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饭时,织女家招待众邻里帮工者,有酒有肉有鱼上桌,众人觥筹交错,自由说笑,别是一番热闹。牛郎织女则忙着上菜。只是当牛郎上菜时,一正在吃酒之乡邻忽然细细打量牛郎一番。
此人名唤俞秋,二十余岁,八尺余长,脸上微红,似有三分酒气,说道:“此郎好似曾未见得,且是何处亲戚?”牛郎仰视此人,却不知如何应答,甚是发囧,又偏害羞。
织女见状,敢忙过来抢道:“此乃我一友朋也,其河西村里人氏,小名唤牛郎。”
俞秋提着嗓子说道:“这倒是奇,你成日于山上织布,怎偏又认识个河西人?”
此时,众乡邻目光也纷纷看着牛郎,牛郎愈发囧脸红低着头。
织女笑道:“我俩在那竹桥相识,此桥乃他所造,故相聊一番,自然就认识了。你先别顾着好奇,且好好吃酒为乐。”
俞秋趁着酒劲,偏生追问到底的心思,继续笑着说道:“我看这桥也未修好多时,一番相聊就把小子引到家里帮忙干活,可是相好不是?”织女也招架不住这般蛮问,一时语塞,脸上泛起红潮。
未等织女回神,俞秋续道:“若真是如此,我可不认。你辜负恁多富贵公子,就只挑个农村小子。那我亦不比他差,岂不对我不公?”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乡邻大笑起来。织女依然未见难堪之色,只是牛郎已是脸上红一块紫一块,俨然一紫地薯。
织女立即打趣道:“你就是我村里一宝,且留给其他姑娘,也算我作了一善事。”
俞秋仍不罢休,见织女不好盘问,且来问这一紫地薯:“牛兄弟,你瞧瞧,我可不是盘问你。你且说说是你追她,或是她招惹你?”
牛郎支支吾吾道:“兄弟,你且别作笑于我。我俩只是友朋也。”
俞秋哈哈笑道:“哦,牛兄弟,我可不是贬你。你若要娶织女,可得掂量你有多少本事。”
牛郎心里由羞转怒,可偏生得和蔼性子,也发不出脾气,只稍带怨色说到:“我本事没有多少,只有一诚心耶。”
牛郎不小心露馅了,此时织女倒反害羞起来,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俞秋狂笑道:“瞧瞧!这还不认呢?大家瞧瞧!天下未婚配的男子,有多少人见到织女不倾心爱慕,我看在座都有不少诚心的呢?你的诚心又岂会更特殊呢?”
众人大笑了起来,俞秋见到这种气氛,更加兴奋,指着邻座二刨子,又指着阿丹,说道:“你俩是不是都有诚心?”
二刨子和阿丹一下子羞得不敢抬头,脸上刷红刷红的。
织女这下可被惹恼了,大声说道:“你们今晚且把这人给喝倒了,趁着酒气轻薄人。千万别饶过他!”
几个年轻人响应着织女,喊着要和俞秋干杯,大家气氛高乐起来,俞秋一下子招架不住,知道自己惹祸了,但趁着酒气还是硬撑着,织女这招终于把俞秋的嘴给堵上了。二刨子、阿丹见织女生气,脸上更是难为情。两人偏又各自被说中心怀,正心虚着,听织女这么一说,赶紧为织女出头,也跟着将俞秋按压在座,为他灌酒。俞秋还想要起来说什么,但很快又被二人给扯了回去,大家又热热闹闹喝了起来。
牛郎早已经被俞秋这一顿闹腾给害羞得逃回了厨房,心里正恨着自己方才如此笨拙,恨自己与织女双双被羞辱却不能说些什么,且在人辱言下又生出些自卑心,感觉自己配不上织女,心情快崩溃。织女毕竟与俞秋是同村人,从小也玩在一起过,知道其秉性,并没有多少生气。织女也从厅里到了厨房,见牛郎生闷气,况且一切缘由都看在眼里听在心上,只叫牛郎度量大一些,别去计较人家戏言。织女父母亲也问明牛郎生气之故,也安慰了一些话。这样,牛郎心情才稍稍平复,且不再去传菜,抢坐在灶台后加柴火,脸上仍泛委屈之色。织女继续去上菜,织父也换去上菜。此时大姐三妹也从房里过来厨房,因她们在闺房里也听到大厅里俞秋之戏言必让牛郎受辱不少,故原本想着过来来安慰一下。但当她俩见到牛郎一副委屈相,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到大姐三妹之笑声,牛郎原本委屈羞恼之表情又更加明显。牛郎坐在那儿也极不是滋味,也不敢看大姐三妹,只一心想着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好将自己藏了起来。
这时大姐三妹也止住了笑声,大姐说道:“方才是村里人酒后的戏言,牛兄弟切莫往心里去。”
牛郎也不答话,也不看她们,只顾着加细柴,自己给自己生闷气。
三妹指着牛郎,偷笑道:“看来他真气懵了。都不会理人了。”
三妹说完又是一笑。这时,牛郎才扭过头看了姐妹俩个,说道:“我以后可不经常要遭此辱言,只能怪我没本事,也不能怨别人。”
牛郎说罢,无奈叹了口气。
大姐说道:“那倒是你牛兄弟的福气,因人家妒忌你,方借机挖苦你。只恨她们得不到,而你牛郎得到了这美貌如仙心灵手巧的佳人,你就随他们嫉妒去吧。”
三妹笑道:“若是你真能和二姐修成正果,那你可成了天下男人之大恨了。你可要心胸宽广,要不成日遭人言语可不要气坏了身子。爱闲言细语之人倒是白白逞了口舌之利,逍遥自得。你却一个人如受大冤般自恨自恼,岂不称了别人心意?”
