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小宫女细心的修剪着夹竹桃的枝叶,这花一年四季都开,倒也是很好养活。前几日花房的太监送了一批新的夹竹桃,红色的,娘娘只看了一眼便让摆在了门外,但还是吩咐她好好照料。小宫女不过十三四岁,是近来才被分到钟粹宫的,对于自家娘娘了解不深,只觉也是个冷美人,平日不苟言笑的,但对待宫人尚可,并不严苛。
宫中生活不易,紧紧是这一点,便可叫小宫女感恩戴德了。
娘娘不爱出门,整日诵经礼佛,日子过得颇为冷清,多摆些花来才显的有生气。
小宫女默默在心里想着,忽见远处有人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行了个大礼。
那人影没有走近,只远远打发了身侧之人进去通报。片刻便有执事的宫人过来领路。
小宫女默默的低着头,待人影走远才默默起身。
教习的嬷嬷曾说,能在宫中行走的人,不是贵人就是有本事的人,在宫中当差万不可莽撞,需得小心行事,方能保全自身身家性命。
小宫女性格单纯,却始终把这句话认认真真的记在心里。
…………
钟粹宫设有小佛堂,引路的宫人将慕梓熙带至门前便退下了。
慕梓熙无意间瞥见那方匾额,刚想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静心二字方方正正,毫无生气。
他与母妃除了日常请安外,其实并不亲近。自从皇后去世,母妃更是闭门不出。那之后他又常年不在京中,与母妃的接触就更是少之又少。
这次回京,他来请安的次数也是了了。
不是他不想来,而是害怕。
他总觉得母妃的心事很重,母妃每次望向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厌恶,一开始他以为是母妃不喜欢他。
后来他渐渐发现,母妃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他慌乱。
“殿下,殿下?”
“啊。”四喜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慕梓熙摇了摇头,“走吧。”
“来了。”素衣的女人跪坐在佛像前,微闭着眼,对身后的人说道。
“儿子给母妃请安。”慕梓熙冲着背影行了一礼。
淑妃睁开双眼,起身拂了拂衣摆,转过身来。
“你一向不爱进宫,今日来可是有事?”
慕梓熙习惯了这种开门见山的方式,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淑妃。
淑妃接过信,淡淡一扫,待看完,嗤笑一声:“他来做什么?还嫌京中的事闹的不够大吗?”
“外祖父或许只是想念母妃。”慕梓熙斟酌着说:“看信上说的日子,中秋节过后也便能到了。”
淑妃冷笑:“我倒要看看,他又想怎样?”
慕梓熙狐疑的看着淑妃,还是没忍住问道:“母妃何以对外祖父有这么大的敌意?”淑妃回过头看他,冷淡的脸上突然带了一丝怜惜:“我儿,你终有一日会明白。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不知为何。慕梓熙的后背泛起一起凉意,又听淑妃说道:“你今后,不要与太子一系的人走的太近。”
“包括长春宫那位。”淑妃又补充道。
长春宫……长春宫目前住着太后,曲太妃,以及……他的七妹。
而这其中,非要论个派系,属于太子一系的……只有他的七妹了。
可是,阿宁一个女子,母妃为何会这么说。
慕梓熙心下不解,嘴上便也问道:“母妃这话何意?”
“太子一系,是阻你前路的障碍。母妃知道你一向心软,你莫要与他们走的太近,倒时不忍下手。”淑妃淡道。
“母妃这是说的什么话!”慕梓熙越来越觉得淑妃不对劲,“什么阻碍?我有什么值得别人阻碍的?”
淑妃幽幽的看过来:“母妃说的难道不对吗?”
慕梓熙心下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你若是想走上那个位置,太子便是你最大的阻碍!”
“母妃慎言!”慕梓熙现在已顾不得淑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知道,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他与长兄幼妹生隙是小,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他与母妃二人的性命恐怕也岌岌可危了。
慕梓熙肃了脸:“母妃这番话,儿子只当从未听过。儿子的心里也从未有过那般心思。母妃万不可再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缓了缓,慕梓熙又叹了口气:“母妃你又不是不知,父皇的心思从来都只放在了长兄身上,前些日子还告诫过我们兄弟,若是我们存了异心,父皇万不会手软。父皇平日最看重长兄,最宠爱阿宁。至于其他人,也不过表面功夫罢了。”
说到这里,慕梓熙也不免有些黯然,但随即又把这点黯然丢到一边。
父皇对他们未必没有真心,他这么说只是想告诉母妃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反正争又争不过,何况他也不想争。
本以为这番话至少可以让淑妃歇了念头,却见淑妃眼中茫然。
“五殿下,你方才说什么?”
慕梓熙一愣,刚要说什么,却听淑妃问道:“我上次听七殿下说,你父皇给你指派了鸿卢寺的差事,如何?可还顺利?”
面对这样的淑妃,慕梓熙下意识的回答:“还算顺利。劳母妃挂念儿子。”
“那就好。”淑妃欣慰的笑了笑,又到:“留下来用午膳吧,我昨日便吩咐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慕梓熙眼神微动,慢了半拍,直到淑妃又问了一遍,才应声:“啊……好。”说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母妃,儿子多日未见阿宁,带了她喜欢的吃食,想先去看看她。”
“也好。”淑妃应了,还不忘叮嘱;“你这几个兄弟姐妹里,你与七殿下的关系最好,她这些日子,都住在长春宫,你去了也顺便给太后请个安,别失了礼数。”
慕梓熙看着眼前温和的母妃,心下的怀疑越来越重,口上却应道:“那儿子早去早回。”
…………
慕梓熙带着四喜朝长春宫走去,四喜抱着一堆东西怨念满满,嘴上抱怨:“殿下讨好妹妹,却让奴才受累,真是好没道理。”
慕梓熙待人宽厚。放在平时少不得打趣一番,可现在,慕梓熙心事重重,根本没心思理会。
四喜也看出了自家殿下似乎有心事,便收起笑脸,看了看四周无人,关切道:“殿下可是因为娘娘才这般心事重重?”
“本王觉得……本王的母妃似乎变成了两个人。”慕梓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