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洒满月光的启明镇顷刻间被庞大的阴影笼罩,月亮悬在高空中,它的光芒仿佛被阴影吞噬,启明镇寒意森森,彻底陷入黑暗中。
柳天行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天空中密布的星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在一起!
启明镇的东南方向最大的建筑是珍宝阁,它的屋顶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海珠”,那是珍宝阁的护阁之宝,每到夜晚都会散发出冰蓝光雾,哪怕是辰引境初阶的高手擅自闯入,也会被磅礴的水灵气困住不得而出。
可以说,除了隶属于洛域的府衙外,就数珍宝阁最安全。
然而就在刚刚,柳天行却发现“海珠”没有丝毫的征兆便暗淡下来,不,不是暗淡,用瞬灭更恰当。十九层高的珍宝阁第一次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夜晚之中!
“啊……”柳天行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再失声叫喊出来。远方,黑暗最深处,冒出了无数双狭长的眼睛。这些眼睛和天空中的星眸完全不一样,它们闪烁着血红的光芒,毫无规律却十分密集,密密麻麻的红色亮点让人脑袋发麻,本能的生出一股天敌般的危机感。
“虎子!虎子!”柳天行吓得赶紧关紧窗户,他使劲摇晃熟睡中的周虎,可是无论他怎么摇,甚至掐了周虎一下,周虎依旧睡得跟死猪一样,发出震耳的鼾声。
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他抬腿跑出屋子,母亲的房屋在另一处。明知道屋外有未知的危险,可他不能让母亲独自一人面对,他必须尽快叫醒母亲!想到这儿,外面密密麻麻的血眼被他抛在脑后,拿起火油灯,披上外衣便快步走出屋外。
手提的火油灯刚一接触到屋外的黑夜,灯中的火苗便直接消失不见。
明明没有风吹的迹象,火油中蕴含的火元气足以让一滴火油燃烧数日。不可能毫无征兆的消失!
恐惧再一次涌到胸腔,屋外早已漆黑不见五指,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遮住了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就连柳府的照明阵法都停止运转。是的,这一次,就连柳府也都暴露在黑夜中。
“羽!”他轻声呼唤着那位叫羽的丫鬟,“羽!”
他连叫数声,四周都没有一丝的回应。没有办法,他强压着心中的恐惧,一步步摸着黑走。
该死!柳府虽然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可面积实在是不小。况且母亲有时是在自己的屋子就寝,有时是在书房。昨夜被周虎一闹,他根本没留意母亲最后去了哪里!
怎么办?他胸腔发出沉闷的心跳声,这是死寂的黑夜里唯一的声音。
这真的是黑夜吗?柳天行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突然发现,身体的四周、头顶,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久前还能看的见的那些奇异的星眸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样消失的,还有那些可怖的狭长血眼!
他磕磕绊绊的走着,回头时,就连自己的屋子也看不见了。诡暗的黑夜包裹了他……
恐惧如暗潮般在他小小的身体中涌荡,没有任何光亮的世界,让这位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瑟瑟发抖。他开始后悔走出屋子的决定,可是,母亲!
脑海里出现母亲的模样。
“不可以!我一定要找到母亲!”他自己给自己打气,再次燃起勇气的他冷静下来。
他小小的头脑飞速转动着,显然,自己手上除了火油灯再没有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那么,唯一能够制造光的,似乎只有他自己了。
他双手交叉,在虚空中捏出奇怪的手势。
“小元诀,微光”,这是他在修院内修习到的小元诀之一,“微光”没有任何攻击性,修院安排修习“微光”也仅仅是为了锻炼手法。
他努力尝试了好几次,可体内的元气竟似凝固住,根本无法动用丝毫!
柳天行所不知道的是,正在他努力调动体内微薄的元气时,在他的上空,层层黑暗之上,一枚足有半个启明镇大小的星之眸爆射出强烈的星芒。
笼罩启明镇的黑暗宛若液体般沸腾滚动着。
这只星眸已经无限的接近于一只真实的眼睛,瞳孔的最深处亮起了赤红的光圈,光圈的出现让启明镇上方的整片天空都变成亮眼的橘红色。这种好像落日前的景象突兀的出现在深更半夜里,而且还在不断扩散。
星之眸的瞳孔散发出足以融化任何金属的高温,成为夜空中一轮炽热的烈日。
黑影化作雾状翻滚着,似是活物一样因为高温而发出嘶哑的哀吼。
“孽障!”烈日般的瞳孔中,传出苍老的呵斥声。
黑雾陡然收缩,它们汇集在一起且不断压缩,待雾气缩至成人高的时候已经化作浓稠的液体。
“嘻嘻…....小鱼上钩了,嘻嘻……”声音从黑液的每一寸部位同时发出,合成妖异的女音。
“找死!”烈日之瞳中心发出爆裂的声音,一道火柱喷薄而出,眨眼间便轰击到黑液上。
“嘻嘻……”黑液不断的扭曲着,火柱竟然没有穿透它,反而被其吸收,它以火柱为中心不断旋转化成一道漩涡,炙热的火柱全数被它吸入体内。
烈日之瞳这才感觉到对方的不一般,它没再冒然攻击,瞳孔里的火焰愈发耀眼。
黑液吸收完火焰后,表面干涩下来,不再是液体那种柔亮的模样。它浮在半空中蠕动、压缩。
“真是麻烦啊。”女声透出些许的不耐,黑液也变成一位妖娆身段的女子。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油亮的黑色,最让人害怕的是她根本没有脸,她的脸如镜面一样,说话时中心会像水波般扩散开。
天空中,烈日之瞳也出现了变化,原本耀眼的光球中心出现一道人影,随着人影的出现,空中的温度骤然上升,就连下方的空气也变得扭曲起来。
人影看到女子后,竟然沉默片刻,他有些沉重的说道:“冥泽异客……”
“嘻嘻……嘻嘻……你是新一任南宗?”女子指向烈日之瞳。
“不。”苍老的声音斩钉截铁:“我是你的死神!”
