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荒无人烟,萧仁杰行走其间。步履沉稳,雄姿挺拔,如壮士出征;面容俊朗,意气风发,似状元入朝。重入俗世,多少会有心潮澎湃,只是青衫被剑锋划破诸多裂痕,得找个店家换身衣裳才是。走了好远,才遇一处溪流,虽不觉累,也该洗洗风尘,当他面容倒影水中,愣是惊得自己心悸,久久不能平息,为何自己连面容都变了?
初见自己新面容,终是不易接受,虽说不是变得丑了,却也勾起更多愁绪。起身之后,他时而纵身疾行,时而随身快步,只留下一道道虚影。不多时,眼前就是后秦王朝东关要塞,郦州。
哪怕是北麓屠城,他也未曾亲历其中杀伐,如今身临郦州之战,城门失守,城外大周军蜂拥而入,城墙之上有大周军用过墙梯攀过去,偶有几人还能飞檐走壁登临墙头,借后秦火油于墙头纵火,往城内漫开。后秦金底黑边将军旗被砍倒落于护城河边火光之中,还有箭支或趟或立于城外,一眼望去,应有不下数万尸身,大周红底黄边帅旗新立城墙之上,斜阳余晖下看来是如此妖艳血腥。看来今日郦城便要失陷,大周军当真所向披靡。他未曾想好来此要做个何种名堂出来,且先入城再作计较。
想当初苏妍下山就是要送衣裳到齐将军府,‘齐’字将军旗已经倒下,不知今日齐将军府会成哪般模样,也不知苏妍现今又如何,往事浮上来,怎就教人心中难安?或许是为当时那一段风月承诺。
以大周军作风,攻城掠地可是鸡犬不得偷生,萧仁杰不禁悲天悯人,他便向天一纵,高过望楼,飞身落入城中十字大道口,大周军已乱入大街小巷,无数百姓血洒长街,火光在黑风乌烟中凄迷摇曳,惨嚎在手起刀落间戛然而止,这边如是,那边亦如是。
他往北走了几丈,南边跑过来一个孩童,身上沾着血,后面有一队大周兵追赶,萧仁杰回头得见心生怜悯,便立身持正,金丹之气发于阳关穴,右肩一引,文王剑出鞘,冲天而起,坠入他前边三丈地面,这便是《流光追虹》剑法中拂川问剑式出剑之招。那小孩只顾得跑路,被文王剑从天而降插入青石地面那铿锵之声吓一大跳,惊在原地不敢动弹。后面一个大周兵也心中凛然,不知是何人挡道。只是稍有迟疑,大周兵便挥刀上前。萧仁杰气走涌泉,步如幻影,转瞬就过三丈远,拂袖起,剑光寒,文王剑破千军胆。只是剑光一道,几名大周军便身首异处,周遭数千兵士乍见皆为之胆裂。
复看那小孩仍在原地瑟瑟发抖,他走过去问:“小子称何姓名?”一剑立威,此时竟无人敢上前。他惊慌无措,盯着萧仁杰不敢言语,脸上泪痕沾着烟尘,都辨不出模样。征战何苦要杀无辜?萧仁杰俯身替小孩擦去泪痕,安慰几句,又道:“城中有战事,你个小孩怎到处跑?”小孩情绪稍稳,一抽一噎:“父亲说刺史大人府中有神仙,让我去那里。”
“刺史府?”萧仁杰不知这所谓神仙究竟是何等高手,但凭这小孩自己绝然跑不到刺史府。思虑间,前后两队大周重甲兵齐步而来,一步一声颇有气势,有一将军骑马领头,身披银甲,头顶红翎,手持长枪,昂首挺胸,好不威风。萧仁杰站直身来,见两队人马手持银盾一重一重往上叠,四周不留出路,中间只得百尺见方,那名将军道:“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尊驾又是何人?”萧仁杰眉关紧锁,毕竟平生也才初上战场,多少不适。他言语冲撞,那将军重哼一声,宗气十足:“老夫乃大周金罗道行军大总管麾下铁甲营将军袁中侯,看阁下器宇不凡,又如此打扮,想必是那绿林中好汉,我大周皇帝素有爱才之心,阁下若是肯为我大周效忠,定然前途无量。”
“大周何时有金罗道?”萧仁杰才出口,心中便已明了,大周定是将金罗古国设为金罗道,从金罗茂州发兵至后秦郦州路途最近,粮草得济,进退皆宜。
“金罗道乃我大周新设道府,阁下不知也在情在理,今日阁下虽错杀我大周将士,然英雄惜英雄,本将有意相邀阁下效忠我大周,未知阁下是否领情?”袁中侯言下之意哪里能容人不领情?他乃一军主将,气度自是不凡,否则何以领兵征战。方才兵士来报此人功夫非常了得,他此刻一人对阵,虽无把握取胜,但举止确实乃堂堂男子汉。
萧仁杰又怎会领情,故国虽亡,遗志犹坚,他厉声责问:“大周皇帝爱才,又怎会杀这些无辜百姓?”
“阁下应该能明白杀鸡儆猴是何道理,今日若不杀,他日再造反,岂不是养虎为患,终究还是得杀,何不做得干净利落以儆效尤,日后攻入后秦其他城池,那些百姓自然就能臣服于我大周。”袁中侯久经沙场,对于杀戮早习以为常,如此作风也确实见效。
可是萧仁杰却道:“若帝王将相广施仁政,百姓自然臣服,何须动用兵刃?”
“阁下大好青年,怎如此冥顽不灵?想当年金罗国不也是号称仁德之邦?终究还是沦为我大周疆土。仁政并非不立军威,本将如此做自是效法我大周神麓军统帅李定伦李大帅,当年杀尽北麓城,金罗其他城池只要免战称臣,我大周何曾错杀过一人?若是不立军威,那些人兴兵造反,岂不会死更多人?”好一番道理,此时郦州已在掌握,袁中侯便多说了几句,不过此时此刻终究还是要了结:“本将领兵纵横沙场二十余载,哪一场征战不是生灵涂炭?阁下有仁爱之心,本将很是欣赏,阁下何不效忠我大周去朝堂之上革新仁政?”
萧仁杰自不会苟同,提剑待战,袁中侯大声道:“阁下真是不识抬举,来人。”银盾墙之后登时飞出来十几个人,个个英气逼人,长刀配锦缎,若非修真高手,何以纵横沙场周身不沾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