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黎租屋的阳台边养着一株蝴蝶兰,是她住在农村的爷爷送她去外地工作前亲手给她种的,用一只陈旧的陶盆栽着。
其实出发的那天张小黎一开始是不大乐意带着这个脏兮兮的“土疙瘩”进城的,虽然她喜欢兰花,但她觉得抱着这个土里土气的花盆去见新的朋友多少有些丢面子,掉身份。
可是爷爷很疼爱小黎。虽然现在爷爷老了,思维和她不在一个维度,讲话很啰嗦,做事很磨叽,她也有些烦他,但她还没勇敢到当着父母的面拒绝,所以只好带着这盆累赘上了车。
后来小黎上了班,租了房子,便随手将花盆搁在阳台上了。只是这株蝴蝶兰着实有些不近人情,养了近一年也没见开出一朵蝴蝶兰来。
一年,张小黎来到这个小城快一年了。
一年前她的家里人将她送到一家手机维修店做员工,平日里下了班挺清闲,闲来无事,便给阳台上的那盆蝴蝶兰浇浇水,松松土,虽然不见它开花的动静,但时间长了,枝叶长得倒是十分旺盛,像棵茂盛的小树。
有好几次,和小黎一起工作的朋友来她的租屋做客,看到阳台上绿油油的蝴蝶兰,好奇的问是什么植物。
他们也很赞赏小黎的这只复古风格的花盆。
可更多时候都是张小黎一个人待在租屋。
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盯着枝繁叶茂的蝴蝶蓝,无聊地用手指头拈着数那一片片的叶。后来她干脆搬了套桌椅置在阳台下,一片,两片,一天,两天的数,看着叶片落又生。
张小黎其实并不是真心喜欢蝴蝶兰的,她甚至不怎么喜欢花卉。她喜欢蝴蝶兰,完全是因为高中时在校园报刊亭下读过的一篇题目为《梦里的蝴蝶兰》的文章,那篇文章深深打动了她,也由此打动了她对写出这篇文章的那位男同学的心——在这容易萌生情愫的年纪。
可惜那位男同学自始至终也不知道张小黎的存在,也不知道有个女同学因为仰慕他,攒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盆蝴蝶兰放在宿舍窗沿外悄悄地养,更不知道有人因为给他偷偷写情书的事被老师发现而被勒令退学——小黎的爷爷也因此误以为小黎喜欢蝴蝶兰,所以才在她辍学回家后花了很大功夫找来蝴蝶兰的种子,种了一株送给她。
“王八蛋……”
张小黎枕着胳膊侧趴在黑乎乎的旧红木桌上,一边用自己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指甲轻轻划着一片蝴蝶兰叶,嘴巴咕咕哝哝地噘着。
一对漆黑的美眸空洞洞地盯着绿叶,眼底布满了幽怨哀愁。
窗外楼下的红都福小购物广场此刻正热闹,即使外面空气中飘着稀疏的雪瓣,在风中洋洋洒洒,看着有几分寒意。
张小黎觉得自己当初学习其实并不赖的,完全可以上一个挺不错的大学,甚至说不定她还可以在大学遇到一个不错的男朋友。
可惜咯,没有后悔药,如果有,她必定倾家荡产也要买来吃一些。
“叮咚~”
静躺在桌旁的智能手机忽然响了,小黎不紧不慢地将脑袋往一旁挪了点,点开了屏幕。
是一条好友验证。
小屁孩——对方的ID是这样的。
张小黎吸了吸鼻子,她鼻尖有些发凉,或许外面这会儿真的太冷,待在房间里也感觉得到来自外面寒冷世界的恶意。
她点击通过好友验证,对方立刻发送过来“你好”
——应该是手机店的客户,张小黎本能地这样理解,并且熟练地敲下一行字回应,“您好,这里是平安街移动营业厅,请问贵姓?”
对方犹豫了会儿,回道,“免贵,王。”
“王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业务需要咨询的吗?”
小黎发出问题后,便直接修改了给对方的备注:2.14王先生
对方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发消息过来——是……张小黎小姐么?
结尾一个脑袋上挂着问号的小表情。
“是的,王先生,请问您是有售后问题需要处理还是?如有需要,请您在明天上午八点到晚上七点之前到附近的营业厅办理业务谢谢”
回复完她便关掉了手机。
张小黎并不想和对方继续聊下去,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向床边,丢掉拖鞋光脚丫子趴在了被窝上。
通常情况下她都是这样以沉默不理处理下班后顾客业务的,因为这个点来咨询她业务的男人们大都是醉翁之意,何况今夜是情人节,一个注定充满了浓烈肉体欲望与爱情气息的日子……
男人们总是这样,喜欢年轻好看的,喜欢那种平时很活泼,但是被压在身下时反而安静乖巧的像只小猫,并且看起来什么都不是特别懂的小姑娘。这样他们发泄完自己的冲动后,不会遇到太多麻烦,无非是陪着受害人谈俩月恋爱,然后找理由分手,最后大吵一场不欢而散。
张小黎自工作以来,已经遇太多到这样那样的骚扰,她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她自己都吃过这样的亏——男人的温柔与甜言蜜语永远是女人无法抗拒的毒品,特别是当一个女人特别孤独,并且十分迫切地需要一个人给她精神支持的时候,一个及时给予她依靠和温暖的男人是便会成为她心里的谦谦君子……
她也曾为某个混蛋哭过,可时间久了便作罢了,现在她甚至都要快忘了那个男人是什么模样……她以为对方给她每天的礼物是在表达要好好照顾她一生的态度,以为对方呵在自己耳根前温暖的呼吸就是爱,以为对方抚摸她的后背是给她安全感——其实不过是为了靠近她,激起她的欲望,和解开她的内衣。
脑袋里正乱七八糟胡思乱想时,手机一阵响铃将她惊醒了过来。
“情人节快乐。”
还是刚刚那位王先生。
张小黎看了看手机,有些不耐烦了。
叮咚~
手机又响——“礼物收到了吗?”
接着对方发来一张网购截图——是德芙情人节巧克力。
说巧不巧,张小黎正盯着手机犯愁,快递小哥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忙穿上外套拖鞋开门奔了下楼。
送走快递小哥,回到租屋,张小黎冷得忙钻进被窝里,裹紧被子坐在床上,准备拆礼物——不和钱过不去,这是她总结出来的生存法则,因为并不是你谦让以后别人就不会得寸进尺。
撕掉包装袋,打开纸箱,一盒精巧优雅的德芙呈现眼前——不吃白不吃,小黎直接拆开盒子,取了一颗嚼在了嘴里。
味道还不错,张小黎品味着,一边琢磨着这个“王先生”可能会是哪一个。
“我要找到你,无论你躲我与否。”
“王先生”已经安静了好久,小黎都差点忘了他——只是对方这文绉绉的说话,让她还挺不适应的,她平日里和同事也好,顾客也罢,都是脏话来脏话去,毫不在意形象。
这座城市的本质就是如此脏乱。礼仪与风度只属于阳光下的街道,黑夜里只有凌乱破碎的高脚杯和堆在角落里各式各样的内衣。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张小黎忽然觉得一缕芬芳暖阳照进了她的寒夜与城市。
她拈起那张随着巧克力一起被寄来的贺卡,目光转到卡片右下角的署名处,心脏咯噔地颤了一下,随即她的世界有些天旋地转:
Hello张小黎同学!我曾爱过一个女孩,可惜错过了,当我回首往事时,都会遗憾当时为何不待她更温和一些,因为她是我生活中的一道明媚的阳光——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