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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分

第十章 大华,缱绻(4)

视听室里由FM Acoustic特别精密定制,以悬浮技术将碟片置放在最好的介质——空气之上,气浮式LP唱盘使唱机可以丝毫不受振动和阻力干扰而重播出最自然的声音,原音波形里所有最细微的音色,都忠实地得到了充分释放。

但即使这样富震撼力的听觉效果,也无法抚平温暖内心的不安。

她把唱机的乐声拉高几度,Sissel的Should it matter响彻整个宽阔空间,把十几米外荧幕上的对白完全掩盖过去,她抬首望了一眼,完全不晓得那不知名的电影讲的是什么,她只是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器随便选了一个键打开。

当一切越了界线就会让人难以接受,声音也如此,原本动听的乐声在与电影对白不和谐的混合中变成了刺耳的噪音,她沮丧而烦躁,索性把两者都关掉。

其实让人心烦意乱的不是音乐,而是自己。

沉寂经年的心绪已很久没试过如此动荡,久到她已不记起上一次的烦躁是在哪一年,内心的某一个角落在多年前已苍老到了感觉尽失,那时只盼至归老的百年之间自己的世界始终是永恒寂静的死水,此生别再泛一丝波澜。

这几夜的烦郁却来得如此突然,让她难以抗拒。

离开视听室,下楼,走出屋外,漫步在一望无际的辽阔夜空下。

始终无法如同往常一样让心绪静回,她不得不尝试对自己道,温暖,请勿心动,请勿失控,请勿混乱,请勿让它再一次滋生成真正的思念,请勿对现在或未来存在憧憬。

请不要赌,一颗心只剩伤痕累累的一半,真的再付不起。

她坐下在地,一根一根拨着腿边小草。

曾经,她很努力想增加体重,然而至今手臂还是如初,仍然细削得比不上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来得粗,从前她以为努力可以实现很多,后来终于明白,很多时候努力只是无用的徒劳。

草尖上微薄的雾汽沾湿了她的指,她选择放手,起身回去。

从什么时候起的?她懂得了做人不能执着,从什么时候起的,她选择了全部放弃,连同对待她心爱的歌……和她最心爱的人。

曾几何时,不管醒来或熟睡,那让她喜爱到一遍遍重复播放整整二十四小时的歌,每天起床时必第一时间打开唱机让它流淌,因它只属于她与他,依恋和情感在那些年里为它完全付尽,放开它后她再没有爱上任何一首。

在那之后,原来专一的她转而追寻一张张纷涌而出的CD,记忆却似繁华盛世过后倒塌了的废壁残垣,一想起就满目苍痍。

时光一年年流逝,到最后任如何思忆,她能找回的也不过一点点沉没在音乐水底的残缺影子……那熟悉到灵魂里,曾经相拥相吻的画面。

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想起了从前。

终于还是,让人控制不住,想匍匐在一个胸膛里,好好地对他哭一次。

她轻轻推开月牙白的大门,抬腿进去的刹那整个人变成了一具雕像。

黑暗中不远的沙发上明明灭灭地闪着一点火光,不知是谁躺在那里无声吸烟。

良久之后,她在黑暗中摸索过去。

也许,这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

她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他仰望着天花板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无边黑暗使她稍微放松了心弦,给了她一点点勇气。

“为什么?”她问。

他不答,夹烟的指伸到茶几上,无声弹下一截烟灰。

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她难得外出一趟,却会巧遇他?

为什么朱临路半夜三更跑来她家,他会随后而至?

为什么两年前她进浅宇时,他开始盖这座庭宅?

为什么在宅子盖好后,她被调上了六十六楼?

为什么每个周六下午,惟独是她需要回公司陪在他左右?

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他却刻意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今夜他偏偏又会回来?

她将头枕在膝上,轻微而痛苦地唤,“南弦,求你。”求你答我,到底为什么?所有这些,通通,到底为了什么?

无止境的沉默。

烟被掐灭的嘶声,黑暗里他哑声道,“为什么你不离我远一点?”

**她发间的手将她的头抬了起来,他侧过身,离她的脸只有几寸距离的眼眸里依然闪着薄夜冷星,带着一丝挣扎过后的疲倦,以及一点她无法明白的慈悲悯怜。

他伸出长臂将她拦腰揽起,她被他翻身压进沙发里,他的唇印了上来,暗黑如无限深渊,蹦出理智束缚的心带着勒伤血迹急速下沉再下沉,他们忘记了对方多少年,他们等待了对方多少年,他们缺失不全的心亟需这弥补的另一半已经多少年。

薄嫩唇瓣因他的急切狂烈而受损,嘴里有淡淡的甜腥味道。

他解她的上衣纽扣,她才欲制止已被他骤然擒住,他的手一刻未停地继续原来的意图。

“别这样。”她挣扎。

以长身紧紧压制她的身体,“为什么?”他问,一把褪下她全敞的衣襟。

“南弦——”她的叫唤被他堵在了嘴里。

为什么分手?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会有别人?他在她耳际的喘息带着狂乱,“为什么我不行?”

她恐惧得无法作声,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肩颈。

他再度封住她的唇吞噬她混乱无边的思绪,狂热动作没一秒消歇,失去耐性地将她腿间仅有的一点遮蔽直接撕裂,大掌强硬打开继而曲起她双腿,他的身躯异常炽热,嗓音因压抑而沙哑,“我控制不了。”

话声未落抵在她腿心的坚硬猛然强行刺入。

她痛得全身痉挛,一口咬在他的肩胛。

他即时反噬,猛吮她耳下嫩肤。

她尖锐的牙齿用尽全力。

终于他不再动,全身紧绷如铁。浓郁腥甜从齿根渗进舌尖唤醒一丝清灵,她松开嘴,他肩胛上溢出的血染晕了一片,在她眼底清晰可见。

他仍在激然喘气,与泪流满面的她在黑暗中对视,两人仿如两头相互攻击已使对方致命受伤的皋狼,在对方眼内都看到了一些关于思念、渴望、痛苦、狂热和眷恋。

他咬牙退出,下一瞬将她抗上肩头直线走向楼梯,碰倒了不知是花瓶还是摆设,暗黑里只听到砰砰连响,不到一分钟她已被甩在主卧的床上,他赤条的长身紧压下来。

已无路可退,在泪水如狂潮汹涌中她合上眼全然弃守,他却忽然静止。

散发炙热的长躯如火源密实地贴着她**的身子,滚烫如燎让深深恐慌的她禁不住微颤,良久,他的手轻轻贴上她的脸,指掌沾上她的泪,往下缓慢地抚过她每一寸肌肤,停在她从未示人的私密之处刻意撩拨。

那明显的克制和似有似无的温柔,逐渐一点一点地安抚了她,不自觉微动时鼻尖蹭过他的脖弯,她闻到了从前熟悉的如今已添上成熟和阳刚的男人气味,是那种只属他才有能让她安心依赖的独特馨香。

止住了泪,双手似自有意识地悄悄爬上他的脊背,黑暗中她轻轻把他抱在怀里。

他全身一僵,将她的手扳离他的身体扣在枕边,撕裂的极痛在她心口紧揪的瞬间袭来,他一寸一寸坚决推入,忽地毫不留情把她猛然贯穿,那施尽全力的没根进占仿似十年来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找到了地方安置自己。

就连窗外夜色也分不清爱恨,无数情绪疯狂交织,他浑忘一切地在她体内反复纵驰,仿佛要与她结合到天长地久,从今以后至死不分。

第十章 大华,缱绻(5)

温暖几乎一夜无眠,醒来已是晨光初照。

睁眼的瞬间以为自己在梦里去了一个陌生时空,要过好一会出窍的灵魂才肯入壳,她慌忙推被起身,这一扰攘把浅眠中的占南弦也唤醒过来,他侧过身,以手支头,安静地看着她在套房里各道门之间出出入入,似微微心慌意乱,连看也不敢看一眼大床上的**俊躯,在他一双长腿魅诱人心地半卷半卧着的白色床单上,染着一滩夺目鲜明的暗玫色血迹。

直到她完全收拾停当出去起居室里等候,他的唇边才悄然弯出一抹浅弧,慢吞吞地起床。

用过早餐他把她送回浅宇,然后与高访一同去了大华电信。

大约两小时后温暖收到一份快件,密封袋里是一把她家门的钥匙,拆开看到的那刹她心里萦过万千滋味,这把钥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昨夜之后才来。

她拨打温柔的电话,却听到对方关机。

午饭过后占南弦和高访回来,两人在总裁室里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高访离开后,她桌上的内线响起。

“进来。”占南弦说。

按下心头一丝控制不住的慌乱,她敲门进去。

大办公桌后的他头也没抬,只指指桌上的一份合同,“中间少了一页。”

她赫然,“对不起,我马上处理。”

