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没有吃饭,是紧张的。Stew去了一趟休息室,回来的路上在我桌边驻足,“你的那条小怪鱼居然还活着?”
“他又没惹你,你干嘛咒他,人家叫mop!”我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那么小的空间,什么都没有,没有同伴,没有消遣,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在意,连周围的景致都是一成不变的,如果哪天我变成那条小怪鱼,再有个名字叫拖把,我肯定生无可恋了。”Stew挺认真的。
“也是。不然你觉得我晚上把它捞出来带它去酒吧,去夜总会,给它买辆宾利跑车再泡两个金发碧眼的妞会不会好些?”我咬牙切齿的看着Stew。
Stew又被我呛住了,又好气又好笑的立马转换话题,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从冰箱里拿出便当盒,今天的是芦笋沙拉配烟熏三文鱼片。“Kiddo,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你当我的助理吗?不单单是因为云迪是我的好朋友——那个只是给你了一块敲门砖而已,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从你身上看到一种不服输的劲头,你的思维在东西方的教育背景下,不受两个世界的条条框框的限制,常常能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的确,你没有我们这些老东西经验丰富,但是,我们都和你一样走过来的,在你这个年龄,我很老实地说一句,我不如你。”Stew用手捏起一片烟熏生三文鱼片放进嘴里,顺手又递给我他刚刚在休息室倒的一杯饮品,“不要有什么负担,不要害怕我们这些老家伙,下午的会议很简单,他们问你的问题,你觉得你有答案,不要管它是否正确,大胆说出来,不知道也就老实回答不知道,没有人会笑话你的。你知道吗,生意场上很多问题不是数学题,不是1+1=2,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根据个人的经验和对市场形势的判断来做决定的,在结果出来以前,没有人知道答案,每个人都有权自由的发表他们的意见,而他们的意见,会在群体中得到分析,讨论,验证,结果出来以后,就算你的推断不正确,也没有人会指责你,因为在你做出推断的时候,你是领先于其他人的,除非你的推测太离谱,否则,只要他们认真去考虑,就意味着你的推断是合理的。而结果,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可以预测到的,这就是商务的艺术。记住,放松就好,老师这么出色,学生再笨也笨不到哪里去。”
“哼,自大狂。Bi-Zhou-Zi-Zhen,(敝帚自珍),你懂吗,自己的破烂自己当宝呢!”
“哈哈,你自己说的你是破烂啊,我可没这么说过,虽然有时你是笨了点,不过总体上我还是满意的,别太自卑了……话说回来,以你的能力,到哪家公司人家都会当宝的,别哪天人家多给你点薪水,你屁颠屁颠就跟人家跑了,白费我这么多心血培养你!”
“哦,那你还不给我涨工资,或者,给我你的公司的20%股份,这样我才考虑考虑是不是要继续替你打工!”和他斗嘴挺有意思的,虽然我明明白白的知道我喜欢这份工作,喜欢他这个老板,我不会离开,给我再好的待遇我也不会走。端起他拿来的杯子喝了一口,“真难喝!”我夸张地皱了皱眉头,“第一次在你办公室的那个早上,我不敢告诉你,你泡的茶太难喝了!那么浓,只剩下苦涩的味道了,加些水,加牛奶加糖也许还能略微弥补一下。算了,下回我自己带绿茶,我妈妈寄来的。”
Stew愣了一下,“果然不能表扬,这么快就爬到老板头上去了,20%,你老板我辛苦这么多年打拼也才拥有公司40%多一点的股份还在不断稀释中!难喝不早说,上回整杯你可都喝光了,我还以为你喜欢!”
“才不是,老板倒的茶,再难喝也得喝完啊。那个,我做的午餐没有这么让你倒胃口吧?”
Stewart突然沉默了。看着我,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餐盒,“Christine,别让我习惯这一切好吗?”
“Stew,我担心你。既然今天你让我在你面前真正放松下来了,那我斗胆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怎么了,那天晚上你真的吓到我了。”
“没事啊,就是严重一些的偏头疼而已,那天我起先没有在意,等发作的厉害了,办公室的普通药物就没啥大作用了,一定要另外稍微强一些的止痛药。”
“Stew,那不是稍强一些的止痛药,那是吗啡。别骗我,缓释吗啡用在什么地方我知道。”
“Christine,我们能不谈这个问题吗,你放心,我没有大事,我是大孩子了,会照顾自己的,不要担心。”Stew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做的午餐真的很好吃,云迪真有福气啊。对了,我超级爱吃你第一次做的那个风干火腿片沙拉,你从哪儿学的?”
