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牛蛙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它们还能是什么？虽然这种光线下，看的不是很清楚，可这东西那么大，浮在沼泽上，凭形状都可以判断，何况离的又近，我完全能确定。我这样问，是因为太惊讶，简直不敢相信。
我不敢相信的不是牛蛙，而是它们竟然也像亮点一样在排队！没错，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能确定，但仔细看过之后，确实是这样，一只排着一只，中间隔着的距离，基本就是我们迈一步的距离，一直往前延伸着……在夜色下我们的视野没有多远，所以无法确定它们到底排了多远。
牛蛙难道是在给我们搭路？
每一个人都会这样想，因为这并不是难以想到的事。但是谁敢相信？这些东西刚才还在袭击我们，怎么又突然会要帮我们？
青锋伸出脚，踩向离着水泥台面最近的一只牛蛙……我们的心都紧紧悬着，虽然都知道青锋武艺高强，可艺高人胆大不代表不会有危险。
数双眼睛看着青锋的脚落在牛蛙背上，牛蛙并没有动，而且青锋又用力往下踩了踩，牛蛙只是微微晃了晃，仍然没有逃走，大家这才开始有些相信，这牛蛙是真的在给我们搭路啊。青锋也说：“你们看，没事吧。”
但牛蛙不是草，它可是活的，现在不动，不代表会一直不动，万一这是个圈套呢？把我们引进沼泽里，然后它们全部逃走，我们就只有掉下去一种结局。
卫先生就是这样想的，他还是非常谨慎。
青锋便说：“那就让我来试一下吧。”
卫先生似乎想制止青锋，毕竟青锋是他所需要的人，他肯定不希望他冒险，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青锋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就见青锋健步如飞，踩着牛蛙向前走着，这次倒真有些在走梅花桩的感觉了。
这无异是在赌命，如果牛蛙真的逃走了，青锋走出了这么远，根本不可能再及时返回来，掉进沼泽里的话，肯定是凶多吉少。
但青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这得有数百尺之远了，在我们不明究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就又看到青锋折身回来，应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显得非常兴奋，“先生，真的没事啊，看来这些东西真的是想帮我们。”
卫先生皱着眉头，“它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父亲这时说：“也许……也许是我们破坏了清兵的祭祀，把灵气还给了它们，它们是在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些丑东西，真的这么通人性吗？
这个谁也说不上来，父亲也不能保证，这只是他的猜想。我觉得我们都是太过善良的人，想事情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朝向好的一面，像父亲总是想什么报恩之类的理由，难道这就不能是个欲擒故纵的陷阱？
卫先生显然考虑的就比较全面，他就一直有这种担心，“如果是真要帮我们，方向不对啊，它们应该往北，把我们按原路送回去。”
没错，牛蛙现在排出去的方向，应该是向东。卫先生的这个发现非常重要，我们从北面进来时，可是只走了几里路，现在如果按牛蛙指引的方向走，一直向东走出沼泽的话，之前我们其实在沼泽外已经走过，至少要十几里路甚至更远，可能要走半个时辰甚至更长的时间，这完全是在舍近求远！
而且这一路真的都会有牛蛙吗？青锋也不能肯定，他走出的距离毕竟有限，只是凭眼睛发现前面一直有牛蛙，但这距离还是有限。如果想证明牛蛙一直排到了头，青锋只能自己先走上一遍。但即使证明了其实也无意义，因为牛蛙随时可以活动，青锋走的时候有，不代表我们再走时它们仍在。
这样风险就太大了，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的时间，我们横渡沼泽，要把宝全押在一群根本无法了解的牛蛙身上……若有意外发生，我们就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等死。卫先生显然下不了这个决心，沉默不语。
尤其我们也没有人能想通，牛蛙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向东面？如果能解释清楚这个问题，也许会有助于卫先生打消疑虑，让他下定决心。
青锋只能说：“确实风险太大，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要不就一直在这上面等，看会不会有其它可能出现。”
