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年轻……的宗师……”
“还有谁能制住他……”
“柳村大十几年前就破入武学宗师境界了,竟然被这个小他三十几岁的人给击败了……”
“一个快死了的人,居然突破了……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风立太下太惨了,落入了那个魔王的手中……”
……
这场由风立太下一手导演的好戏真是跌宕起伏,让观众们大呼过瘾,何时起何时伏总是出人意料。现在,导演自己也落入戏中,伏了下去。
吴非挟持手中的人质,来到了倒在墙边的柳村大身旁。他的右胸有着一个巨大的血洞,身下是一滩血迹。吴非从他腰间解下刀鞘,将风立太下原本举在头顶的武士刀归回鞘中,插到了自己的腰间。
“你想干什么?”
风立太下有些慌张,但声音还是保持了平静。
吴非没有回答,拖着他走到了擂台前沿,目光看向了风立久及。
风立久及双眼微眯,似在思索些什么,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他挥了挥手,大院四角各跳下一个人,远远地组成了一个阵形,将吴非和风立太下围在当中。
吴非粗略估摸了下,这几人实力稍逊柳村大,但也都是武学宗师或登峰造极的神通者。尽管自己刚刚破入宗师境,但由于前期积累深厚,一旦爆发也极为迅猛,仅以自身感受而言,内力的纯度超越了一般的宗师,可算得上是宗师中的佼佼者,假以时日达到宗师巅峰大圆满境不在话下。单打独斗下,对付这些人,绝不会落败。
风立太下比吴非矮了一头有余,此时被吴非拎在手中如同小鸡仔一般,缩头驼背,狼狈不堪。
“我吴非来自中土,因故落入海中,承蒙小泽一郎先生及其伙计搭救,乘商船到了日本。在江户城的几日受到一户日本人家的热情款待,我以为日本人民是个友好善良的民族,只有少数败类才跑去中国沿海当倭寇,残害中国人民。然而,我对日本的美好印象,就在今天,全部破灭了。我来到日本后,从没有做过伤害日本人民、侵害日本国利益的事情,却无缘无故被设计陷害,骗来关白府中。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场的众位都已经看到了,以我国百姓性命为质,逼我接受日本国高手的挑战。若非我气运极佳,自身又有点本事,恐怕已经死在擂台上了,尸骨没有葬身之地。我就想问问我身边的风立太下公子,吴非怎么得罪了你,要被你如此残忍地戏耍玩弄!”
吴非怒目本想圆睁,却只开了两条细缝;表情神色本想作出一副正气凛然、威风霸气的样子,却将肿胀的脸皮挤得滑稽可笑,更兼狰狞恐怖。但这番话说出,真是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最后的那一句质问仿佛勾动了天地,久久回荡在院中,余音不散。干裂青肿的嘴唇因说话太多,滴下凄艳鲜红的血珠来,诉说着主人的委屈与不甘。
院中的议论嘈杂被压了下去,一时鸦雀无声。没有人会觉得吴非可笑,宗师级战力放在哪里都是一方罕见的高手,是各路大名争相招徕的对象。这样年轻的一个宗师,更没有人愿意招惹。假如结下梁子,只有在他的羽翼还未丰满时无情抹杀。风立家如今惹下了大麻烦,不知会如何解决。许多人等着看热闹。
“风立太下公子,我跟阎王爷熟得很,你若是不肯说出我怎么得罪了你,我只能托我的老朋友帮我问问了!”
吴非语气突然转为轻松,话里却暗藏锋芒,隐隐带有威胁之意。
风立太下脸上神色闪烁不定,眼帘低垂,不住地瞄向风立久及。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挣扎着昂起头,咬牙道:“我是仇恨你们中国人不错。同样是人,我们只能偏居一隅小岛,而你们却坐享万里锦绣河山,何其不公!但我也不是无脑嗜杀之人,皆因有人向我告密,德庄家冈招你到麾下是要向中国的大明朝投诚,借用大明的军队,扫平日本岛,做他的藩国统治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事关自身和家族的安危命运,场中众人非富即贵,家业极大,陡然间的震惊远甚于吴非破入宗师境反杀柳村大之时。
“一派胡言!”
小泽一郎原本立在德庄家冈身后,这时走到了他身前,大声斥责。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去问问松原水谷的宝贝儿子,一切就都明了了!”