看来他不想谈他的健康问题,好吧,希望如他所说,不是大问题。“那个是从一个意大利餐馆偷的师。在云迪母亲住的地方,不远处有家历史挺久的意大利餐厅,我们去的时候他母亲点了这道沙拉,我尝了一口,相当不错,便记下大致味道自己回来尝试着做了几次。”
“你真是个天才,学什么像什么,你这种女孩真是独角兽啊。”Stew笑着说,“独角兽只存在于童话中,而我面前真的站着一只!”
“哦,那我和你站在一起,不就是——Beauty_and_Beast了?”当然,我是那个Beast……Stew大笑起来,“不对不对,正好相反,你是Beauty。”
“那你是Beast了,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有逼你,我的老板是野兽!”被我绕进来了吧,我贼笑了一下,从便当盒里捏起一根芦笋。
Stew抢过饭盒,“这是我的,不许偷吃。”
“明明是我做的好不好!谁偷吃了,我是光明正大的抢!”说着又捏起一根。
“我是病人啊,你要让着我!”Stew居然也会耍赖。
“你刚刚说你没病来着,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妈妈说,说谎鼻子会变长的,像匹诺曹一样!”我看了看Stew高耸的鼻梁,“你的鼻子那么挺,不会是撒谎撒的多吧!”说着我又伸手试图再拿一根芦笋,Stew抓起一根芦笋塞进嘴里,然后赶紧把饭盒举过头,“你试试!”
好吧,敌不过您老人家一米九几的身高!我缩回手,看了看时间,午餐休息时间快过了。收敛起笑容,“Stew,谢谢你,谢谢你帮我的一切,很难用言语表达,真的。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吗,我担心你。”
Stew的手顿了顿,把饭盒放回办公桌上,“Christine,不客气,you_are_a_good_Kiddo.”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孩子,Stew,心底下真的不希望你当我是孩子。收拾了一下需要的文件,我离开Stew的办公室回到座位上,准备一会儿的电话会议。
Stew说的没错,其实那个会议也没有那么可怕,他已经在邮件里简要的把我的观点告诉了几个老家伙们,他们就着Stew的简单提纲,又问了我一些细节,我尽可能详细的做了补充,并提出一个大胆的推断,也许这个保险公司背后有某种政府关系。老家伙们在电话会议里提出各种假设,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探讨,后半段基本上就是我在听了,Stew一反常态的几乎没有发表什么言论,只是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其他的四个投资人,有赞同我的观点的,有不以为然的,末了,在问及Stew的意见时,Stew终于开了口,他觉得应该继续,在作价上稍微慎重进行考虑,他的意见是最终评定的价格,尽量靠近他们能承受的上限。结束电话会议,Stew告诉我,如果这个项目收入囊中,那么几乎就可以算是他事业的高峰了,这一生,他将不会有任何遗憾,所以,虽然他心里觉得我的分析是正确的,但是,他想赌一赌,反正如果中不了标,也没有太大损失。最终的竞标价出来了,按照他们的分析,价格的下限是93亿美金,上限是110亿美金。我知道Stewart希望用110亿美金作为投标价格,但是这对未来的运转会有一定影响,经过他们投资人的综合讨论,他们决定提交98亿美金。Stewart不是很满意这个价格,但是他无法说服其他四个投资人,只好接受。
各方竞价揭晓的那一天,是个周五,也是我和云迪结婚8年的纪念日,但是一家在美国有1000多家门店的企业看中了云迪他们的一个产品系列,要到中国供应商那边实地考察已确定后面两三年的购买意向,云迪只好作陪,其实我对纪念日什么的并不是很在意,我们约好等他回来一起去佛罗里达度假来补偿。那天Stewart没有去公司,将近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他发给我的一条手机短信,中国保险公司出价109亿美金竞得道尔顿。我猜他一定失望至极,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便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