一个小时前他回来时说要看这份合同,她把文件列印出来没仔细检查就交了进去。

这种低级错误她还是第一次犯下。

她的职衔是总裁秘书,实际上权力比高级经理只高不低,所有呈给占南弦的文件都会先由她过目,把内容上有歧义、遗缺、错漏的打回去让人重做,或有对其中条款存疑的,她会加上备注再转交他审核。

把缺页打印出来,仔细检查无误后她用文件夹重新装好拿进去。

“这份没错了。”

他点点头,神色如常,视线依然专注于正在批阅的文件上,仿佛一点也没觉察到还有人迟疑地站在桌子对面,她脸上刹时显见一丝羞辱和局促,见投入工作的他完全心无旁骛,她垂首,无言地咬了咬唇。

转身出去,她轻轻拉上大门。

直到傍晚下班占南弦都没出来,也没再找过她,下班时间一到温暖马上走人,搭乘计程车回到自己已久违了整整一世纪的小窝,倒在沙发里把头埋入软枕,一动不动,直到深宵。

在事情发生之后,如果当事人不再提起,那等于什么也没发生过。

整整一周,占南弦和温暖之间就是这样,一个依然忙碌地做着大企业的决策人,不时飞来飞去,一个也还尽职尽责地做着总秘,在六十六楼出出入入,两自各不相碍,偶尔同桌会议也是云淡风轻。

成人的世界里,哪会有那么多的追问和解释?

唯一的变化似乎是在高访的建议下,大华电信的案子最终还是交回了温暖手里,张端妍在失望中搬下楼去。

又到周五,中午时她把一份文件拿进去让他签署。

就在此时没关严的门外响起她的手机铃声,在他抬起头的同时她迅速低下眉睫,眼观鼻鼻观心,直等到他签下遒劲笔迹,她拿起文件,淡然平声道,“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桌上她的Bressanone仍然在唱,拿起看去,是人间蒸发了百年的朱临路。

“嗨,女友!”他夸张地叫。

她忍不住微笑,“你回来了?”

“有没有时间?”

她看看表,已是中午一点,“只有半个小时。”

“那下来,我在你们公司街对面的咖啡阁。”

“好,你等我。”

合上电话她由衷高兴,却在转身时被一道人影困在了桌椅里。

“这么着急?”占南弦弯起唇角。

那淡薄的神色与平常并无不同,然而不知为何,他眸中一抹完全不加掩饰的微冷光芒,令她备感压迫。

“占总,我不是着急。”她好心情地解释,“而是必须得赶在上班前仅剩的这一点时间去吃午饭,这样下午才好继续为你老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地卖命。”

他难得地笑了笑,“你与其和我耍嘴皮卖乖,不如留着这点小聪明去和朱临路分手。”异样淡冷却含三分认真的说话让她一怔,他轻柔道,“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三次,而你,真的不要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看着他那双一贯密封得不泄情绪的冷星眼眸,她内心忽然就想笑,面上却是一声不哼,绕开他飞快奔下楼去。

女人对于感情这种东西一向敏感,她从不妄自菲薄,但也绝不自作多情,他对她如何,此刻的她,比任何过往都要清明得多。

这一周来他对她的态度与往常完全一样,只谈公事不言私事,在一成不变中已非常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意思——如果他与她之间曾经有过一点什么,那也绝不是藕断丝连,而仅仅只不过是时尚男女之间的正常交往。

对他而言,仿佛那夜只是个意外,甚至也许连意外都不是,不外一男一女做了一场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爱,这种事本城里每一分钟都在发生,仅此而已。

所以她不明白,明明他与她之间并非有着什么,他却为何一而再地要求她和朱临路分手,要知道按他那夜之后这段时间里一如既往的淡薄表现,她与朱临路或别的男人是什么关系对他来说应该毫无意义才是。

见到朱临路已是一刻钟之后,她笑着揶揄,“你回来得还真是时候。”

大华电信和浅宇、代中、新加坡公司的四方合作已通过其董事会的同意而成了定局,最近已进展到商讨细则的阶段,很快就会签约。

“那当然,本少爷没闲情帮别人收拾烂摊子。”

“赌场的事怎么样了?”

“很顺利,明年年中我就可以给你一张全世界最豪华赌场的VIP卡。”

“代中那边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朱临路嗤笑出声,“如果不是为了陪占南弦玩两招我早抽身了。”说话间眼内闪过难解的邪恶光芒,“我一定会给二叔一个完美的交代。”

温暖微微一笑,垂首吃饭,没几口发现他盯着她看。

她摸摸左脸,没有饭粒,再摸摸右脸,确定也没有。

朱临路忍俊不禁,终于说道,“之前电话里你明明没事的,怎么现在好象不太开心?”

一匙海鲜炒饭塞在嘴里,她瞪大眼睛看他,好不容易全咽下去,她说,“朱同学,请问你身上是不是装了隐形情绪感应仪?”

他冷哼,“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关心你?我拜托你有事没空时好好珍惜珍惜。”

她看他一眼,低头吃饭。

“什么事?”他逼问。

迟疑了一下,她的眸光落在面前的炒饭上,轻咬下唇,“临路……”

他忽地横过手来抬高她的下巴,目光在与她对视中慢慢变得严厉,“暖暖,如果是我所想的——你千万别告诉我。”

她不出声,如同默认。

他“啪”地一巴掌打在她头顶,力道之猛使她的鼻尖触到了饭粒,下唇也被咬在外的牙齿擦伤,她痛得头晕目旋,却欲哭不敢,从未见过朱临路如此生气,全餐厅都能听到他骂她的声音。

“你这个蠢女人!!”

“那只是一个意外。”她试图解释,说话却虚弱得连自己都觉没有底气。

“你知不知道薄一心已经对记者暗示婚期在即?!”

温暖一呆,她很少看娱乐新闻,对这些消息向来后知后觉。

朱临路的眼内几乎喷出火来。

“我拜托你这个蠢人把过去和现实分开来!你现在的上司!那个叫占南弦的男人!他绝对已经不是你年少无知时的童伴!我求你别再把记忆中的影象搬到他身上,你对现在的他根本一无所知!他心机深沉得不是你这种死心塌地的傻瓜能玩得起的!你再靠近他的下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重蹈覆辙!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低头不敢看他,因为太清楚他所斥责她的每一句说话都正确无比。

他霍然起立,“我真***——”他力图克制自己的火气却仍是放不缓语调,“非常火大!你马上回去辞职!没离开他以前不要再来找我!”

第十一章 钥匙,辞职(1)

高兴而来,败兴而归,温暖毫无情绪地回到浅宇。

趴在办公桌上她觉得异常无助,一个叫她分手,一个叫她离职,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只希望忽然有个人跑来告诉她怎么选才是正确,她很怕,怕迷茫的自己难以清醒抉择。

这世上有一条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那就是歧途,只要走错一步结果都会是粉身碎骨。

有人敲她的桌面,她抬起头。

“打电话给大华,约他们下星期一上午十点过来签合同。”占南弦说,眸光落在她受损的粉唇上,一贯淡冷的神色明显沉了沉。

她不自觉摸摸自己的嘴唇,说话自动出了口,“我自己咬的。”这一刹她忘了他的上司身份,也忘了心内设置的界限,忍不住扯扯嘴角想牵出一个笑,却不成功,笑容显得异常勉强,一丝丝全是涩意,“临路说得一点没错。”

他不以为然地弯起薄唇,“他说了什么让你这样奉为真理?”

“他说我再也不懂你。”

回想起上六十六楼以来与他近身工作的日子,越来越发觉他再也不是从此那个将一颗心全然交付给她的少年。

工作中许多时候她与他仍然心灵相通,默契得有时他一个表情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然而也只限于工作而已,在这之外他的情绪和心思深沉莫测得她根本无从捉摸。

这个异常年轻却惊人理智,魄力非凡,果敢坚毅,淡薄冷酷兼拥有巨额财富的男人,的而且确再已不是她记忆中曾发誓此生与她相守相护的少年,意识到这点心口骤然一酸,她眼中几乎涌泪,“我好象……已经不认识你。”

他弯身执起她的手,“知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手腕被握得生痛,她挣了挣,然而他钳得更紧,她只得问,“什么?”