大姐补充道:“三妹说了大实话,你可以要记住,往后这种事情定会常有,你可以要能自如应对,心态要广,可不能似今日这般,要不我可不让二妹同你好。”
牛郎这才醒悟,心中装满感激,说道:“多谢大姐三妹说到要害,我日后定要挺起胸脯应对这等情形。再有人借你姊妹辱我,我可要酸酸他们,偏不让他们再欺负我。”
三妹笑道:“你明白就好,以后二姐的幸福还得靠你呢!可不许你让她受苦受辱哟!”
牛郎发誓道:“纵使我受千遍辱,也不让你姊妹受一次辱。你们且放心!”
大姐三妹听后又嬉笑了起来,这时屋内气氛才轻松了不少,牛郎也笑了起来。
夜里酒桌散席后,织女一家人围坐在大姐闺房。独有牛郎不肯过去坐下,他一人在厨房收拾清洗碗具。牛郎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织女父母要与女儿们说说婚前的掏心话,自己不便呆在旁边。织女体会了牛郎的心思,也便没勉强,心里反而觉得牛郎心思细致,善替人着想,自己心里倒是有些高兴。
父亲先说:“大妹三妹明日可将为人妇了,父亲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悲伤。所喜的是你们寻得好归宿,所悲的是以后你俩远在人家,见上一面都不容易。”
大姐含泪道:“父亲且莫悲伤,我同三妹会经常来看望父母和二妹。”
三妹泣道:“离别总是伤心事,等我俩稳定下来,定接父母过去住住,也免得遥思之苦。”
母亲早已泣不成声,一时感情无法压抑,竟言不成语。织女见家人临别伤心如此,也早已眼泪盈眶,抱着母亲安慰个不停。
趁母亲稍好些后,织女擦掉眼泪,说道:“父亲母亲大姐三妹,你们都别太难过。明日是大姐三妹大喜之日。纵然是离别悲伤,父亲母亲也要多为她们寻得好归宿而高兴。况且过三日要去大姐三妹家回亲,那时又是一番好光景。”
父亲也擦掉眼泪,说道:“都是我不好,一说话就没压住离别悲伤之心。我只有一件事要嘱咐的,大妹去到尹家后,要多孝顺公婆,守人家规。切不要因在农家生活自由惯了,仍依着性子过日子,言行无忌,这可是大贵人家所不容许的。”大姐三妹同时应诺。
织母仍噙泪着道:“以后女儿若是心里有苦,也请人书信到家里诉一诉,莫闷在心里。”
大姐三妹又同时应诺。
织女说道:“父亲母亲,别太担心,大姐三妹都心思灵慧、贤淑知礼,定能与公婆相处和睦,与夫君相守恩爱。”
母亲接着道:“话虽如此,可毕竟女儿们未经世面,初到那复杂大家庭遇事不知如何应对。”
织父说道:“你母亲所讲甚好,大妹可要听心里去。”
大姐三妹又同时应诺。大姐说道:“女儿自有女儿福,我定尽力争做贤妻良母,孝顺公婆。父亲母亲且不必担忧。”
织女笑道:“定是这样,大姐向来贤惠大度,必能处好家庭关系。”
三妹也接话说道:“我定以大姐为榜样,谦心向她学习为妇之道。父亲母亲也不必担忧。”
织女父母听到这些话,心里变舒坦了,脸上也露出一些喜色。织女也由衷为大姐三妹高兴不已,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一家人就这样谈到夜深方各自回房睡觉。牛郎则被安排到邻居家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