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算方式上他也发现了不少问题。在广东甚至在全国采购行业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行规，就是现结和月付价格不一样。如果现金流充裕的时候，在结算方式上及时一点，就能使采购价格降低，而保协工厂全部采用占用材料供应商货款的做法，看似晚付了一个月到两个月，但为此支付的成本却多出了许多，李光定经常看到供应商成群结队要款的场面。
此外，工厂的技术工人流动过于频繁，并且经常出现集体跳到竞争对手的情况。培养一个技术工人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家具产业是一个依赖成熟技术工人的传统产业，在关键环节，任何机械也取代不了熟练的技术工人。
还有很多看似是小问题的问题：比如工人没有正常的休假安排；没有完善的保障机制；甚至没有工伤险，每年都会出现安全生产事故；食堂是承包制，大家都反映一天三餐不值10元钱；没有加班餐，有不少工人在宿舍偷偷用电炉烧饭，还有两次差点酿成火灾；工厂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所以常出现赌博、喝酒甚至打群架现象。
李光定把这些问题一一地记在本子上。有些问题他除了走访各级管理人员及生产一线工人外，还亲自去观察体验。
在工厂待的一个月时间里，李光定进一步强化和养成了观察走访、自己分析问题的习惯，也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我原来以为管理工厂和工人是最简单的管理，一个月的实践下来，我才发现其实管好一个工厂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大家都会说从管理要效益，这句话真是说着轻松做着困难，正所谓知易行难！”
满了一个月，李光定觉得该了解的情况基本掌握了，便给林默然打了电话说准备回去，林默然在电话里说：“以为你在工厂里扎根了呢，还知道回来呀！”
这话李光定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林默然又说：“在厂里等着吧，下午来接你。”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李光定正在宿舍收拾行李，下面保安叫他。李光定从窗户往外看时吓了一跳，来接他的居然是林默然本人。“天哪！此人意欲何为呀？”他来不及想更多，就背着包下了楼。林默然已经从车里出来，看到李光定前后背着两个包，脖子上还挂一个包，不禁哑然失笑，有点打趣地说：“你是战场上的逃兵还是坐了三天火车的农民工呀？”李光定啊了一声，随口说：“更像民工吧？”林默然显然被他逗乐了，笑了笑说：“你先把包放到车上，我去工厂随便转转。”
说着，她拔了车钥匙就直接往车间去了。
李光定把三个包依次放进了后备箱里，放完后，才开始细看这辆白色的轿车，在那个时候他对车一点概念都没有，围着车转了一圈硬是没有找到一个中文字，心里嘀咕道：“这肯定是进口的了！”
林默然这车，除了颜色是全白的外，车牌号似乎没有什么规律，后来李光定才知道那车牌7438是林默然的生日，车型是进口的本田。
他正琢磨着车，林默然回来了，后面跟着韩成民。韩成民看到李光定，笑嘻嘻对林默然说：“这个李大秘书，可能吃苦了，我请他吃个小灶都不吃，每天比我都忙呢。”李光定本来想说些客气的话搪塞，没想到林默然抢到前面说：“韩总你要注意影响，不要整天吃吃喝喝的，是不是还经常喝醉呀？”韩成民讪笑着，说：“上次喝醉您批评我后，以后就没再喝了！”林默然哼了一声说：“没再喝？鬼才信，没再少喝吧！好了，李光定，我们走吧，不然就太晚了。”林默然说着就上车发动了车子，李光定也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他朝韩成民挥了挥手，车子便疾驰出了工厂大门。
10.红酒伴佳人
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开车的还是林默然，李光定心里不仅仅只是紧张。首先他闻到的是很浓郁的香水味，车的后排座椅上随意地摆放着不少书和杂志，车里面布置了一些精致的小饰品。林默然看他很拘谨地坐着，对他说：“你可以往后调整一下位置，坐起来会舒服些。
另外，你最好系上安全带。”李光定在座位下面摸了几下，居然找到了按钮，前前后后调整了几下。他观察了一下林默然如何系的安全带，也很快系好了。一切安顿好后，车内沉寂了一会儿。李光定觉得应该先开口，打破这个沉寂。
“林总，真没想到你会来接我，让我好感动！”“还真会说话，为什么没想到我来接你呀？一个大秘书，挺能吃苦的哈。”“这算什么苦呀，有饭吃有房住，你不知道我是农民出身呀？”“你来两个月了，感觉怎么样呀，都熟悉情况了吗？”“掌握了不少情况，但还说不上熟悉。”
“说说都掌握了什么情况。”“离三个月结束还有一个月呢，你这不是提前对我考核吧？”李光定调侃说。
