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程染真希望自己从未遇见过许彻，从未在最好的年纪奉献所有的喜欢。从未为他的拒绝而伤心，从未因他的杳无音信失落。
从未等待或是期待。
毕竟都已经过去了。重新穿起她的白大褂，重新开始继续熬夜，实验和写报告的生活也未尝不好。三月第一天的凌晨，程染计算出最后一个数据之后，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潮湿的空气和春困伴随而来，第二天险些没能赶上实验。
沉静的实验室铺满了令人压抑的白色布景，浓烈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马尔福林的腥臭，仪器似不甘寂寞般嗡嗡地响着。
程染抬眼看了眼挂在墙面上方的钟，微微皱起了眉头，再一次望向门口。
很好！又迟到一次。
深吸一口气，程染独自步入实验室，挑选了一坨看上起比较可爱的小器官拿了出来，独自拿上了实验台。刺鼻的马尔福林沿着器官慢慢流经她的白大褂和手套，并且一寸一寸地往里渗。程染轻轻地安放好它，掸了掸自己的褂。
还是觉得很诡异啊。
此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碾过旧木板的咔吱咔吱，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程染瞳孔微微睁大，转头看见华飞穿戴凌乱地闯进了实验室。
程染拿起手术刀，淡淡瞥了他一眼：“先把防护衣穿好。”
华飞因为迟到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正了正帽子，对认真操作的程染笑了笑。见她并不介意，便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开来：“嘿嘿，昨晚跟寝室那群禽兽们打三国杀，一不小心起晚了。不好意思啊。”羽飞熟练地操起工具，对空气比划了几番。
程染正欲将刀捅入，听到这番话还没等得及翻起白眼来，华飞整个人便扑腾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并且在慌乱之中居然快速地蹭了蹭。
程染刀一抖，险些劈歪，杏目一瞪。
“你干什么！”
华飞同学故作镇定地对她挤了挤眼，示意她不要声张。
程染觉得古怪，随他看向了门口。
果然，一个长相正气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缓缓踱入了实验室。
羽飞装作惊讶地呼喊一声，乖乖正起身子问好。
“沈教授好！”
“……沈教授好！”程染。
沈教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现场，然后慢慢扫过那坨可爱的小器官，最后默不作声地扫到华飞的脸上。装作思考状的华飞再不能忍受如此一番打量，便心虚地加了句：“我们才刚开始。”
“嗯，看出来了。”教授淡淡回应，那张历经年岁的脸不怒而威，“你以为我闻不出来你身上沾了多少马尔福林吗？”
华飞戚戚。
沈教授转头看向被逗乐，而掩藏不住笑意的程染，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程染，你跟我过来。”
程染脱掉了口罩和白大褂，身上浓烈的味道还是令她有些恼。
沈教授威严立在玻璃房的角落，微微皱眉。
“程染，实习分配出来了，A市第一医院。有异议吗？”
……
回到寝室的时候，程染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程染记起来十八岁的那个六月，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丝杂质，阳光浓烈而不咄咄逼人。她像往常的跟在许彻的身后，叽叽喳喳的。
“许彻，你去哪个城市？”
那个少年还很青涩，只是一如既往冷漠。
“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是A大咯。”她跟在他身后傻笑，咬着笔头喃喃自语：“我也想去A大，但我想学医啊，A大医学院的分数线太高了……”
“许彻，你教教我这道题啊，我不会。”
“许彻，你怎么把我给你的礼物丢掉了！”
“许彻……”
有些记忆想起来都觉得可笑。这段感情只有她在跟自己较劲，高考的志愿都刻意的避开了A市。这个城市承载着她望眼欲穿的企盼，她感慨万千的等待，也必然将默默铺就她喜欢的人的前途，给他所有他所要的辉煌和掌声。只是，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是她又觉得不甘心，便独自一人跑到了A大。
然后他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出现……
一切都没毛病。理所当然。
感情这种事情最不讲道理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就只是不喜欢，一旦强求，只不过相看两厌。
独坐在宿舍楼后的后花园，林间偶尔传来的嬉笑和欢谈如同利刃，深深刺穿这个外域人的心。
程染并不记得当时是否有流泪，这个微不足道的悬念连同长久以来的梦想和被冷落的喜欢都埋入那个暗自的告别里。
陈羽哼着歌回了寝室，只见程染安静独坐着，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实习分的哪？”
程染一下子被拉回了思绪，吸了吸鼻子，眼角还有些泛酸，收拾了下桌子上凌乱放置的书，缓缓开口：“A一院。”
陈羽脸上微微闪过了几分惊讶，倒也没继续追问，脱下外套坐下了。
下午还有课，程染顶不过一阵睡意，趴在书桌上睡了一会，醒来时可盈和巧巧都已经回来，聊着近日里发生的校园八卦。见她起身，巧巧投掷了包零食过去：“小染！睡屁啊，你都大四了，不应该去人群中寻找恋爱对象吗？”
程染接过小包装零食，拆开吃了起来：“谈何容易啊。”
“哎，你男神不是在A市吗，这波实习努把力啊！”可盈笑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翻动着书页。
她其实很少向别人提起许彻，就好像是心底那片最脆弱的部分，不会刻意捧出来令别人当作谈资。
可是她在那段最难过的时候，也跟寝室的朋友们倾诉过。
闻言，她的神色有黯了几分，索性拿起专业课本，笔都没揣，脸色难看地出门上课了。
陈羽扫了眼关闭的寝室门，翻了个白眼，嘟囔：“什么毛病。”
“呀。不小心戳到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了。”可盈浅笑着看了眼正独自专心致志嚼着零食的巧巧，收拾了一下包，自顾自的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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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斜斜进入教室，程染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思绪飞了很远。下课后华飞直接扑腾过来，手指敲了敲她的桌：“喂，想什么呢？”
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将她拉回，程染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盯着华飞看了许久，终是没说话。华飞反而有些窘迫，说话也不知怎地磕巴了起来：“那个……程染啊，等会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啊。”
程染抓起自己仅带的专业课课本，谈谈回了句“不饿”，便兀自离开了。
回寝室，发觉自己似乎忘了带钥匙，在门口伫立了好一会儿，隐约听见寝室里传来的谈话声。她本来是想敲开门的，却听得陈羽尖锐地声音隐隐约约：“……A一院了不起……她也……礼貌……不知道……”嘴角向下撇了撇，却是掉头走了。漫无目的地，又从宿舍区走到了教学区。
正好遇见开完会回办公室的林老院士，风风火火地正与身边的教授们谈论着什么。程染想起小年夜期间的款待，觉得亲切，停在路旁礼貌地打了招呼“林老师好！”
林老朝她看过来，见是她，于是乐呵呵地回以微笑：“你好啊，小程。刚下课啊？”
程染有些意外林老院士记得自己的名字，眉眼弯弯地点个点头。
同行的教授有些讶异，待程染走出不远后，好奇发问：“林老，想不到您如此平易近人。”
林老倒是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岁月碾过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你有所不知，这个小姑娘有一定的几率能嫁到我们家，我在努力地给未来的孙媳妇留下好印象。”
几位教授都忍不住笑了几声。院长打趣：“阿烬知道您在帮他物色女友吗？”
林老“诶”了一声，不太认同院长这句话，“这小子主意大，我哪敢帮他物色啊。你们不觉得这个小姑娘模样清秀标致，笑眼盈盈，很是招人喜欢吗？”
教授们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八卦，一下子兴趣斐然，打开了话匣子。林老倒是继续乐呵呵地笑，也不愿意透露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