“你对我的心思太浅,花给我的时间太少。”

她垂下眼,难过得无法说话。

手上早空空如也,幸福已全部赔在十年前那一场不应该发生的灾难里,负罪的她可以拿什么去与他面对?那痛苦不堪的记忆和经历,她怎么敢在余惧未去中再次凄酸地泛成对他的相思。

她的沉默不应令他的薄唇轻轻微抿,倏地将无言以对的她扯进他的办公室,甩上门的刹那他将她压紧在门板上,唇覆了下来,他的索求热烈而激切,还带有隐隐约约的一丝忿恼。

在恐慌迷乱中朱临路的说话一句一句在她脑海里响起,她知道他说的全然没错,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走上内心最怕的那一条路。

然而,只能请上天原谅。

她孤独一人在黑暗的路途中已经彷徨很多年,好不容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也许那是虚无的海市蜃楼,也许那是她自欺欺人的幻觉,也许当她终于到达时它早已熄灭或飘走——只请上天原谅,请让她飞蛾扑火一次,如果结局真的会是在这逐渐火燎火烧之中化为灰烬,她亦算死得甘心。

他忽然以舌尖舔恋她颈后敏感的肌肤,令她无法控制地喘出微声,只她才能听见的曼然轻语带着一丝讽冷,“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认识我了,还好你的心比你的小嘴来得真实。”

就在此时他外衣口袋里忽然响起铃声。

噬咬着她耳坠的齿尖并未松开,他掏出电话,在想扔掉前瞥见了上面的号码,而那一眼仿佛使他改变了主意,他改为接通,柔软唇瓣漫不经心地轻蹭她的耳根,“一心?”

她全身一僵,身子骤动,但他比她更快一步,已迅速将想退开的她紧抵在身体与门板之间,令她无法动弹。

“恩,现在有点忙。”他对着电话那头道,说话间一心二用,空余的手抓住她曲起的手臂强制压到她背后,“在办公室呢。”

他温柔得难以想象的语气让她奋力挣扎,脱口叫了出声,“你放开!”

仿佛怕真的伤着她,他慌忙松开她的手改为扣紧她的腰,同时对着电话吃吃笑了起来,“对,我和她在一起。”任她如何推打他的嗓音轻柔不改,“好,我一会过来。”

他扔开电话捉住她双手扣在门上,俯视着她一寸之隔的眸光,那隐隐怒色让他翘了翘唇角,极轻极轻地道,“宝贝,现在懂我了没有?”

她霍然侧头,避开他再度俯低的唇瓣,“我早该听临路的话。”

他微微一僵,指尖强行将她的下巴转过来,咫尺处他的眸色涌上寒冰。

“别让我从你的小嘴里再听到那个名字。千万,别再有下一次。”

第十一章 钥匙,辞职(2)

休息日温暖在家听音乐碟,白日梦,一位韩国天才的钢琴独奏。

每一首曲子里的每一个音符,似乎都注入了弹奏者静静闭目落指于键的情感,琴色似行云流水,她最爱的Tears更是无比专注轻悄,如羽毛拂过轻轻触及她的心。

她不知道曲中诉说了什么,她又感悟了什么,只知道音乐似只无形的手,穿越时间空间与她的心灵搭上微弱感应的桥,让她从肺腑到胸腔都充满了它细致的忧郁,叹息,眼泪,和万念俱灰。

从前曾在一个女作家的书里无数次看过这几句拜伦的诗:

如我再遇见你,

在多年以后,

我将何以致侯,

惟沉默与眼泪。

就在她一遍复一遍地听着这首眼泪时,温柔来了。

开了门,她话也不说,懒无情绪地再躺回长沙发里。

温柔踢掉鞋子,瘫在单人座里唉声叹气,“我现在总算知道了,原来做生意比炒股票还难。”

她抬了抬眼,“你做什么生意了?”

温柔笑,“没什么,不过是跟着别人跑跑码头,见一见世面。”

她不再出声。

温柔这才发觉她不对,“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连眼圈都青了。”

她笑笑,“你还真关心我。”

温柔一怔,坐直了身子,“到底怎么了,无端端发什么脾气,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静默了会,她轻声道,“对不起。”

“就算上次我把你扔在餐厅里是我不对,可你也没流落街头啊。”

她慢慢侧过头,“我没有——流落街头?”

“难道不是吗?那天我本来想告诉你,你家门的钥匙就在占南弦那里,你当时不是和他在一起吗?可你连话都没让我说完就挂了——”

她整个人从座位上跳起来,几乎是疾喝,“你说什么?!”

她的反应之大把温柔吓了一跳,有些无措道,“你挂了我电话,我再打回去时是占南弦接的,我叫他送你回来啊,他没有吗?”

温暖的说话颤抖得模糊不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把握成拳的手紧紧塞在嘴里,她收到钥匙却是在一周前,在占南弦送她回公司又出去之后。

一把拿起温柔的包,扯着她手腕拖向门口,将她推出门外后把包拍在她怀里,对着一脸惊愕不解的她,二十五年来温暖首度语带愤恨,“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真的。”

说完当着她的面啪声甩上了门。

温柔呆住,好半响才懂得拿出手机拨给占南弦。

铃声响过十遍,无人接听之后自动断掉,直到傻傻地下到一楼,温柔过于震惊的脑袋仍茫然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把车开出之后,双手自有主张直接往洛岩道疾驶而去。

楼上温暖走进浴室,连人带衣站在莲蓬底,水柱扑面而下。

洛岩道有幢曾经轰动一时的独栋别墅,是三年前占南弦花五千万买下来送给薄一心的订婚礼物。

拿出占南弦特制的名片通过大门口戒备森严的盘问,车子驶到门庭前随便一停,温柔冲上台阶对着门大踹大叫,“占南弦你给我出来!”

几秒后门被从里打开,身形高大的潘维宁堵在门中央。

温柔盛气凌人,“占南弦在不在!”

半掩门内传出一把柔和女声,“让她进来。”

潘维宁侧身让过,温柔毫不客气大步进去。

装饰华丽的偏厅里薄一心半卧在临窗的软榻上,面色平和地看着一脸怒容的来客,“南弦不在这儿。”

温柔冷声问,“他在哪?”

“通常这个时候他会陪苓姨用午饭,然后下午会回公司。”

“他在哪里用餐?”

薄一心笑了,“你何不去问温暖?她前两天还住在那呢。”

温柔结舌,“你说——什么?温暖住在哪?!”

薄一心仿佛十分讶异,“你不知道?”

温柔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再看薄一心那种看好戏的神色,心头不禁一沉,“你,还有占南弦,你们对温暖做了什么?”

薄一心优雅地起身,“三年前,当温暖和朱临路突然出现在我和南弦的订婚宴上时,你怎么不问问她对我们做了什么?”

温柔冷嗤,“翻旧帐?那你整温暖的事要不要一起算?”

薄一心淡淡道,“温柔,我衷心给你一个建议,要么你回去说服温暖,最好象以前那样从世上消失不见,永远也不要再回来,要么,你就耐心地看下去,好戏通常还在后头。”

“哟呵!威胁我吗?我本来还真的想叫温暖辞职,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啊,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怎么样欺负我们姐妹俩。薄一心,我也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敢再惹温暖,我用人头担保就算占南弦也罩不了你。”

薄一心也不动怒,只是对潘维宁道,“麻烦帮我送客。”

温柔拂袖而去。

山顶洛阳道,一辆宝蓝跑车缓缓自古银色大门里开出。

任由手机铃声一遍遍响彻驾驶座,微弯唇角的占南弦始终充耳未闻,就是不接,直到他的另一支私人专线响起。

“一心?怎么样?”

“人刚走。也真禁不起激,我好心好意劝她一两句,她却气得决定把妹妹继续留在你的虎牙里。”

他轻莞,“哦?”

“我告诉她你下午会回公司。”带点赌气的语调不无挑衅意味,“可能她会去堵你。”

占南弦浅浅一笑,“今天不回去,再过半小时是职网巡回赛年终总决赛的开幕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薄一心静了片刻,“你不是一向把周六下午腾出来只和温暖独处?”

浅笑自脸上悄然消失,他轻柔道,“她今天不会回来。”

第十一章 钥匙,辞职(3)

星期一是浅宇和大华电信签约之日,温暖一早回到办公室,先打好辞职信,装在白色信封里放进抽屉,等到丁小岱回来时,她把所有签约要用的资料都已准备完毕。

十时正,占南弦和高访领着一群人进来,为首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精瘦矮小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只鹰勾鼻子,眼风凌厉,高访笑吟吟地称他杨总。

一行人鱼贯而入进了会议室,温暖和丁小岱分头行动,一个赶紧去端茶水,一个抱着合约跟随进去。

温暖先把合约,方案书,进度图表,附件等需要签定的文件完整摆放在杨文中及其律师面前,然后向主位走来,占南弦定睛看着她行近,她的神色很淡,淡到他没有忽略她的反常,自他们上来到现在,她一声招呼也没打。

她头也不抬地把同样的资料放到他面前,当放下最后一份文件时,他抬手来接,不经意触到她的指尖。

她象被毒蛇咬到一样倏然惊退,不小心撞到正从身边经过的丁小岱,丁小岱受力的身子稳不住,手中托盘里的杯子在惊呼中跌了出去,旁边几人慌忙躲闪,水全泼在了桌面的文件上。

水势沿着会议桌蔓延,现场一片混乱。

丁小岱吓得战战兢兢地躲在温暖背后。

占南弦沉声道,“你们怎么做事的!”顿了顿,转头对杨文中道,“杨总,出这种意外真不好意思。高访,你先陪杨总去附楼消遣一下,等温暖把文件重新准备好后再过来。”

杨文中看这情形,也只能够起身,“不忙,早就听说浅宇附楼的设施独一无二,今天我可要好好参观参观。”

高访笑道,“听说杨总对麻将牌颇感兴趣,不如今天我们打个七七四十九圈怎么样?”

