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依旧6点起床跑步,洗澡,简单的吃了点早餐,然后把我整理出的资料拿进Stew的卧室。对于昨天谈论的他的一些建议我做了一份备忘,他看了看,稍微做了些修改,加了一些昨天晚些他又想到的,然后发给Peter那边。10点是Frank他们的锻炼时间,接着Stew会洗澡再吃午餐。我依然溜到临海的露台上,对付简单的午饭,看小说,又加了一项新的任务,我重新找了一本日记,晚上比较忙,中午这段时间补记昨天的内容吧。当然,桌边少不了一小包动物饼干。
下午Stew仍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我问他愿不愿意出门去海滩上走走,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从房子到海边不过100米左右的样子,我脱了鞋,光着脚走上沙滩,Stew也随着我光着脚,一步步慢慢的前进。沙子很细很柔,我不用担心Stew会摔伤。他的膝盖上有一块稍微有些肿的淤青,应该是昨天摔的,其实我很自责,明知道他行动不便要下床,我应该多在他床边等一阵子,等他站直了再离开也不迟啊,但是,我不想表现出来。如果他还在乎我,他不会希望我难过,如果他不在乎我,我又何苦自作多情。
快到海边,Stew告诉我他有些走不动了,我把运动背心外面的长袖衬衫脱下来铺在地上。他的膝盖很难大幅度弯曲,偏偏他的腿又特别长,我只好蹲下身体,让他撑着我的肩膀慢慢坐下。安顿好他,我没有坐在他身旁,而是径直走向水中,和昨日一样,任凭海浪夹杂着细沙轻轻拍打我的小腿,在腿上留下亮晶晶的反光。
“你很喜欢大海?”
我回头看看Stew,大海总是能让我的心情无端的好起来,我走到Stew身边坐下,“是的。我在海边长大,因为小的时候没有什么玩伴,我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大海,想象着海浪的起伏,像父亲宽阔的胸膛一般包围着我,给我安全感。”
“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父亲吗?”
“不可以!”我立刻像只炸了毛的猫。
“Kiddo,”好熟悉的称呼,Stew上回这么叫我,仿佛已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我只是好奇……”
“Stewart,你很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托你的福,你们无所不能的媒体已经将一切都公告天下了,你要是有兴趣,上网查查不就知道了?还是让我以第一人称讲故事给你听更有真实感?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像被□□裸的暴露在时代广场还被贴上放荡的标签?”
我从未抱怨过,可是在他面前,我突然觉得有些忍不住了。Stew艰难的朝着我挪了挪身体,试图搂住我的肩膀。我很迅速地站起来,冲向海水中直至齐腰,再一头扎下去奋力的向前游,一边游,一边哭。也不知游出了多远,觉得有些筋疲力尽了,在水中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暗暗责怪自己有些失控。回头看向岸上,突然发现Stew不知所踪,我心里猛地一紧,用最快的速度向岸边游去。在离岸边大概100米的水中我发现了Stew。他的状况有些不好,他的身体有些轻微的抽搐,似乎在水中失去了知觉。来不及多想,我赶紧从水下托起他的身体让他能够呼吸,然后用力拖着他往岸上游,虽然海水的浮力帮了我不少忙,但是他的体重是我的将近两倍,再加上刚刚的疯狂让我耗费了我的大部分体力,我觉得海岸离我突然变得如此遥远,而Stew的体重正渐渐把我拖入水下……我从未感觉到死亡的恐惧离自己那么近,可笑的是,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的是我身边的这个老男人。我机械的用自己身体里剩余的每一分力气往岸边游,本来是一只手搂着他的胸,一只手划水,我害怕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会松手,于是换成双臂穿过他的腋下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单靠腿的力量往岸的方向用力,哪怕到最后一秒钟,我也要努力把他带回岸边。似乎他开始挣扎,含糊不清地对我说着什么,但是我的思维渐渐开始模糊,双臂下意识的紧紧搂住他,拼命往记忆中岸的方向使劲游。就在快绝望的时候,我的脚突然触到了沙滩,上帝保佑……失去意识前,我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尽量往前蹬了几步,然后努力的把Stew的头靠在我的胸前用手臂顶起以确保他能露出水面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有人把我抱起来,我睁不开眼睛,但我知道,不是那股清新的阿玛尼。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7、8点钟了,我在自己的床上。我并没有大碍,只是脱了力而已,休息了一阵,我起床把脏衣服和脏被单换下来,洗了个澡,下楼想问问Mary她们能不能给我找套干净的被单。
“是George抱你回来的,Mr.Weismann走回房子,让我们去找George,说你游泳出了点意外,但是没有大事,把你弄回房间歇着就行了。”Mary告诉我下午的经历。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想了想又问,“那Mr.Weismann呢他还好吗?”
“他有些头疼,医生下午来看过了,说是他的颅压过高,给他打了针,让我们注意他的状况,如果有反复,马上通知医生。晚上Shirley来了,一直在陪着他,他现在正在休息。”
Mary上楼替我换床单,我来到Stew的房间。他没有完全躺倒,上身下方垫了三四个枕头半靠在床屏上,眼睛是闭着的,Shirley坐在他的身边看书,Pluie仍旧趴在床上,听见声音抬起头警觉地看着我。Stew睁开眼睛。
“Stew,对不起……”
“我让你放开你为什么不听?”
“我……”
“你差点弄出人命来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让你放手你为什么不听?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游泳至少十几二十英里?我年轻的时候曾和同伴游泳横渡英吉利海峡。虽然现在我的腿不太方便,身体也不好,但是慢慢游回岸边还是不成问题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突然之间,我觉得很尴尬悲哀又很可笑。我最后的念头是无论如何要他活着,而他却把我一个人留在沙滩上还指责我差点拖累他?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放手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我看着Stew,当然会,还不止一次。“真的很抱歉,我这个人有种近乎白痴的责任感,Peter把你托付给我,我害怕辜负他。看来我还是做我该做的事情管好自己吧。我总是自以为是的给你带来麻烦……其实多散散步对你有好处,以后让George陪你在外面多走走,今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我想,我不该来,尤其Shirley还在场。
“Christine,刚好你来,我差不多也该走了,能送我出去吗?”Shirley偷偷拉了我一下,我跟着她走出Stew的卧室。
“你们怎么了,他有病,你也知道他就是那个倔脾气,就不能让着他一点,晚上医生来的时候,他的情形真的不怎么好,头疼,四肢麻痹,我们都担心今晚他得在医院度过呢,他死活不肯去,你晚上多注意他一下啊。”Shirley又叮嘱了我几句,便告辞离开,我转身回到Stew的房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Shirley的话,我的心还是软了下来,走到他的身边,帮他理了理身前的被子,他就那么看着我,并不说话,我猜他应该很生我的气吧,于是道了声晚安,转身想走。
“等等,Christine……我,我还没有吃晚饭,能扶我起来去厨房一趟吗?”掀开毛毯,他撑起身子试图下床,运动短裤下□□出的双腿上新添了不少刮痕。我扶起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小心帮他下地站稳。这个动作让我回想起当年送他回家时把他从车里搀扶出来的情景,至少那时的他,是那么的依赖我……
“怎么了,Christine”我有一些走神,被Stew看出来了。
“没什么,我想,你说得对,我离你远一点比较好,”我看了看他伤痕累累的腿和手臂,自嘲地笑了笑,“除了给你带来伤害,我似乎帮不了你什么,才第二天,昨天是膝盖,今天差点要了你的命,我觉得你弟弟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