“死神?嘻嘻…….有趣,可是,我,才是死亡之神啊!”尾音上扬变成刺耳的尖叫,女子身体散作油亮的黑沙,化成一道尖锥朝着上方刺去。
在她离去的刹那,所有黑暗散尽,启明镇重新恢复光明,月光洒落到地面上,柳天行的指尖亮起淡黄色光点,不远处的火油灯重新燃起火苗。
“咦?”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常态让他陷入困顿之中,刚才的黑暗更像是一种幻觉。他抬起头,空中没有什么星眸,只有繁星点点,远处冰蓝的光雾将珍宝阁保护在内。一切,都没有变化啊……
可为什么,刚才的感觉如此真实!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母亲房门外,窗户还是半开着的,从这里可以看见母亲躺在床上熟睡的面容。
都是幻觉吗……?
洛域边陲的山谷内冒出了一股股青烟,这里早已变成人间地狱,岩浆翻滚着,焚灭阻挡它前行的任何障碍。一位红衣老者赤脚踏在岩浆上,他的背后,火红的光轮缓慢转动着,每一次转动都使这片空间的温度上升一分。
他伸手向前一指,滚滚岩浆像是最湍急的洪水,隐隐间传出某种动物的吼声,仔细看去,这岩浆竟然化作一条火龙,老者踩在龙头之上,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他也不应该有波澜,因为在他的灵域中,他就是火之君主,掌控绝对的权利,灵域内的所有生死,只能由他来判决!
山谷背阳处生长着数不清的藤蔓植物,它们像是群居的蛇类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张黑色的滑腻的大网。刚才的女子慵懒的半倚在黑网上,对前方正在逼近的岩浆没有任何反应。
汹涌的岩浆到这里遇到了阻塞,藤蔓附近,空气流动的很缓慢,但这并不表示静止,岩浆依旧带着绝对的高温缓缓靠近藤蔓,触碰到的藤蔓发出噼啪的爆鸣声,飞快蜷缩起来,可每一次蜷缩后藤蔓的耐热性就变得更高,直到距离女子只有一片小花园大小的时候,岩浆再无法寸进,反而被藤蔓分泌出来的液体固化成岩石,搭建出保护女子的堡垒。
周围是火和岩浆的世界,老者站在岩浆化成的龙首上,居高临下,他甚至不屑于去低头审视藤蔓上的女子。
“你究竟是谁?”老者的声音和火焰与岩浆产生共鸣,他的每个字都会使岩浆四溅。
“嘻嘻,我,就是我啊。”女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多么凶险,果然,这句话引发更大规模的岩浆暴动,护在藤蔓周围的岩石再次被熔融成滚烫的液体,藤蔓缩至距离女子仅有几米的范围。
“说出实情,你可以死的轻松些。”
“嘻嘻,真有趣,嘻嘻,你真认为你可以杀死我吗?”
藤蔓再一次收缩,老者没有说话,可他用实际证明自己已经是掌控全局的胜者。
“这儿很热啊。”女子终于站了起来,而后,她做出令老者出乎意料的举动。
“嘻嘻。”女子走出自己的保护圈,足尖点在岩浆表面,一缕黑烟从她足下冒出。
“或许我真的会死哦。”她把脚缩回去。
老者眼中绽出炙热的白光,这表示他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女子脸上的波纹更重,她的身体开始膨胀,“已经死了一次,难道还可以再死一次吗?”
嘭!
老者来不及阻止,女子解体成无数黑色的粉尘飘散,消融在空气中,藤蔓彻底被岩浆吞噬。老者表情更加凝重,这是他的灵域第一次失效,因为他根本无法再在灵域内找到冥泽异客的气息。
老者有些愤怒,他孤身站立在岩浆上,说道:“你应该给我个解释。”
“让你亲眼所见,岂不就是最好的解释?”
空荡的回音从灵域外响起,红衣老者望着还在逐渐消融的黑尘,眉头皱的更深。
“此仅为阴蚀小劫化生的冥客,还有一千年,便是九千九百轮的阳蚀大劫。”
老者发出不屑的哼声:“这点,还不需要你来提醒。”
大劫交则天地翻覆,河海涌决,人沦山没,金玉化消,六合冥一。
这是《上清三天正法经》里寓言的灾难。而如今,冥泽异客的出现,似乎再一次证实了阳蚀大劫距离修者界越来越近……
“唉……”另一人的声音再次回荡在灵域内:“万恶绝种,鬼魔灭迹,八荒四极,万不遗一。至于天地之会,自非高上三天所不能禳,自无青箓白简所不能脱……”
红衣老者内心颤动,难道真正的灾难,就快要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