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村的一位大叔给外婆家送来一框马蹄,刚刚从田里挖出来的,还沾满淤泥。肯定很甜很好吃。
老妈说马蹄寒气重,怀孕不能吃。唉,我只有眼馋的份。
大舅叫表弟把马蹄拿到河边去洗,表弟玩得正在兴头上,叫了几声都没动,尹灿站起来说,“我去吧。”
外婆家门前有条河,以前水很深,可以赛龙舟,现在河水已经变得很浅了,最深处也不足两米,河底都是淤泥。大石头铺的台阶从岸上一直延伸到水里,底下用木头搭着跳板,平时可以站在上面洗洗拖把什么的。尹灿把马蹄搬到跳板上,蹲下去一个一个洗。
八嘎呀路,这样要洗到什么时候?
我想告诉他一个洗马蹄的方法,转念一想,关我屁事!都已经离婚还跑来我外婆家献殷勤,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2
滴滴滴,乡村公路上又开来一辆白色SUV,一看是哥哥的车。从他工作的城市开到这里,少说也要七八个小时。除了爸妈,就只有哥哥嫂子知道我离婚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闭口不提。
哥哥有个四岁的儿子,还没下车就冲我喊:“小姑小姑,我来了,你想我了吗?”
“想,想死你了,快来给小姑抱抱!”
哥哥嫂嫂下了车,又是一群人上来打招呼。寒暄几句,哥哥也被叫去斗牛,侄子林承熙围着我打转。
“小姑,你要生宝宝了吗?”小帅哥问我。
“是的。”
“那你生了宝宝会不会不喜欢我了?”他看着我,一脸无辜。
呱呱,小小年纪就会争宠了?我笑眯眯地说:“不会,我最爱的永远是你,林承熙。”
河里传来咚的一声。尹灿把烂掉的马蹄都直接丢水里。承熙顺着水声望过去,看到尹灿在洗东西,立即叫着叔叔往河边跑去。
“叔叔,你在干什么啊?”
“我在洗马蹄。”
“我帮你洗吧!”
“不用了,你快上去吧,这里很危险。”尹灿说。
“我不怕,我最喜欢水……”承熙也蹲下来,低下身子去捞水。
跳板支架常年泡在水中,本来就不稳,看到林承熙站上去了,我吓了一跳,忙叫他上来。
“快上来,不要玩水,很危险!听到没有?”我大声呵斥。
“我不是玩,我帮叔叔干活。”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上不上来?我数一二三,你不上来我就叫你妈过来——”
林承熙最怕的人就是他妈。这一招果然有效,他站起来,撅着嘴,很不甘心的样子,突然又弯下腰去把尹灿用来装马蹄的盆掀翻了。已经洗好的马蹄扑扑掉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
“你干什么?五行欠揍是吧?”我作势要打他。
他朝我做了个鬼脸,噌地往岸上跑去,我为了避让他,往旁边一闪,脚下的石头突然就翘起来了,我晃了两下,没稳住,一头往水里倒去。
“小心!”尹灿大叫一声,从跳板上扑过来抱住我……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倒在河边了,尹灿垫在我身下,下半身都浸在了水里面。我怀孕后胖了很多,体重超过了一百三,他用力拖住我,不让我滑进水里。
我费了吃奶的劲才爬起来。
“你没事吧?”我问。
“没事,你没事吧?”他爬了起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我,一身泥水。
我这才发现他受伤了。刚才摔倒的地方有一堆碎蚌壳,还有石头,他洗马蹄的时候把袖子和裤腿都挽起来了,胳膊和小腿刮了几道口子,流血了。
我想起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有一次他骑摩托载我,过隧道的时候摔倒了,他也是第一时间关心我。那一晚,他还被狗咬了,因为我感冒,他只字未提受伤的事,自己默默地去医院了。那时候,我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晃,已经几年过去了,此一时彼一时。他今天如此紧张,或许只是因为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回忆太多,也是一种负累。我丢下一句,我包里有创可贴,便转身往岸上走去。
3
五点吃晚饭,人太多,挤了三桌。尹灿在我旁边坐下来。
他换上了表弟的衣服。表弟的衣服五颜六色,很非主流,穿在尹灿身上,透出一股牛郎的气息。不得不承认,他这几年虽然胖了不少,脸还是帅的,不过对我已经没有诱惑力了。
我瞥了他一眼,埋头吃饭。
碗里突然多了一个蛋饺,是尹灿夹给我的,他轻声说,“你喜欢吃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口味变了,你自己吃吧。”我把蛋饺又丢回他碗里。
桌上没有转盘,我最喜欢吃的酱汁猪蹄放在我的正对面,我目测了一下距离,估计夹不到,正打算放弃,尹灿夹了一块给我。
谁要你给我夹菜?装给谁看呢?我又准备丢回给他,看那猪蹄的颜色,实在是诱人,算了,不能跟吃的过不去。咬一口,肥而不腻,果然好吃。
表妹笑着说:“姐夫,我还单身了,拜托不要在我们面前秀恩爱好吗?我会很忧伤的!”
尹灿说:“放心,你的桃花运很快就来了。”
“真的吗?是不是有好男人介绍给我啊?我的要求不高,只要长得帅又有钱就可以了。”
“你这要求还不高?”表弟说,“看来你是不打算嫁出去了,我们捐钱给你盖个尼姑庵吧!”
桌上笑声一片。
表妹叹口气,继续说:“都怪我妈,不准我高中谈恋爱,非要逼着我和初恋男友分手。现在好了,人家住豪宅开宝马,孩子都一岁了。我肠子都悔青了。谁说高中谈恋爱就一定没结果?姐姐姐夫不就是最好的榜样吗?”
听着表妹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我曾经也以为我们是校园恋修成正果的典范,然而时间证明,校园恋果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站起来离开餐桌。
3
心里憋得慌,我走到后门口去透透气。外婆家屋后有一片菜地,一陇陇绿油油的青菜,看起来很整齐。菜地边缘还种了一片菊花,正欣欣向荣地开着。
我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刚掏出来手机就响了,是王镇泉打来的。
“吃饭了吗?”他问。
“刚吃过,你呢?”
“还没,今天到外婆家了吧?”
“嗯,来了好多亲戚,下午斗牛,我赢钱了,回去请你吃大餐。”
“我只想吃你做的。”
“……”
我讲着电话,一边在菜地中踱着步,偶一回身,看到尹灿倚着后门,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拜拜。”挂了电话,我往回走。
尹灿拦住我说:“跟男朋友打电话?”他的脸很红,看样子喝酒了。
我白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凶?”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臭不要脸!你最好马上消失,还能给我的亲戚们留个好印象,要是再惹我,我就把你做的好事都捅出来。我们家亲戚最讨厌的就是渣男和负心汉,到时候看你能不能四肢健全离开这里!”
“我今天就臭不要脸了!”
尹灿借着酒劲一把拉住我,不由分说吻了过来,几近蛮横地堵住我的嘴,一股啤酒气味呛进我的鼻腔。
“你疯了!”我挣脱出来,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我的手都麻了。
尹灿懵了几秒,然后说:“对不起。”垂下眼眸,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