小泽一郎脸色难看,一时语塞。
松原水谷浑身颤抖,狠狠踢出一脚,松原岩井滚到了德庄家冈面前。
“孽障,自己把话说清楚,不然就算大名放过你,我也饶不了你!”
德庄家冈一脸平静,目光深邃,无怒无喜,仿佛置身事外,场中所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局外人。
松原岩井不敢看德庄家冈,匍匐在地上,身体如捣筛,声音中带着恐惧,结结巴巴道:“不……不是那样的。我……我只是找到太下公子,告诉他……德庄大名随行人员中有……有个中国人,这人对风立关白……很不满,曾经出言辱骂,同时还侮辱了……我们大日本国……我知道太下公子的民族自尊心很强,就想……让他教训……教训吴非,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哈哈哈!当着德庄家冈的面就怂了吗,不敢把那些话再说一遍了?”
“你……你……血口喷人!”
“呵呵……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你这样开脱责任,这个中国人就会放过你?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躲得了宗师级的追杀吗?”
……
吴非心中念头急转,自己刚才三分表演,七分真情,掷地有声的喝问竟然惹出这样一出闹剧。松原岩井不过是个鼠辈,接触不到这样的机密,也绝没有胆子背叛德庄家冈;风立太下这样说,难道是有什么企图?
吴非紧了紧风立太下的衣领,将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只发出“啊啊”的挣扎。微作调整,吴非朗声道:“松原岩井与我有些小过节,但本性不坏。我相信他只是想搞个恶作剧,作弄作弄我,绝非狠心歹毒之人。”
松原岩井贴在地上的头稍稍抬起,扭头看向吴非,投来感激的目光。吴非心中暗笑,思忖着怎么煽风点火,把这场风波闹得更大,将德庄家冈与风立久及卷入进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本来也当他是个良善诚实之人,所言非虚。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我当时几次怀疑之后才信以为真。这才造成了我对德庄大名的误会,酿造了死伤众多的惨剧。没想到,居然都是谎言!这种人,不杀不足以平息众怒,不杀不足以保持德庄大名的清白!”
吴非适时地放松了对风立太下的控制,他果然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看来德庄家冈和风立久及之间有着微妙不可言的复杂关系,两家明面上一派和气,私下里却是暗流涌动。风立家平白吃了个大亏,绝难善罢甘休。
吴非正要再加点柴火,风立久及开口了。
“德庄大名,我深知你是个忠信之人,对天皇陛下向来是忠心耿耿,不会对日本国怀有二心。你我皆是帝国股肱之臣,更不会自相残杀,窝里相斗,给外敌可趁之机。事情已经明了,你手下那个挑拨离间、居心不良的人,就在这里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吧!至于你带来的中国人,确实没有过分之举,我给你个面子,就放他离去,只是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京都城中!”
德庄家冈抚掌大笑道:“精彩!真是精彩!这样的对决实在令人拍案叫绝,风立关白诚不我欺,德庄家冈看得心潮澎湃,难以自已啊!”
两大巨头接连发声,再无人敢议论,都保持沉默,静观事态发展。
吴非打量四周,风立久及的四个手下仍站在原位,四角的围困阵形没有发生变化。自己将他儿子掌握在手中,他不敢轻举妄动。
冷场了一段时间,风立久及打了个手势,他身后武士走出,径直到了德庄家冈那边,当着德庄家冈的面左手按住刀鞘,右手就要拔刀。
松原水谷快步冲上前,迅速抽出武士刀,指着这名武士,厉声道:“敢在德庄大名面前拔刀,想要谋杀帝国重臣吗!”
那名武士不为所动,刀已出鞘,挟带着拔刀之势,迅速向下斩落,目标是瘫倒在地的松原岩井。
松原水谷出刀去救,两刀相交,发出刺人耳膜的难听声响。转瞬间两人已交换了数十招,缠斗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矛盾立时激化,场面有些混乱起来。
吴非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打得越激烈、牵涉到的人越多,他越高兴。这两人武功不错,都是绝顶高手的巅峰状态,距离宗师不过一线之差。但这毫厘之差,以这两人四五十岁的年纪,有生之年想要突破,恐怕很难了。不过两人势均力敌,短时间内难分胜败,从观赏的角度来看,还是很精彩的。
原本平息的议论声又在贵胄公子那群人中响了起来。德庄家冈和风立久及对刚刚发生的一幕不作任何反应,安然地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脸上俱都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