这倒算是个折衷的办法，但同样也是在赌，因为谁也不知道牛蛙会不会这样一直下去，如果它们觉得我们是不想接受它们的帮助，可能会撤走，那样我们就可能丧失了一个能逃生的机会。
最后，卫先生还是决定等等看，反正离天亮还有很久，我们在这里也不会被清兵发现。其实我觉得，他可能还是对那些亮点抱有希望，也许会再次出现呢！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踩着草走已经熟悉的路，总比踩着牛蛙走向陌生的地方要稳妥得多。也许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这个水泥的台面高出沼泽一尺，沼泽又不是江水湖水，轻易不会上涨。虽然有一面墙壁被砸开了缺口，下面的洞已与沼泽完全融通，但这影响不到上面，整个台面还是非常牢固，我们站在上面，甚至站累了坐下或者躺下，都很安全。
就这样，我坐下后不经意间就睡着了，我自己并不知道，旁边一直有人在护着，这样就算我睡的再不老实，翻身的时候也不会意外滚到沼泽里。
其实大部分人都睡了一觉，这是卫先生的安排，他安排轮流值守，其它人抓紧休息。毕竟都是凡人，不可能无休止的劳作，接下来的麻烦是什么，有多难，谁也没法预料，所以在可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养精蓄锐。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亮光，旭日即将升起，也就是这一夜要结束了，而我们仍然呆在这个水泥台面上，并没有人把我叫醒说要上路了……那就表明，那些亮点再也没有出现，而卫先生也没决定踩着牛蛙走。
我揉了揉眼睛，立刻被惊住了，牛蛙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躺下后变动了方向，急忙又看向其它地方，结果环视了一圈，沼泽里确实一个牛蛙也看不到了。
是的，夜里值守的人说，下半夜后牛蛙就消失了，他几乎也没注意到，牛蛙仿佛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也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来。牛蛙一消失，卫先生就不用再纠结了，因为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被困在这里。
这一困，就又是一个白天。天亮后，我们简单的补充了些水份食物，现在就这十几个人跟着，捎带的东西也很有限，不足以支撑我们在这里呆太久。但天亮后，我们仍然没有任何办法离开，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里已经深入沼泽几里，清兵就算站在外面，也不可能发现我们。
而我们也寸步难行。这个时节，天气本不是太热，太阳也不是太毒，或许是沼泽里的原故，而且我们是在水泥台面上。水泥台面吸热快，又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正午过后就变得像蒸笼，我们就像一个个放在上面蒸的笼包，热的要喘不上气来，大汗淋漓，苦不堪言。如果你就这样坐下，隔着衣服都能烫得你的屁股像是掉了一层皮，一个高儿就又窜了起来。幸好旁边有草，拔一些草铺在水泥台面上，这样才总算有了休息的办法，不至于一直站着。
卫先生表情沉重，一整天都在不停地和手下嘀咕着，但往往都是只说几句就又停下，他们似乎是在想办法，但始终没有满意的结果。卫先生的人也在不断地查看周围沼泽里的情况，自然也没有什么收获。
就这样，我们一直等到了天色再次变暗，我也许不像其它人那样焦虑，但也不是不担心，只是觉得天塌下有大个儿顶着，还轮不到我来着急。
父亲倒是显得平静，坐在草上，几乎一整天也没怎么动，我知道他是在打坐，调养自己的气息，所以也没敢轻易打扰他。
天色就要黑下来的时候，卫先生终于大声说话，“如果今晚那条光线还不出现，而牛蛙又来了，我们就赌一次，你们有什么意见？”
我们又能有什么意见？大家确实都会有些侥幸的想法，比如那条光线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昨晚消失了……但是如果今晚同一时间它没出现，或者就算它是像潮汐一样，每天出现的时间都往后推迟，但无论怎样都应该会再出现，没出现就表明大家的侥幸想法不成立，必须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现实就是我们被困在这沼泽里，虽然眼下没有危险，但不能一直等下去，时间不允许，食物和水也不支持，而且等下去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唯一可能出现的人，就是来补充祭品的清兵，但被他们撞到……
