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乐求仁”,五人不分宾主,席地围坐在正房之中,胖子率先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师弟,黑毗修摩”。
小黑人学着他师兄的样子,也拱了拱手,却并未开口说话。一张小脸乌黑如碳,竟是天然的墨色肌肤。
“我师弟本是昆仑奴(1)的后代,皮肤发色异于中原人士,希望诸位不要觉得奇怪”,见其他三人面露疑惑,乐求仁接过话头,解释道:“修摩师弟小时候伤了喉咙,所以不爱说话,也请见谅”。
听到乐求仁的话,大家这才注意到,小黑人的喉结下方有一线浅色的旧疤,似是被利刃割伤过。
黑毗修摩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了羞涩的表情,脸生红霞,可惜被黑肤所遮,显不太出来。
“没请教?”,乐求仁看向下首的李弓虽,朝他拱手道。
“小弟李弓虽,善贷山钧天教弟子”,弓虽拱手还礼,装作没有看到姬樟使的眼色,老实回答道:“今日多亏大哥出手相助,不然不但抢不回肖姑娘,我的小命也要赔在里面”。
姬樟脸色又变,正要起身,被弓虽一把按住,说道:“这是姬樟姬笑云,与我同门修行”。
“原来是钧天教的高徒,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够施展如此高妙的道法”,乐求仁恭维道:“不过,我观道友内息不稳,只怕修行时日尚短,功力还不足以支撑此类道术的消耗,下次可要谨慎一些”。
“我钧天教弟子何须你这采花贼来指点”,姬樟并未像弓虽一般着重修习外家功夫,被弓虽夹在腋下,任他挣扎,也动弹不得,只能愤而插嘴,驳斥道。
“姬道友是否对我有些误会”,乐求仁脸带微笑,将右臂长袖卷扎起来,询问道。
“蠢货”,刚刚包扎好伤口的肖云霓,杏眼圆睁,朝弓虽骂道:“什么叫抢回来,本仙子还不是为了救你,才被暗箭所伤”,又看向乐求仁,不情不愿地说道:“谢了,死胖子”。
“举手之劳”,乐求仁又挽起了另外一臂的长袖,嘿嘿笑道:“对了,肖仙子,你叫我胖子没关系,可不可以不要加个死字”。
肖云霓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予答复。姬樟此时也听出此事并非如他之前所料想一般,拉了拉弓虽的手臂,问道:“这么说,他们是来救人,不是采花的?”。
“你个瓜娃子”,弓虽见姬璋不再挣扎,也松开了紧夹的手臂,回答道:“方才肖姑娘在阵中被敌将所伤,我为了救她,情急之下只好兵行险招,可惜内力不济,做不到收放自如。幸亏乐大哥仗义出手,助我打通经脉,才不至于走火入魔”。
肖云霓不等弓虽说完,踢了他一脚,“再说一遍,是本仙子为了救你才被奸人的冷箭擦伤,谁要你救了,自不量力”,说罢气呼呼的转过身去,背对众人。
“我错了,我错了”,李弓虽立刻服软道。
“不知肖仙子又是师从何处仙山?”,乐求仁早就从肖云霓的坐骑上猜到她的来历必然不凡,此时正好借机问道。
“你怎么不先自报家门,在这问东问西的”,肖云霓头也不回,继续说道:“也不知是不是州师派来的细作”。
听她这么一说,姬樟又有些紧张起来,弓虽立刻夹紧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肖仙子说得是,来路不明的确实是在下”,乐求仁呵呵一笑,说道:“我和师弟自庆国西面的玉山而来”,言罢,从衣襟内掏出一块玉牌,洁白如雪,流动着金属的光芒,上面用篆体刻着“山明翠微浅”五个大字。
黑毗修摩也学着他师兄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展示给大家看。两块玉牌一般大小,只是黑毗修摩的玉牌黑若墨池,仿佛有水波荡漾。上面也篆刻着五个字,却是“竹冷翠微青”。
“玉山?莫非你们是翠微宫的弟子?”,肖云霓转过身子,一双大眼瞪得圆溜溜的,“听师父说翠微君性格孤僻,偌大的玉山之上仅有五个弟子,再无旁人侍奉”。
“师尊并非孤僻,只是不喜欢吵闹罢了”,乐求仁收回玉牌,撇了撇嘴,“何况师尊耳聪目明,能吃能睡,打起架来,比我还厉害,何须侍奉”。
“玉山,我怎么没听说过”,弓虽暗自思索,却又不好意思询问,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久仰久仰”。
乐求仁似乎看穿了李弓虽的伪装,解释道:“玉山便是常人所指的西方绝地,昆仑墟”。
“原来如此,是我等孤陋寡闻”,弓虽放开姬樟,合手一拜,“不知乐大哥远道而来,有什么要事”。