“哈哈哈,高经理你不提还好,一提我还真有点手痒,可惜今天不能待太久,我下午还要去代中把合同也签掉。”

“杨总放心,我们肯定在中午前把事情办妥,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说话间一群人熙熙攘攘已经出门走远。

会议室里占南弦放缓了脸色,对丁小岱道,“你先出去,一会再叫人进来收拾。”

丁小岱慌忙应声是,离开前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温暖。

旋转椅往左侧一转,双手手肘搁在扶把上,占南弦十指交握,仰首望向站在面前的她。“你怎么了?”他柔声问,唇边忍不住弯出笑痕。

她的语气十分冷淡,“我先出去把文件重新准备一下。”

他向她伸出手,“温暖——”

她几乎是反射性地迅速退后,远离到他可触及的范围,抬起的清瞳里闪过无声伤怨和浓浓戒备。

他冷星眼内极快飞起一丝复杂情绪,在眨眼之后消失不见。

他忽然道,“对不起。”

她扯扯嘴角。

是她自己蠢,明知是火坑还踩得义无返顾,无谓怨天尤人。

他弯了弯唇,“三年前,洛岩道的别墅在公开销售前把目录寄了一份给我,当时一心很喜欢他们的风格,于是我花五千万给她买了一幢,没多久洛阳道的房子也开始筹建,在我的亲自监督下——你知道那花了多少钱和我多少时间?”

不无自嘲地笑了笑,他道,“耗时整整一年十个月,总造价是六千七百万美金。”

她长睫一颤,抿唇不语。

他站起身,绕过她踱到落地的透明幕墙前。

“虽然我很清楚那是为你而建,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带你回去,因为这些年来你从没真正想过回到我身边……带你回去干什么呢?向你展示我今日的成就?让你知道我实现了当年的诺言?还是借此告诉你,你离开我是大错特错?”

他回过身来看她,背光的眼眸淡明暗幽。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了解我内心的矛盾和挣扎,由此当天上掉下一个绝好的机会,让我遇到有家不能归的你时,我毫不犹豫就把握了。”

咬咬唇,她终于开口,“你带我回去真的——不是……?”

“要是我目的只在于和你**,又何必第一天晚上把你送到之后就离开?”唇角不自禁再度弯起,他向她走来,眸光闪熠,“相信我,如果我只是单纯想把你搞上床,不需要等到那一天。”

她白玉凝脂的脸飞上淡淡绯色,也许是躲不及,也许是没再想躲,迟疑间他的手已抚上她柔和的颊线,“别再躲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要。”

有人敲门,她慌忙挣开他,一脸带笑的高访走了进来。

她赶紧道,“我先去准备文件。”

占南弦摇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高访道,“杨文中已经回去了,今天不会签约。”

温暖愣住,有点如惊弓之鸟,“怎么突然变卦了?不会又和我有关吧?”

高访忍俊不禁,“不关你的事,半个小时前有人向大华董事会的每一位成员寄递了一份文件,举报杨文中和代中有佣金交易,大华现在内部大地震,勒令他马上回去交代清楚。”

温暖看看他,再看看占南弦,他脸上含着成竹在胸的浅淡笑意,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会议桌面的水渍上,终于明白了一点什么,拉张椅子颓然坐下,“原来你们故意的。”

全世界都以为大华和浅宇会在周一上午十点签约,现在看来,不过是占南弦设的一个局,“你们早知道到会有人暗捅杨文中?”

“不是知道,只是判断。”

“到底怎么回事?”

“南弦预料到整桩生意中必有这么一个人,他既不想让大华和代中顺利合作,一定会选在他们签约之前搞破坏,同时又不想让我们从杨文中被搞下台这件事里获利,所以他最好的破坏时间是在我们签约已成定局之后、又赶在代中未签约之前。”

由此他故意布了一个迷阵,先把浅宇的签约时间定在与代中同一天,只比代中提前四五个小时,到了这一天他虚张声势,被蒙在鼓里的杨文中粉墨登场。

这样外人多数会以为浅宇已经和大华如期签约,那个人就算有什么怀疑,也因为时间仓促而无法等得到消息的确认,因为他必须得赶在下午代中签约前揭发这件事。

温暖想了想,“我还是不太明白。”

高访解释道,“凭借杨文中个人的能力,他不可能敢独自向代中抽取高额佣金如此之久,由此可以推断,在他背后肯定还联合了董事会里的其他成员,只不过因为他这一派目前当权,事情又一向做得隐秘,所以别人拿他们没办法。”

而如无意外,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会让杨文中致命,被辞退自不必说,还极可能官司缠身,这就必然会牵连到大华董事会里的权力更替,其内部想趁机踩着他上位的人绝不会少。

“这和我们签不签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一方面由于我们是和杨文中签约,要是他出了事浅宇可能也会被牵连进去,虽然我们什么都没做,但如果传出去需要接受商业调查,那对公司影响不好。”

“这点我可以理解。”

“另一方面,杨文中出了这种事,大华不但陷进诚信危机,和代中的关系也肯定从此破裂。如果我们已经签约,被捆死了在这桩生意里,则大华最终上位的人就有机可乘,他免不了会想方设法把代中吐出来的那一份交给相熟的公司去做,以此来巩固他的地位,而绝不会考虑再交给我们。”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已经签约,那么在已有了浅宇这个合作商的基础上,新的当权人一定会把原来代中的那份交给自己人去做,这样一来,浅宇除了手中已得的这份合约,不可能再有别的渔利——告密者要破坏代中又不让浅宇得利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没错。但现在我们什么都没签,随时可以中途抽身走人,这样情势就微妙了。”

“怎么微妙?”

“很简单,我们完全可以向大华提出,要求他们把代中的那一份也交给我们来做,如果他们不答允,大不了这单生意我们不接。”

“我明白了。”

如果浅宇在此时退出,则大华之前为了筛选合适的合作商以及一次次磋商谈判所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就等于付诸东流,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还得再耗费漫长的时间去把流程重来一遍。

另一方面,能帮大华克服技术难关的大公司本来就不多,如果既没代中,又缺浅宇,就算得权者想把生意交给别人去做,也未必能在董事会上获得通过——董事会里只要存在野心勃勃的人,就不可能会让得权者顺利运作。

在这种如战国烽烟各派相持不下的境地,为了保持势力的平衡,反而和任何一派都没有深入往来但资本雄厚实力超群的浅宇,会是大家都能够接受的最佳中庸之选。

由此占南弦要想拿下代中的份额,只需保持充分的耐心,等大华内部各不相让的派别明争暗斗到最后,等他们通通认识和接受谁也压制不了谁的事实时,自然而然会达成统一意见,就是同意他开出的条件,把整个案子交给浅宇去做。

而这个达成统一意见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浅宇无所谓,但大华本身却拖不起,他们一定会想尽快解决这个事情。

想通这些道理之后,温暖沉默了许久。

朱临路终于还是丢了大华这个客户,占南弦也终于全盘拿下这桩生意。

原来……他是蓄意碰触她的手,在他看到丁小岱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蓄意借由她们使签约进行不下去……原来,他根本就知道她对他的情绪,知道她对他会有的反应……由此可知,他后来对她所讲的一番说话,其实也是早已打好腹稿。

在他知道自己已将达到拿下大华的目标之后,为了一种她未知的原因,或是她较之平时反常的疏冷让他预料到了她想走人的可能,所以他试图安抚她,用他早就准备好的一番措辞。

似乎不管是生意,还是她的情绪,一切尽在他运筹帷幄中。

忽然便觉意兴阑珊,似乎一下子便对这份工作觉得厌倦,日复日也不知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头来只觉了无生趣,什么都不想再问,什么都不想再知道。

她从椅子里站起,在高访略微讶异的目光中静静地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她从门外消失,占南弦才收回凝定在她背影上的视线,转而望向厚透的玻璃墙外,良久不动。

第十一章 钥匙,辞职(4)

连日来各大报追踪报道着几桩大新闻。

一是网坛天王罗格费德勒偕世界排名前八的选手到埠参加职网巡回赛年终总决赛。

二是代中公司自爆发出佣金丑闻后,股价大幅爆跌。

整件事原来是因为***里一个高级成员的车子被盗,连同车里的手提也丢失不见,有人破解了他的密码,把手提里有用的资料全拿去卖给了相关的公司,其中记录着杨文中每一笔佣金来龙去脉的绝密档案,被卖给了与杨文中向来不和的某个大华董事会成员。

事情被揭露出来后,朱临路宣布引咎辞职,跟随他的***精英们也在同日内全部递上辞呈,当天的代中股价再狂跌百分之十。

原本已经被佣金丑闻搞得焦头烂额无法应对各大媒体追踪采访的代中公司,加上紧接而来的高职人员集体辞职、管理层混乱事件,尤其股市里投资者失去信心后无法止泻的大量抛盘,景况之凄已相当于是被推到了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而朱临路说到做到,再也没有和温暖联络。

星期五时她给温柔电话,两人无关痛痒地聊了几句,都不提前事。

周六温柔依约过来午饭,吃到一半时,她小心翼翼地道,“七周刊说占南弦在米兰给薄一心订的婚纱已经运了回来。”

温暖微微笑了笑,“是,我也看到了。”

这是近日里的第三桩大新闻。

价值三百万美金轰动米兰和巴黎时装界,镶嵌有一百颗水晶,一百颗珍珠和一百颗钻石,比当年冷如风为林潇订做的世纪婚纱还更奢华。

温柔看看她,欲言又止。

她起身,“昨天买的芒果不错,我榨果汁给你喝。”

温柔放下筷子,“你真的打算永远也不谈那件事?”

