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简就被老爹拎着耳朵半懵半醒的拉下了床，雾气还没有散去，陈简还活在梦里。
他梦见放榜后一举夺魁，受县太爷赏识，迎娶美娇娘，出任节度使，走向人生巅峰。
反正最后口水浸湿了枕头。
匆匆洗漱干净，陈父与陈简赶往放榜的地点，几乎是一路小跑，地面青砖上的积水被踩的飞溅。
“为啥这么早啊，早去晚去中不中都已经改变不了了。”陈简哈欠连天。
“什么叫战略意义，你第一个过去，要是能找到和你一起中的，多攀谈攀谈，多个朋友多条路，记着，念到你的名字时，一定要微笑，要宠辱不惊，笑出自信，笑出强大！”
“那要是念不到呢。。。。。。”
“你会哭的很灿烂我告诉你。”陈父一脸认真。
陈简越来越觉得这不是亲爸。
到了放榜的地方，陈简靠着一棵柳树小憩，周遭小巷青砖铺横，春来柳叶绿如蓝。
春寒料峭，挂在天上的太阳就像摆设一样，散发的阳光没有一点温度。柳树出了新叶，随着一阵喧闹的人声，放榜的先生带着两个衙门的大汉挤了进来。
“看着吧，我儿必在这红榜之上。”陈父与其周围的一个肥胖男子交谈。
“那可得恭喜啦，我儿子一天懒惰成性，不知道能不能位列红榜之上呢。”肥胖男子笑着说。
陈父连忙道：“孩子读书千万不能让他怠惰，一分辛苦一分才，要是这次不中，也算给了他个教训，日后定会认真读书，要是中了那便更好。”
“那可就承您吉言了。”
陈父心中早就想好了一连串的剧本，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昂首向前挤去，目光睥睨天下，颇有豪迈不羁之意。
但剧情反转得让陈父始料未及。
台上的先生扯着个公鸭嗓宣读名单，才始念到第二个，陈父身边的肥胖男子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得之，吾幸，但日后的路，才刚刚开始。”说罢双手交叉在身后，大肚一挺，一副宠辱不惊的谪仙姿态
牙齿很白，笑出自信。
陈父大惊失色：这货装的好过分啊！
一旁的陈简早就清醒了过来，眼神中透露出疑惑：冯易，县塾里没听过有这么个人啊？
“陈冠，刘子铭，张思睿……”台上还在继续。
这些人我在县塾里都没见过啊？为什么。
名单一点一点往后念，陈简的心越来越慌。
因为还没有念到他的名字。
陈父咽了一口口水，喉结耸动，陈简脸上浮现出冷汗，短短的几十秒，像是开了慢动作，面前的柳枝随微风上下翻飞，慢得可以印在陈简的瞳孔里。印在他的心底。
事实上，多年以后，陈简还是会想起那一天的春风寒冷，那一天的慌乱无助。
那一天改变了他以后的生命。
他正式落榜，没有开玩笑，只有沉默，榜单上没有陈简这个名字，他以前一切想好的人生路，断在了这一天。榜单上十几个人，没有他。
回去的路上陈简眼睛都不想睁。再难为保持平日的淡定，就像一个筹措满志的小道士，赶着去除魔卫道，结果被人家一巴掌扇飞到天边。现在的他，只想回去好好的睡一觉。
陈父并不是拘泥之人，没有如约让陈简哭出来，轻声安慰，毕竟他能体会陈简心中的伤心，太年轻了。
“可是我不甘心啊。”陈简想到。
他也曾思考过，他对这个世界有着独特的理解，他喜欢现在的态度，也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行，他看过一句话：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可还是难以接受不是吗，这是唯一的机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读书这条路，他走得太急，跌下去了。
他听见母亲在安慰自己，他想起乡试当天种种情形，他在给自己的失败找理由，或者是当天发呆被巡考看到，或许是字写的太丑被扣掉不少分，似乎只有这样的责怪自己，骂自己是个辣鸡，陈简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哪怕他的成绩放在历年乡试中都是稳稳的入榜，哪怕这次失败和以上的原因有可能没任何关系，但仿佛这样的自怨自艾，能够中和掉心中的一点苦涩。
那也是极好的。
在这十五年的人生历程中，他只做了读书这一件事，不会其他的，上树掏蛋下河摸鱼，都不会。这是一段单调又单薄的时光，但也足以说明，他多喜欢读书，他多希望中举。
也可以说明，今天的他有多悲伤。
“每个人渴望着不平凡，这便是最平凡的事了。”陈简默默想着，自己没有生来勇敢天赋过人，诚然读过很多书，但不中，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啊，自己本身，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今夜月光格外明亮，两间瓦房熄的很早，陈简睡得很沉。
只是再没以往的铁马冰河来入梦。
什么美娇娘，什么人生巅峰，暂时可以不去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