所以牛蛙如果再次给我们搭路，我们赌一次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青锋回答着，“先生，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们赌一次，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是在帮我们，往那面去不就绕过了清兵的包围，而且直接到了我们上次没有堪舆完的地方，现在清兵应该都在这里围困我们，那里说不定根本没有人管。”
青锋的话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如果真的像他说的这样，我们一直向东出了沼泽，确实会在上次发现地龙的地方不远，当时被清兵打断，我们没有找到天权星位，现在如果绕过清兵的包围，确实可能出其不意完成任务。
卫先生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有可能……我们本来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这样的风险完全值得去冒，只是……”卫先生停下，尴尬地看着父亲。
父亲犹豫了一下，“既然留下也没有生路，我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就等晚上，如果真会出现这些情况，我同意你的决定。”
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猜想，谁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发生，牛蛙始终都是动物，它们真的那么有灵气吗，昨晚已经被我们拒绝，今晚难道还会再来？而且，万一那些亮点真的是有规律的，再出现了呢？我们在这里纠结了半天，岂不都成了杞人忧天？
我们再次补充了食物和水份，算作晚餐，然后继续休息，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亮点确实没有再出现，我觉得每一个人都相当失望。
牛蛙也没有再出现，好象也有些失望，不过这种失望稍稍不同，毕竟还没肯定这是一条生路，所以失去了也有可能是因祸得福。
父亲的表情开始忧郁，我觉得他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我。果然，我听到他悄悄对卫先生说，“如果有生机，一定要先救我的儿子，我的命可以给你们，但我们家不能在我这里绝后……我真不应该让他跟来。”
我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这种时候，应该我保护父亲才对，可我却无能为力，还要让父亲替我担心，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就这样，我在一种悲壮的情绪里，不知不觉又迷糊了过去。直到有人再次惊讶地说话，把我吵醒，我也立刻听明白，是牛蛙又来了。
要说这些牛蛙，现在越看越顺眼了，没那么丑了，也不再那么恶心，反而觉得有些可爱……真的啊，那粗糙凸起的皮肤，也蛮可爱的嘛！
眼前的情形还和昨天晚上一样，牛蛙又排出整整齐齐的队伍，一直向东。此时，在我眼里的已不是牛蛙，而是一块块的石头，就像小河流里常见的，那些踩着可以横跨小河的踏脚石一样，这分明就是一条路啊！
大家的想法在白天时就达成了一致，如今又是午夜时分，早过了亮点应该出现的时刻，所以不要再指望这条路了。那么牛蛙出现了，不用再犹豫了，这是我们唯一的路，是死是活就赌一把吧！
青锋依旧走在最前面，他的表现和昨晚一样，健步如飞。我们和青锋隔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是他要求的，让他自己在前面探路。也许只是一种心理作用，真要发生了意外，我们都已经上路了，应该也无后路可退。
踩着牛蛙和踩着草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些草虽然更柔弱，但当时是真的稳当啊，几乎一点儿就不摇晃，而且草排的密集，对我们的步伐大小没有要求，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适合的节奏。
但现在，牛蛙是一只隔着一只，距离都是它们自己定好的，我们每迈一步，必须是相同的距离，不然就要踩偏……所以我们的节奏完全是固定好的，这样走几步还行，一直这样走，会觉得越来越别扭。
更为甚者，牛蛙是摇晃的，虽然幅度不大，但我们的重量还是数倍于它们，它们能支撑起我们就已经算是奇迹，还要保证一晃不晃就太勉为其难了。牛蛙一摇晃，我们就要摇晃，就会心惊肉跳，生怕站立不稳摔进沼泽……
所以我们的行进速度很慢，但不管怎样，我们看起来是在往沼泽外面走，每走一步就离脱困又近一步，至少目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许这些牛蛙真的就是在救我们，这样一想，这眼前的困难，根本就不叫事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