她没有回头,无比平静,“都过去了。”

“你从英国回来的这么些年,看着你生活得这么自闭有时候很想骂你,话到嘴边却总出不了口,因为我实在没有立场说你什么。”温柔跟着她走进厨房,似铁了心要和她谈个一清二楚。

“你想得太多了。”温暖道,在沧海桑田之后她在世唯一所有,也不过仅剩下温柔而已,手中一刻未停,把芒果剥了皮放进果汁机里,她若无其事,“有没有办法弄到明天晚上费德勒对阵罗迪克的球票?我想去看。”

温柔沉默半响,终于还是在无奈中第一千次由着她改变了话题。

“我拿到后叫人送给你。”

“谢了。”她把榨好的芒果汁倒出杯子里。

象这种世界顶尖选手的现场秀,外面公开发售和炒卖的门票不过是针对普通观众,最好的观看席早在球员踏上本市前已被内部定购一空,没有一点背景肯定坐不到好位置,更何况象她这样临时起意。

这个时候她是没办法弄到好球票的,但交游广阔的温柔应该有这个能力……如同这每周的陪伴,如果让她为自己付出一点什么可以让她感觉好受一些,又为什么不呢?

下午温暖再次提前回浅宇,独自上去办公室。

把抽屉里的白信封取出来,这一周来她都没有机会交出去,自周一起占南弦便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和大华进行密集的谈判,另一方面她从高访偶尔的说话中也隐约猜到了,浅宇似乎在秘密吸纳代中公司的流通股。

而她之所以没有在当天就给他,无非是想把事情处理得负责、成熟和大度一点,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应好聚好散,没必要赌气或一走了之,所以她等一个心平气和的时机。

成长的悲哀或许就在于,人们再没有机会去表现纯真和幼稚。

好不容易浅宇和大华终于顺利达成共识,而她这一周来也着意把一些工作交给了丁小岱,细心指导她去处理。

要是占南弦回来不太忙,也许今天她就可以解决这个信封。

思绪正飘忽中,听到电梯叮声响起,她迅速把信封放回抽屉里。

梯门一开就见到她略为慌张的样子,占南弦不动声色地走过来。

在他快到她面前时,她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占总。”

占南弦看她一眼,这周来她一直这样,刻意把两人的关系打回到相见之初,仿佛他与她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她依然还只是当初那个刚刚上来六十六楼时他的秘书。

正当温暖以为他会和以往一样,直接从她身边经过进入他自己的办公室时,他却忽然停下在她跟前,“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社交礼仪可以打足一百分?”

她笑了笑,不明白他为什么无端端谈到这个话题,半垂长睫下不动如山的水色眸光,依旧只停在他的衬衣扣子上。

他的唇角惯常地勾起弧线,“在你们女子必习的礼仪里,是不是有这样一条,如果不想直视对方的眼睛而又不能显得没有礼貌,最佳方法就是在对方说话时看着他的鼻子或嘴巴,是这样?”

他此言一出,她不得不尴尬地微微侧了侧首,将目光从他颌下调离。

“整整一周不看我一眼,除了公事外不和我说一句话,真有你的。”他的说话隐隐含笑,似乎她的如立针毡让他心情愉悦,然后渐化成亲昵的微微低喃,“还是那么要强。”

在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前桌上手机如同救命般及时响起,她迅速退开,接通电话,“Hello……好,我马上下来,谢谢。”挂了后匆匆对他道,“我下楼一趟。”

望着她几乎是夺路而逃的背影,无人看到他的眸色再次变得幽深无底,仿佛交织着万千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两簇暗黑浓得看不见尽头。

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程里消失,他才收回追远的目光,转身时眼风不经意掠过桌下微开一线的抽屉,来时电梯开处她那一瞬的慌张闪入脑海,他轻轻把它拉开。

温暖在一楼大堂收取了温柔叫人送来的球票,一看座位是包厢里的第四排,不得不感叹温柔果然能力非凡。

返回办公室后,她开始准备占南弦处理完电邮就要批阅的文件。

那个将深沉发挥到极限的男人,确然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她记忆中的占南弦,如今的他只是随便地往她面前一站,周遭便形成压迫的气场。

和他待在一起不但随时会被识破最深的心事,他全身散发出来的魅力,也越来让她越觉得难以适从,尤其当他打定主意要让她对他的存在无法忽视时,应付他便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即使只是短短几分钟,也已足够令她深感辛苦。

这份工作,早已失去最初的平静轻松。

她拿出抽屉里的辞职信,和文件一起捧起敲门进去,放在他的桌面。

“这些文件都需要你批复。”

他头也不抬,“你过来,我没明白这封邮件在讲什么。”

她走到他身侧,俯首看向屏幕,下一瞬强力骤然袭来令她跌入他怀内,他在电闪间将她转身,柔软唇瓣压了下来,她极力挣扎,躲避着他如雨点般落下的星吻,“不要!你放开我!”

他猛然将她横腰压在桌面,“我也想放。”扣紧她十指如愿吮上她的唇,与她深深纠缠,他火一样吟喘,“可是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

不管她如何挣扎也避不他的热吻,他的体热隔着衣物依然将她烫得无力,抗争的意志被一点点吻成了柔弱放弃,最终在他渐悄变得温柔时心神全然涣散。

长久之后,直到在两人相视喘气中结束,虚软的她仍然无法明白。

这抵挡不得一次次服从他的故伎重施到底是因为什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而她那么那么害怕地令思绪戈然止住,不能容许自己再想深下去,那个禁锢在破碎往事中的心念,绝不是此时她可以伸手碰触。

“明天有时间吗?”他轻声问。

明明内心恼怨不已,然而从她唇间流淌出来的声音却因微颤而近似赌气般嘤咛嗔怨,“我有事。”

他浅浅笑了笑,不再言语。

第十二章 宿夜,新闻(1)

星期天一整天,温暖都在揣测占南弦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的辞职信。

在那样亲密的行为之后,她原本聚集的勇气最后消失无踪,再无法开口告诉他,那堆文件里夹着一个白信封,潜意识里她隐隐觉得,如果她真的向他提出,可能会再度惹起他的脾气。

时至如今她已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点点怕他,或者确切地说,在他曾经把她宠翻天的从前她已怕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唯一只怕他,每一次做错事后站在他面前,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她,她已然觉得心虚。

此刻她的感觉就是,仿似自己做了一件明知是错的事,一方面她渴望知道另一方面她又不敢想象他的反应,人陷进矛盾的煎熬。

欠他太多,无法偿还,没有人知道她内心对他的愧悔有多深,所以在仅有的可以相处的时间里,她几乎是毫无原则地一步步后退,无论他如何索取,她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抗拒。

因为,她不想见到他不开心。

这世上,惟独对他,在她心底最隐蔽柔软的一角,有着一种难以言喻想尽己所能去呵护和补偿的情绪。

难以排解的闷乱萦绕了她一整日,她很想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封辞职信,然而从上午到中午到下午到傍晚,一直到晚饭后她出门往网球馆,他始终没有打来电话,虽然她很清楚,即使在工作中也几乎没有接过他的电话,也还是控制不住心头掠过淡淡的失落。

她很不想承认,可是,她真的……不知不觉中开始思念他了。

泊好车,她走进球馆。

这次网球赛事全部在室内硬地进行,她之所以想来看这一场是因为罗杰费德勒和安迪罗迪克都是她喜爱的球手。

可容纳一万五千人的网球馆内座无虚席,她的座位在次席贵宾厢里,可能属于某些随行的赞助商,真皮软椅非常舒适,扶手旁有报纸杂志和饮品,旁边大部分都是金发或碧眼的外籍人士。

