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芳端着盘子进来时,兄妹二人才被琼芳劝解着,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吴毅与吴晴二人重新坐定,琼芳给吴毅斟满茶,就听吴晴问道:“孙泰裕都跟哥哥说什么了?”
吴毅便将孙泰裕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最后道:“这名姓郁的学子,是本届府学中最有潜力高中的,别说是我,就是院长赵夫子对他也极为器重。孙泰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人都妄想去算计,若郁桐晖出了什么事,恐怕赵夫子第一个就饶不了他!赵夫子虽没什么权势,可他教出的学生遍布朝廷外城,绝不是孙泰裕一介商户可以对抗的起的!”
吴晴却百思不得其解:“这位姓郁的学子怎么就惹到了孙泰裕,要孙泰裕欲除之而后快?”
珍芳刚巧迈步进来,听到这句话,她将装有栗子糕的点心碟子放到桌上,欢快的道:“姨娘,这件事奴婢或许晓得!”
吴晴刚要呵斥珍芳不懂规矩,琼芳却想到珍芳有些个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连忙拦住了吴晴,道:“姨娘,不妨听听珍芳怎么说。”
吴晴看了一眼琼芳,又看看吴毅,见哥哥也并未反对,于是同意了。
“奴婢前些天听其他院的姐妹们说起,说老爷迷上了外面一位豆腐西施。我记得那豆腐西施家就叫做郁家豆腐坊,她家相公就在府学就读。当时我们几个还纳闷,这豆腐西施恐怕也是眼睛长歪了,不然怎么会放着书生不要,偏偏去勾搭个糟老头子呢!嘻嘻...就咱家老爷那人品、相貌,还妄想染指人家书生娘子,莫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珍芳说的热热闹闹,琼芳见她话头眼看刹不住了,连忙拉起她的手找了个借口带她出去:“跟我去瞧瞧早起蒸的那碗豌豆黄儿好了没!”
两个丫头出了门,琼芳将屋门关上,屋内恢复了宁静。吴毅看一眼吴晴,见她面色不虞,眼神冰冷,知道她是因为孙泰裕又有了新欢而气愤,不得不开口劝道:“妹妹,孙泰裕是副什么德行,你我兄妹二人早就心知肚明,为了这种人置气,不值当!”
吴晴却摇摇头,她盯着吴毅的脸,道:“哥哥不必劝我,妹妹并不是为了他。妹妹自嫁进孙家前,就知道孙泰裕喜新厌旧的脾性,所以自始至终从未对他真正上过心,自然也不会介怀这些。妹妹只是想到,孙泰裕若是当真对郁家书生起了歹心,恐怕不会轻易收手,届时,保不齐整个孙家都要被他连累了!”
吴毅连连点头,很是赞同:“妹妹跟我的想法一样。若孙家落难,妹妹自该早作打算才是,没必要为了他赔上自己一生!”
吴晴大大的杏仁眼微微一眯,冷冷一笑:“他还不配!”转而,又问:“孙泰裕既然找上了哥哥,想必已经有了歹计。哥哥是怎么回应他的?”
“我原本是一口拒绝的。可是他提到了你的病,所以我没办法......”
“哥哥不妨答应他!”
“这怎么可以?!害人的事情可不能干啊!”
吴晴微微一笑,道:“哥哥莫急。不是真要哥哥去害人。孙泰裕这个人的手段,妹妹比哥哥更加了解,他做事情向来不会只留一手,想必在找上哥哥的同时,也已经踅摸找别人了。哥哥答应了他,我们好能够知道孙泰裕的计划,届时偷偷跟郁相公报个信儿,卖了个人情给郁相公不说,还能挫了孙泰裕的诡计,岂不是一举双得吗?”
吴毅听了低头沉思,没有言语。
吴晴知道他在犹豫,又道:“郁相公此人,哥哥觉得是正直之人吗?”