“我和师弟在山中闲着无聊,听闻庆、虢、雁三国交界之地有一处宝藏近期将要出世,便结伴来看看”,乐求仁回答道。
“莫非是药王冢?”,肖云霓疑道:“我在山中也听说了此事,若不是为了哥哥,说不定仙君也会命我下山前去查探一番”。说罢,侧脸看向东厢房方向,黑毛大汉肖庆均匀而响亮的鼾声正从那边传来。
“传说药王冢里藏有仙丹,常人服下延年百岁,生肌合骨,断肢重生”,乐求仁似乎意有所指,继续说道:“还有地仙之祖的典籍经书,更是千金不易的宝贝,连我都有些心动”。
“你是说药王冢内的仙丹能让人断臂再长?”,肖云霓急切地问道,忽然又灰心丧气地说:“那里尘封已久,就算真有,想必也已经散去了药效”。
“就算仙丹药效全失,必然还留有炼制的方子”,乐求仁放下卷起的长袖,似在诱导肖云霓,“况且地仙之祖的典籍之中还有一门机关精要,其中有义肢的制作方法,以木为本,用机关牵引,收缩伸展与原臂无异”。
李弓虽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唯有姬樟还存着一分清醒,警惕地问道:“道兄莫非是在邀我等一起去探那药王冢”。
乐求仁听罢,微微一笑,答道:“正有此意”。
肖云霓瞥了一眼李弓虽:“那药王冢机关重重,本仙子可不想带着这个累赘进去”。
“我?”,李弓虽从地板上一跃而起,被自己的意中人视作累赘,无异于奇耻大辱,这可不能忍。
李弓虽望向乐求仁,估计自己应该打不过他。转头看了看姬樟,又觉得同门切磋又不免有放水之嫌。最后一指小黑人黑毗修摩,“小黑,咱俩切磋一番”。
黑毗修摩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弓虽,然后转头望向乐求仁。
“我师弟说你打不过他,怕伤着你”,乐求仁带着戏谑的表情,替黑毗修摩回答道。
“啊啊啊!连他也看不起我”,李弓虽气急败坏,大声喊道:“我乃善待山善……”一边挽袖子脱衣服就要找黑毗修摩打架。姬樟赶紧从后面抱住弓虽,右手掩住他的嘴,却被弓虽一口咬住,疼得他哇哇大叫。
“嘴下留人”,乐求仁哈哈大笑,随后站起来拉开弓虽和姬樟,说道:“谁也不是累赘。这药王冢分为内外二层,出世之日便会打开外门,任谁都可以进去,但外层其实只是一座疑冢。真正的药王冢要通过内门进入,贯通内外的密门却要七位不同命属之人,分别控制机关才能打开”。
“在下七曜属金,我师弟属水,李师弟的内力性阴而质朴,应该是属土”,随后看向姬樟,“不知姬师弟?”。
“水”,姬樟答道:“看来我才是多余的”。
“姬师弟也不用妄自菲薄,药王冢里危机四伏,需要我们彼此守望相助,你与李师弟同门学艺,配合默契,又道法高深,必然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大助力”。
“不用问了,我自然与你们不同”,肖云霓不耐烦地抢白道:“不过就算加上我,也只凑出四曜,还是打不开内门”。
“肖仙子不必担心,药王冢出世之日,必然会有许多道友前去探宝,到时候只需邀请几位脾味相投的朋友同行,自可凑齐七曜之数”。
“哼,本仙子可是跟你们志趣不合”,肖云霓骄蛮地答道:“可是我家哥哥怎么办?他重伤未愈,此地又战祸连连,我不放心就此离开”。
“肖仙子不必担心,方才善贷山神光示警,已然惊退了庆国州师”,乐求仁看了看李弓虽,笑着说道,“李、姬二位师弟的仙门名震天下,纵然是庆王亲征也不敢惹恼仙人,必然不敢再次发兵来袭”。
“是啊,何况肖大哥还有一帮随扈,可以照料他的起居饮食”,弓虽一心想与肖云霓同行,赶忙接过话。
肖云霓颔首无语,正在思考去留与否,众人便听到大宅院门外一阵嘈杂的马蹄和脚步声响起,随后大门被人用力拍打,发出急促而响亮的声音。
姬樟赶忙从正房中走出,跳下浅廊,快步穿过院子,打开了院门。
黑皮的二十个手下败退回来,咋咋呼呼地鱼贯而入,看上起尽皆疲惫不堪。他们将各自的兵器堆靠在院子一角,然后就地一滚,也不顾肮脏,横七竖八地趟倒在了院子里的青石地板上。
白袍骁将晏辛随后跨入院内,此次兵败而回,他已收起了傲慢的神态,主动向姬樟拱手施礼,却并未说话,而是退到门右,执剑侍立,作出一副守卫的样子。
此时,门外又走进来一员中年武将,穿着全副镔铁战甲,黄面无髭,倒是上嘴唇长着一对肉须,正是弓虽早先见过的义军指挥使。
义军指挥使远远看到在浅廊上站作一排的李弓虽等人,立刻合手抱拳,躬身拜道:“末将王甫,求见仙君”。
(1)昆仑奴:达罗毗荼人,肤色黯黑。多是昆仑墟以西贩入中土作奴役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