在她前面还有三排,尤其位于中间位置的包厢,囊括一至三排每排六个中央座席的绝佳看点,可以清楚地看到双方球员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白金顶级席位,包厢入口处还配有专人服侍。

这时温暖听到背后有人嘀咕。

“到底是什么人?包下了最好的位置却不来看,简直就是浪费。”

他的同伴说,“谁知道,也许是参加比赛的球员吧。”

她抬眼看去,球场对面那个顶级包厢里依然空无一人,在馆内几乎爆满的情况下,那十八个空荡荡的座位确实显得有些刺目。

费德勒和罗迪克在如雷掌声中进场,主裁一再要求观众安静下来。

这场比赛为三盘两胜制,每盘十二局,其中谁先拿下六局即得六分为赢,如果打成六比六平,则以抢七来分胜负。

比赛准时开始,温暖看得专心致志。

素来以打法古典著称的球王费德勒开局状态不佳,勉强赢得两局后在第三局以三十比零领先的情况下连续失误,被罗迪克正手截击获得破发机会,结果最后费德勒自己双发失误,罗迪克不战而胜,率先破发成功。

局间休息时许多男士高叫着“GO Roger!”为费德勒鼓气,令人莞尔的是有为数不少的女生花痴般连声尖叫着“GO Andy!”,仿佛在比谁更迷恋网坛第一帅哥罗迪克,让本来没什么心情的她听得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

然后感觉到袋里的电话震了起来,她取出一看,竟然是……占南弦。

刹时胸腔内百味交陈。

这个名字这个人,从昨天离开公司后就一直在她心间盘旋不去,好不容易一夜一天后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刚刚才成功地把他驱逐出脑海,他却又忽然扑了出来,那一刻她很想知道,这样的纠缠到底何时才会休止?

直让那忽隐忽现的名字在手心中震了许久,她才迟疑地接通。

“脸色变得真快,再笑一个。”他说。

她一怔,“什么?”

“象刚才那样,再笑一下。”

她霍然抬首,目光所见,对面一直虚位以待的包厢里此时已坐了一个人,也只坐了一个人,占南弦穿着休闲的运动服式,手里电话贴在耳际,唇角正微勾出她熟悉的弧度。

隔着仿佛一条银河那么远她也能看到,他眸中闪着的浅浅星光。

如果不是第一盘里的第四局比赛已经开始,观众不能随意走动,她一定会起身离去。

“我和你赌一个吻,这一局仍然会是罗迪克胜。”他说,然后挂了电话。

合上眼呼吸再呼吸,她一遍遍对自己道,请自我控制,请平静下来,请不要试图逃避,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能继续这样一而再地受他影响。

一阵轰然叫好的掌声唤开了她双眼,即使不去对视也能感知得到,如同进入他视程的猎物,她已被他似白炽探照的眸光锁定,在这样浑身上下没一处自然的坐立不安中,她强自集中精神,再度专心观看比赛。

却是不出占南弦所料,虽然费德勒打出了不少精彩的穿越球,但仍是连续两局都被注重强拍进攻的罗迪克拿下,罗迪克流星般的ACE发球和频繁上网决定了比赛走势。

最终罗迪克以六比四的总成绩先拿下第一盘。

第二盘比赛渐渐精彩,费德勒虽处于劣势却依然不急不躁,状态渐趋稳定,两人把比分咬得很紧,连连击出精彩纷呈的好球。

到第二盘的第十一局结束,场间休息时,温暖的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的人影起身离开,直到比赛开始仍没有回来。

她长长吁出口气,他终于走了。

没什么人知道,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占南弦其实也是个网球高手。

他高超的球技之会不为人所知是因为他对对手非常挑剔,记得当年他这样和她说,“我宁愿被别人打成三比零,也没兴趣去和会被我打成三比零的人走过场。”

不仅只是网球,还有篮球,壁球,保龄球和国际象棋,所有当年她曾经喜欢或因他而喜欢的运动,他都是个中翘楚……她再次看向对面空空如也的包厢,左边和右边,皆不见他的人影,看来确然是中途离开了——

“你在找我?”微微含笑的低声在她顶上发间响起。

她吓了一大跳,倏然回首。

占南弦正双手交叠趴在她背后的椅栏上,脸孔就在她眼前咫尺,一贯渊然淡冷的眼眸反常地拉展成两泓弯月,闪耀着一丝和熙,唇边更是漾起引人至极的愉悦,那瞬间令她怦然心动。

在她转身之前他已捧住了她的脸,“我爱死了你刚才的表情……乍然狂喜无比,一眨眼黯然神伤,然后好象爱上了我一样羞涩不安,简直让我心犹怜。”他弯身,柔声道,“前面我赌赢了。”

毫无顾忌地吻了下来。

肺腑里涨满的是无助难过还是甜蜜凄酸,她分辨不清。

好不容易他肯松开了,还未待她喘过气他已竖起食指,“嘘……好好看球。”说罢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盯着场内,只余下她独自面对周遭投来的注目,似乎刚才两人不合时宜的出格举动根本与他无关而全是她所发起。

心头仍因那一吻狂跳不止,她又羞又恼却发作不得,只能端正坐姿。

没多久她的注意力就被场上紧张刺激的抢七吸引住了,罗迪克以五比二遥遥领先,失误过多的费德勒已被赶到了失败的边缘。

然而在罗迪克以六比四赢得两个制胜点后,费德勒却用一记正手穿越把比分追成五比六,紧继着又在一发后以正手斜切把比分扳为六比六平,局势飚到了精彩的最**,所有观众都紧张地屏息等待最后的结局。

如果不是有人俯首在她耳边低语,她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宝贝,我和你赌一夜,罗迪克这局抢七要输。”

“为什么?”她看向交换场地后继续激战的两人,罗迪克已重新获得八比七的优势,并没有明显落败的迹象。

“罗迪克的情绪已经显露出不稳,面对费德勒这种冷静的对手,那会使他必死无疑。”

他刚说完不久,费德勒即以九比八反超。

下一个球时占尽优势的罗迪克飞身扣杀,然后让全场为之扼腕连三岁小孩都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罗帅哥竟然把这个上网拦截成功的高压球打飞出去,原本可追成十比十平的比赛就这样匪夷所思地变成了费德勒以十比八胜出。

她回过头去,占南弦半勾的唇朝她嘟了嘟,仿佛他很无辜地并不是有意要说中事实。

很快第三盘开始。

直到这时,人们才终于见识到了费德勒几近完美的技术,不管是发接球和正反手,还是直线斜角或上网截击,除非他自己失误,在进攻与防守之间几乎完全没有缺口,加上情绪冷静,战术变换异常灵敏,全面施展得如同霸王花蓦然绽放让人惊叹绝艳。

而罗迪克正如占南弦所言,不稳定的情绪导致他的表现忽好忽坏,手风不顺的他中途向球童要球时,听到观众的叫声忽然蹦跳起来,象个孩子似地在空中交叉挥舞双手,这童真动作惹来一片掌声和笑声。

纵然拼到了最后,罗迪克在最末几局依然输得如同直线崩溃,整场比赛以费天王二比一翻盘,他稳然无波的脸上这才流露出一点点胜利之后的得意,微笑着一记大力回抽,球飞向了最高最远的后排观众席。

整场比赛看得温暖荡气回肠意犹未尽,在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尖叫声中众人纷纷起身,她这才想起背后还有个占南弦,回头一看,座位上早空空如也,她竟不知他在何时已经离去。

随着陌生的人流涌向出口,众里寻他,然而目光所及全不是那道熟悉影子,她的心头不禁微微怅惘。

第十二章 宿夜,新闻(2)

微浅的失落一直伴随她回到家里,一路上心底竟隐约悬着一线期盼,希望电话忽然会响,希望他的车子会忽然身边出现……沮丧的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的确高超,一来一往之间已将她的心牵动成乱。

洗漱后她百无聊赖地看电视,音乐台里正在访问四个男人,那是闻名世界的爱尔兰音乐组合,全球专辑销量超过三千四百万张。

很多年前,在占南弦房中可以临风眺远的窗台上,每一个假日的清晨和黄昏,于无由而莫名的快乐中,曾以音乐打动过她无数次的就是这几个男孩,即使其中一位单飞后,也仍使她异样迷恋。

荧屏上气氛热烈,四个手舞足蹈的帅哥都是球迷,当被问到他们之间谁足球踢得最好时,几个人一致指向右边那位,依次而来是最佳前锋和最佳后卫,左边那位则是——最佳板凳队员。

她在笑不可遏中再次想起了占南弦。

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歌,沉淀在年少最深的记忆。

只要稍稍触及,就会引出已陈旧的苦**怀,事隔多年后再度重听Unbreakable熟悉的旋律,仿如往事在耳际轻轻吹气,提醒在从前的那年那日,正是这人这歌,陪伴过从别后孤独无依的自己。

曾经他们眼中闪亮的星光,象极了那两千五百个日夜里她内心最渴望见到的人。

而今时光已在四人的容颜上留下年痕,歌栏仍在,而朱颜已改,福态蛛丝可见,俊秀早不复当年,他们已非曾经的男孩,如同她,也早跨越在年少的几世之外。

在万水千山之后回头去看,只觉世事无日不沧桑。

正对着电视发呆,乍然听到敲门声,她整个人从沙发里扎起。

盯着门后狂喜与恐惧紧密交织,那么希望在她等了几乎半生之后是他终于到来,又那么慌乱,害怕在她好不容易耗费了半生才平复之后,却还是他卷土重来。

手心微微沁出细汗,隔着门她怯然轻问,“谁?”