吴毅开口了:“郁桐晖年纪不大,课业极好,又懂得变通,头脑开阔,为人圆滑聪慧,审时度势,上敬师长,下友同窗,与学院里一多半的学子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份远见当真了得。哥哥不客气的说,他是个极难得的做官的材料。”
“那便好。哥哥给他递消息时,要多多讲一讲孙泰裕的阴险狡诈,妹妹会将孙泰裕这些年做的一些阴暗事默写成册,还请哥哥有机会能交予郁相公。”吴晴面色变得凝重:“妹妹觉得,这位郁相公或许会成为咱们扳倒孙泰裕的关键人物!”
吴毅最终答应了吴晴的安排。
兄妹二人又聊了点近几年的杂事,外面琼芳轻轻叩门:“姨娘,舅爷,时间不早了......”
吴毅告别了吴晴出来,吴晴命珍芳引领吴毅出内院。珍芳性子活络,一路上吴毅有意向她打听吴晴的近几年的状况,珍芳事无巨细的都说了,全部都是十一姨娘受冷落被欺负的旧事,听得吴毅牙龈紧咬,双拳紧握,心里对妹妹更加愧疚。
两人走到外院时,吴毅远远看到角门处有一个熟悉的影子,他眼珠一转,向珍芳道谢请她回去。珍芳没有留意这边,清脆的答应了一声,福了一礼就蹦跳的走了。
吴毅径直朝那人影走去,边走边道:“王管事,可是在等在下?”
王大力带着一张笑脸,道:“正是。小的久候您多时了。”
吴毅心里一嘀咕:“难道是孙老爷有事情找在下?”
王大力笑的更加欢喜,竖个大拇指道:“吴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我家老爷请吴先生到会客厅一叙,还有些小事情要给您详谈。”
吴毅心里冷冷一笑,道,正好,我正要找他!便道:“好,那请王管事带路。”
王大力面上不变,越发恭敬的给吴毅头前带路。他自己能察觉出,自打吴秀才去见了十一姨娘一面后,对自己的态度突然生疏了起来,连称呼都变了。这十一姨娘都跟吴秀才说什么了?
这样想着,王大力开口了:“您跟吴姨娘聊的还好吧?姨娘身体怎样?”
吴毅奇怪他为何要这般问,仍是不变色的回答:“她身体病弱,状态不好。在下正要跟孙老爷谈起这件事呢。”
“孙老爷那边,有的事您就多担待点。孙老爷高兴了,十一姨娘的处境不是也会好些吗?”王大力微微侧头盯着吴毅的脸色,可能是背光的关系,显得他眼神幽深看不分明。
吴毅心里瞬时间明白了,原来这王管事是为孙泰裕做说客来了!
果然自己错看了这人,还以为他是个正直之人,却原来还是与孙泰裕那厮沆瀣一气。吴毅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懒得再与他周旋:“天色不早了,唯恐孙老爷久等,咱们脚步快一些吧。”
王大力苦笑,知道吴秀才是将自己也防备上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加快了脚步。
王大力将吴毅请进会客厅,自己就躬着身子退下了。主座上,孙泰裕瘫坐在椅子中央,一抬手:“吴秀才,坐吧!”
吴毅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不说话。
孙泰裕喝了几口茶,觉得将人晾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人,你也看过了,便知我孙爷对她不薄,没少了她吃喝,也没苛待她。你放心,人既然在爷后院住着,爷总要是看顾她一二的。爷嘱咐的那件事,你做还是不做?”
孙泰裕做了几十年的商人,从来是直接切中主题,不会像文人那般讲话委婉、拐弯抹角。孙泰富这番话,吴毅听到耳内极不舒服,但一想到妹妹的嘱托,他强忍着没有发作,道:“还是之前说的,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实在没有权限去控制学子的科考。断郁桐晖科考之路这件事,恕在下做不来。或者,孙老爷可以替在下指点一二,告知个方法出来,在下才好勉强一试。”
孙泰裕面上一喜,哈哈大笑:“算你吴秀才识时务!实话告诉你,爷早已拟定了一整套计划在腹内,不信他姓郁的小子不入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