泰山派弟子。由于只剩下三场比试,两场半决赛先后进行,卓文对王平,袁青山对路子仲。
卓文红衣飘飘,裙摆飞舞如烈火熊熊,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没费多大劲就战胜了王平。
卓文刚下场,路子仲就迫不及待地跳到场中,朝着场下勾了勾手指,面露不屑,语带轻薄,细声道:“小白脸,来陪我玩玩!”
哄笑四起,夹杂着怒斥叫骂,在华山之巅挑衅东道主,做得实在太过火了。
袁青山羞怒交加,涨红了面皮,一言不发,手中长剑出鞘,一步步走向路子仲。
路子仲脸上收起轻视,手中却是连剑带鞘一起拿着,缓缓摆出一个架势,脚下连连踏动,如一头窥伺猎物的野兽,肌肉绷紧,眼神锐利。
袁青山被他一激,动了怒气,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没有贸然进攻,游走在他的身侧,长剑方位不断变换,尽显名家风范。
吴非紧紧注视着场中局势。这个泰山派的路子仲实力不俗,虽然年纪大了些,快有三十岁了,但绝顶高手级巅峰的战力是实打实的,又兼具谋略技巧,宗师之下难求一败。袁青山还没有与他交上手,在局面上已经非常被动了。
与此同时,吴非感觉肩上一痛,牧归野枯瘦的手指深深勒进了肉里。而他自己浑然不觉,神色紧张,额头汗珠滴落,眼睛快似凸了出来。
袁青山身在场中,面临如此大敌,自是比谁都能感受到路子仲的压迫。那双微眯的眼睛如黑夜中的豺狼,闪着绿莹莹的幽光,嘴唇紧闭,袁青山却仿佛看到了森然锋利的洁白利齿。两人依旧在对峙,袁青山大汗漓淋,湿透了紫衫,路子仲白衣随风舞动,在他粗壮的身体上隐隐也有些飘逸。
“怕了吗?不敢一战的话,下跪求饶就可以了!路子仲从不杀降,信誉有保证,放心下跪吧!”
袁青山情绪又是一阵波动,但现在容不得他平复心情了。他不进攻,路子仲已经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