“你希望是谁?”

她几乎流泪,额头虚弱地抵在门板上,良久,才能转动把手放人进来。

“你开的是门,还是你的心?”优美唇线在勾起之后覆下,她被裹进一身汗意伴随着男性气味的旋涡,占南弦在她舌齿间轻喃,“下次别再让我等到天长地久。”

昏沉意识里掠过心底最深的叹息,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他松开她,**调息。

手掌下他的衣物全然湿透,她问,“你运动过?”

“贵宾席的嘉宾可以在赛后和球员比试,我和费德勒较量了一下。”占南弦拿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后扔给她,“叫他们给我送些衣服来。”双手一掀直接除下运动恤,径自往她的浴室走去。

“喂,你……Hello?请稍等。”她追过去,“你的一些衣服是指什么?”

他回首一笑,倾身取过她手中电话,“正装,衬衣,内衣,袜子,皮带领带,随便什么拣齐送来,对了,不要睡衣。”再把手机扔回她手中,“告诉他们地址。”

他的笑容无比飞扬,星光熠熠的双瞳定格在浴室门后,正对上她傻住的美眸,然后门扇在她面前喀嚓关起。

她恐惧地拿起电话,“刚才他说什么?”千万千万别告诉她他真的打算在这过一整夜,“你没有听错?哦……”确认后的答案令人无力,“你记一下地址,请送到这里来。”

二十分钟后衣物还没送到,而占南弦已裹着浴巾出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退到客厅里一角,戒备地看着他。

湿漉漉黑发上的水珠沿着颊线滴落在他裸露的胸膛,浴水后的黑眸愈显清亮和野性十足,似笑非笑的朗容惑人异魅,“嘿,我虽然没指望你尖叫着扑上来,不过你这种反应也太让我伤心了。”

她马上反驳,“这位同学,我还没拜托你在别人家里自重一点呢。”

她是很喜欢男色没错,也与他有过云雨之欢,但二十五年间何曾试过在如斯夜里,和一个只下半身裹着一条半短浴巾的男人待在一起?苍天在上,她柔弱的心脏真的已经砰砰跳到了承受不起。

他看了眼电视,“你在看他们?”

多少年前的六月份,爱尔兰国家队以点球憾败给西班牙结束世界杯之旅后,那四个男孩当时唱了一首歌来迎接归国的球队。

他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久久没有移开。

是,那是他们曾经最心爱的歌,World Of Our Own,我们的世界。

如同,此时此刻。

眼看着他就要走过来,敲门声忽然响起,她直冲过去,解脱般松了口气,幸亏衣服送来得及时,再不来她的鼻子跟心脏要一起浴血了,她打开门,却差点一口鲜血先从嘴里喷薄而出,“临——临路?!”

朱临路一手勾过她的脖子,声音大得近乎咆哮,“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我叫你别找我,你这蠢女就真的一次都不找?!”他一脚踹开门。

“我——”她决定闭嘴。

厅里占南弦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眯眯笑弯了唇,看着她和朱临路。

朱临路象突然被人在嘴里塞了个鸽蛋一样无法反应,而出浴未几的占南弦脸上的笑容则几乎扩大到了耳根,“朱总刚好路过?”

她以手捂脸,绝望地想,居然开这种玩笑,老天爷真的是太荒唐了。

长叹一声,她用力把僵在原地的朱临路推出门外,对从电梯里出来的人指指门内,“把衣服送进去给那位先生。”然后假装没有看到朱临路的脸色千变万化,她把他推进电梯里帮他按下一楼,“改天再和你解释。”

回到屋里占南弦已签好单子,她把来人送出去,砰声甩上大门。

“嘿!嘿!”他无辜地举高双手,唇边依然荡漾着心情极好的浅笑,“我就算是神仙也不知道他今晚会来。”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你快穿上衣服回去!”

他嗤笑出声,向她走近,“做你的春秋大梦。”看她躲往一边,他的眸光倏然深沉,“你敢再躲一次,我保证你明天一天都见不到太阳。”

“Fuck you!”她尖叫着跳上沙发,险险避过他抓来的手。

他一怔,继而哈哈大笑,“My pleasure honey. Come to **** me please.”

她在他跨步过来的同时跳下沙发扶手,气急败坏,“我原谅你不谙英文的精髓,让我翻译给你听!那两个词的意思是,快滚你的蛋!”她扑进房间,将门反锁后激烈喘气。

“宝贝。”门板另一面传来他柔和声线,“告诉我,你有没笑得象只偷腥的猫?”

她抚抚脸颊,把不知何时已翘得老高的唇角努力拉平,“没有!”

说话一出再忍不住扑哧而笑,同时听到外面传来他压低的愉悦笑声,不知为何那一刹她有种感觉,似乎他与她一样,已多年不曾如此快乐。

“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咳嗽了不肯吃药?”他问。

“恩,那个药水好苦。”

“不管我使尽千方百计,连口水都哄干了,你就是死活不吃。”

“哼!你还说,最后竟然威胁要打我!”

“我只是想意思意思地拍两下你的小屁股而已。”

她得意地笑,“结果你没打着啊没打着,哈哈哈。”

“跟现在一样,被你躲到了房内。”他温柔的语气仿佛无比宠溺。

她双手捧着脸,怎么还是热得发烫,“喂,你好走了。”

“宝贝,后来我没机会告诉你,其实在那之后我专门学了一种技艺。”

“什么?”

“如何寻找备用钥匙。”

她大笑到激烈咳嗽,然后听到咔嚓声响,眼睁睁看着门缝被打开一线,情急之下她想也没想直接跳上床爬到窗台,“你别过来!”

门开处他笑容倏敛,脸色微变,沉声道,“快下来。”

说完缓慢退后一步。

她稍稍心安,试探着把腿放下踮往床面,他的神色有些吓人,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卤莽,只得事先声明,“不许打我。”

他双眸里再度闪起她爱极的星光,薄唇半弯,“这么多年怎么就一点没改,还是那么冲动任性。”孩子气得让人既想笑,又心疼,“一根汗毛也不会动你,下来。”

她呼口气,跳落在床,然后回到地面,想了想,已自摇头失笑,“我也不知今天怎么了。”完全不是平时的她,不管是行为还是心态,全都脱离了平日的轨道。

他走过来,“你明明知道的。”

她别过脸,避开他夺人心魄的凝视,内心有些迷惑,不知道是否在多年以后,当心底的防线不知不觉中放下,这样的她——从前那个少年的她,是否只会呈现在他面前?

下一瞬感到他手臂施诸她腰的力道,强得不似只拥着她那么简单,她微惊看他,“你答应过——”

他封住她的唇,扯开浴巾将她压倒在床,极轻柔道,“我怎么舍得打你,宝贝,我不过是想好好宠宠你而已。”

第十二章 宿夜,新闻(3)

“温暖,温暖。”有人叹息着叫,“醒一醒。”

她迷蒙地张开眼,看到一个人站在床前,惊愕地揉了揉眼睛后她在刹那间泪流满面,飞扑进他怀里。

“爸!老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傻孩子。”温和慈爱地笑了。

她狂哭不已,“对不起,对不起!老爸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爸爸没有怪你。”温和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别哭,乖孩子,别哭。”

她的眼泪如溃堤之洪,“老爸,我求求你!再也不走了好吗?老爸……老爸,老爸!不要走……”

“嘘……乖,别哭,别哭,怎么了?你怎么了?”

温暖艰难地睁开泪眼,黑暗中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心口痛得难以抵挡,挣开身边那人紧抱的臂弯,她支着床板斜靠起身,张开嘴不住喘息,“好痛,我好痛……”

橘黄的床头灯即时被拧出柔和亮光,占南弦紧张地抱过她,“为什么揪着心口?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摇头再摇头,眼泪在脸上纵横,手掌连连揉着心脏位置。

他有些无措,只得覆上她的手,顺时针规律地帮她按摩着胸口。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她才逐渐平复下来。

“做噩梦了?”他问。

她泪痕未干的脸容惨淡不已,“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完全不想醒来。”

他变得异常沉默,良久不出声。

汪洋一样的泪眼无边地望进他暗寂的双眸,她哽咽,“对不起,我不知道还会连累到占爸爸……南弦,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我以为单纯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原本那一切都不该发生,就只因她年少的固执任性,最终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她此生也成了负罪的人,堕进肉身愉悦里不过为求一份慰籍,她哪有什么资格和他谈爱情。

他垂下眼睫,吻了吻她散落在枕的发端,“和你无关,那是一场意外。”熄灯将她拉进胸膛内,“我真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你……天亮之前,你别想再有时间入梦。”

喃喃细声里泄露出异样无解的情绪,似寒冰肃索,又似疲惫焦虑,仿佛有什么心事在他胸口里矛盾地交织压迫,令他烦倦而迁怒为需索,他疯狂得几乎把她整个揉碎了,一反斯条慢理的节奏,强烈得完全不顾她的哀求,凶猛持久的激撞近乎施虐。

疼痛和极致欢娱刷过她的全身,窜进每一寸神经末稍引爆了敏感到发狂的颤栗,意识凌乱中不知道他反复持续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被抛上云端死去了几次,这种经验对她而言极为震撼,心神体肤俱被他深深烙印。

直到窗帘透进一线暗弱曙光,他再度痉挛迸发,才在喘息中宣告淋漓尽致,待他放手后虚软无力全身酸痛的她在三秒内昏睡过去。

睡境恒久,如同死亡一样平静。

一千年以后,有人在她耳际模糊地唱。

我站在布列瑟侬的星空下,

而星星,也在天的另一边照着布列勒。

请你温柔地放手,因我必须远走。

虽然,火车将带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哦,我的心不会片刻相离。

看着身边白云浮掠,日落月升。

我将星辰抛在身后,让他们点亮你的天空。

……

布列瑟侬,那个唱歌的人那时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女孩,他们在加州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归途中相遇,邂逅一面即已别离,之后仅靠通讯维持相思,几个月过去,终于机会来临,他们都去了欧洲,相约在意大利南部蒂罗尔山区的一个小镇见面,那就是Bressanone。

快乐的时光总是易逝,即使他们真挚地交付了彼此的心。

当离别在即,他流着泪水陪伴她去附近乡村的火车站,他们都将踏上各自的归途,回到工作和自己人生的道路。

在短短的四十分钟车途里他缓缓入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美妙而悲伤的旋律和歌,醒来后他即刻把它记录下来……在他的心里,永远会留一个地方给那个女孩,还有那些小乡村,以及这首布列瑟侬……

“温暖。”有人浅笑,“醒一醒。”

翻身缩进被单,躲开在脸颊如羽毛般骚扰的手掌,她的布列瑟侬……

“温柔?我叫不醒她,睡得象一头粉红的猪。”

谁在笑?扰人清梦,好可恶……混沌中把沉重眼皮撑开一线,被歌声带走的魂魄仍未回来,她茫然问,“什么事?你在和谁说话?”

这是谁的眼眸,光波流转,辰星若灿,一丝痴然眷恋在眼底稍纵即逝,快得让她几乎错过,谁,谁令她熟悉到了如此毫无防备,乍然入目的脸容让复苏的心田喜悦如斯。

“温柔找你。”他说。

她合上眼,努力晃了晃脑袋后再睁开,阳光从窗台打进来,斜洒在半边床沿,一切在记忆中慢慢归位——

“你接我的电话?!”天啊,好想大声尖叫!完了,完了,被捉奸在床了,“姐?”她怯然叫唤。

“温——暖!”另一端恨不能杀了她的喷火龙暴戾尖叫前所未闻,她吓得把电话拿远一点,结果被占南弦顺手取去。

“什么事?”他问,在登堂入室之后天经地义地擅作主张。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她与他是身无寸缕且毫无遮掩地偎坐在一起,当这个意识窜进脑袋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拣起凌乱一地的衣服飞快穿上,奔出去冲到浴间捧起冷水连连泼脸。

终于完全清醒。

洗漱后占南弦走了进来,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已被他从背后一把抱入怀内,他们看向镜中对方的眼睛,不约而同微微笑了。

他轻吻她唇边。

心头一掠而过,她用嘴形无声地说出四个字。

“什么?”他问。

她轻声道,“温暖的弦。”

他埋首在她发间,满含笑意。

她倚在他怀里微笑,那枚他特意为她而刻的田黄石印章,温暖的弦,从他送给她后,她的每一幅画都印下了这四字篆文。

从前曾有太多太多美好得令人心酸的往事。

“温柔找我有事?”她侧身帮他调淋浴的水温。

他松开她,走进莲蓬底下,“一会和你说。”

她出去带上浴室门,时钟已指在正午,拨了个电话回公司向丁小岱交代工作,再热了杯牛奶放在餐桌上,然后走进厨房去准备午餐。

第十二章 宿夜,新闻(4)

用膳时占南弦看着她,眼神极深,“宝贝。”

“恩?”

“温柔叫你今天别出门。”

“为什么?”

“因为你上了今早的各大报头条。”

她大愕,“怎么可能?”

作为朱临路最旧最没炒作价值的陪衬花边,她已经很久不再见于娱乐版,怎么会忽然上了报纸头条?

占南弦抬起头来,那一刹她敏感地觉得他脸上的浅笑隐隐地不同寻常,心底不由警信一闪,她狐疑地走过去打开手提电脑,键入娱乐报网址,几秒钟后赫然看到屏幕上以行雷闪电的方式打出两行猩红大字。

“薄一心赴国外取景至今未归,占南弦携秘书看球公开接吻。”

她傻在当场。

往下一页页图文并貌声色俱全,先是多张他们在球馆里喁喁细语倾身相吻的照片,旁边附有极其煽情的文字,紧接着她和朱临路的旧闻也被翻了出来,就连本城十大名媛之一她的姐姐温柔也不能幸免被波及在内,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曾和温柔有过那样妖娆的合照。

旁边有一条醒目的链接,标题是“三年缘分走到尽头”,她点击打开。

入目便是“就温暖和占南弦在网球馆内公开接吻一事,今晨朱临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大方承认,早在半个月前已和温暖和平分手,但就强调分手原因与占南弦无关……”

她紧紧掩嘴。

相关链接里还有一条如是说,“当记者电话连线远在瑞士的薄一心时,她的经纪人说她目前对此事一无所知,所以暂时无可奉告。”

整个版面,满满全是与此事相关或沾边的图文,仿佛一夜之间全城已为之沸腾,只她这个当事人一直待在自己宁静的小空间里,懵然不知外面早天翻地覆。

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娱乐台里主持人正在播报:

“我们追踪栏目的记者目前还联络不到占南弦,不知道一向低调的他对此事会作何解释,不过有知情人说,昨天晚上看到他进了森林路十号温暖所居住的雅筑园,据我们现场的同事估计,目前雅筑园外大约守着四五十位各大电视台和新闻媒体的记者。”

温暖把脸埋在双手掌心,完全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占南弦拍拍她的肩,“很快就会过去。一会高访过来,我让他送你去温柔那先住几天。”

她避开他的手,不,不不,有些什么地方不对,让她好好想一想。

片刻后她抬起头,盯着他,慢声道,“你看了我的辞职信?”

他笑容微敛,“那么显眼的白信封,想看不见也难。”

她点点头,象是似有所悟,“你叫我和临路分手,我却和你谈辞职。”

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

就算昨天晚上朱临路没那么巧过来,等到今晨报纸一出,他也必然不得不公开宣布和她之间早已结束,否则就等同于是默认一顶绿帽当头戴下,然而即便如此,他的社会名位和男性尊严也已无可避免地受损。

“你不觉得你这巴掌把人煽得也太狠了一点?”她问,就算她的辞职惹恼了他,也是她与他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朱临路扯进来呢?

他唇角半勾,“你现在是质问我?”

“我只想知道事实。”

“哦?还要求证什么?你心里不是已经认定了我是故意的?”

“如果你不是,那就告诉我——”

“我当然是。”他直接打断她,眸中冷星淡寒,隔陌如疏,“你拖着迟迟不肯和他分手,我当然只有亲自动手——就是你心里所想的那样,又如何?”

她哑口无言。

无法明辨自己是误会了他还是确然说中了事实,他存心不愿解释,不想让她感知他内心深处一些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东西。

僵持中门铃响。

她起身,“你走吧,我哪都不去。”

他一把扣住她手臂拖向门口。

他打开大门,当着高访的面对她淡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他走,二是跟我下去见记者。”

心头如尖刺扎出血珠一样的疑问,她听见自己荒凉地说出了口,“能不能告诉我,昨晚对你而言是什么?”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还是未婚妻不在空虚寂寞?抑或为了完成这缜密计划最后的压轴重戏,个中顺便而已?

“你问我?”他不怒反笑,浅淡笑痕在浮至冰色冷眸前荡然无存,“我没有答案给你,不过我可以放你一个礼拜假,下周你不用上班,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清楚这么高深的问题。”

言下之意,在未来七日内,他完全不想看到她。

她一声不响随高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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