“你不要多想，我们随便聊聊，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林默然语气与往常不同，感觉顿时温和不少。
李光定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把他在家具市场和这个家具工厂里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有策略地说了一遍。语气不急不缓，既不过分深入，也不须臾表面，因为他对林默然还不了解。但也不能不说，如果不说他就永远不会了解林默然，何况林默然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的去留有决定权，至少有很大的话语权！
李光定说完，林默然侧了一下身子问他：“说完了吗？”“说完了，等领导点评呢！”李光定此时略从容了些，又有点幽默地回答她。“我点评什么？你说得很好呀。但我要提醒你的是，这个企业发展了十多年了，大家都知道存在很多问题，贾董也很清楚，可是要想改变它，没那么容易！”李光定其实想到了林默然会这样说，只是他不希望林默然这样想，因为在李光定心里，他希望至少有一个精神上的同盟。李光定说：“林总说的是，我也只是了解了皮毛，知易行难呀！”他故意叹了口气，算是给林默然一个呼应。“想吃什么？晚餐我请你。”快到拱北时，林默然问。“那多不好意思，哪有男人让女孩子请的道理呀。”“不好意思的话你请我。”林默然随口说。“我是想请你，可你给我的工资太少了，我请不起怎么办？”
“看看，多虚伪的男人！”林默然爽朗地笑着，“我也该请你了，来了两个月了，都还没请你吃过饭。”
“恭敬不如从命，今晚可以吃好吃的了。”李光定边说边爽朗地笑起来。林默然开车来到离拱北口岸很近的一家餐厅，餐厅的名字叫“滚石海鲜”。进去后李光定才发现这是一个专门吃高档海鲜的地方，林默然显然是这里的老主顾。领班非常恭敬地称林总好，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最里面。
林默然选了一个临海靠窗的位置，然后招呼李光定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点菜？”李光定摇摇头说：“不用了，我第一次来，你定吧。”领班的小女孩带着林默然去海鲜池点菜了。李光定也是第一次知道，广东与内地不同的点菜文化，内地是看着菜谱点，而广东人点菜尤其是吃海鲜会到现场去点。李光定心想：“特区就是好，点菜都不一样，到现场看着点才让人感觉实在嘛！”
不大一会儿，林默然回来了，服务小姐走过来：“请问喝什么茶？”林默然说：“铁观音吧！”这让李光定又诧异了一下，因为在内地的餐厅吃饭时，先上茶是基本的服务流程，而在广东吃饭还要单独点一壶很贵的茶。林默然和李光定聊了一会儿广东与内地的区别，又有意无意地问了李光定在这两个月除了工作都做了什么，还不经意地提起行政部的阿球经常谈起他，似乎对李光定很佩服。
李光定一不留神说到了自己周末读的研修班，甚至还说了自己去专门报了电脑班。林默然在听的时候有时露出惊愕的表情，有时会问一下细节。比如，当李光定说到自己读研修班时，林默然问他是拿学位的还是不拿学位的，同学都是什么层次的，外籍教师占的比例等等。她看似无意的问题，李光定当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问的这些都是关键点，他后来还知道了林默然也已经读了有学位的参加国家正规考试的MBA。
菜上来了，首先是一盅乳鸽汤，广东这点又不同于内地，内地一般是先上凉菜，广东是先上汤。
林默然问李光定喝不喝酒，还没等李光定表态就直接点了一瓶红酒，李光定其实是喜欢酒的，但很少喝红酒，感觉这红的东西又贵又不过瘾。“眼前的红酒杯真是够大，”李光定心想，“这一瓶酒连两杯都装不满。”
正想着的时候，服务小姐来倒酒，只倒了不到五分之一的位置。菜陆续上来了，清蒸石斑鱼、白灼大虾、粉丝蛏子皇、生煎牛仔骨、鲍汁大白菜、清炒油麦菜，其实这些名字李光定都叫不出，是服务员报的菜名，还有两个他叫得出的凉菜，一个是小黄瓜，一个是蒸什么豆。
菜全部上齐的时候，李光定直想哇地一声叫出来，但看了看周边的人全是小声在说话，也就忍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林默然会点这么多菜，会这么正式，真有点受宠若惊。
林默然端起酒杯对李光定说：“这是正式为你加入公司的接风筵，但不代表公司，只代表本人。”
李光定也端起了酒杯说：“谢谢林总的款待，这也太丰盛了！”林默然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李光定的酒杯说：“为你加入保协集团干杯！”李光定仰头就喝了个底朝天，林默然只浅浅地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他之所以一饮而尽，一来是因为北方的喝酒习惯是碰杯就要喝完，二来是表达自己对林默然这么丰盛晚宴的感谢。
林默然笑着说：“你的酒量真好，不过红酒这样喝是不对的。”李光定尴尬地说：“啊，不能喝完呀，你看我出洋相了。”“哪有什么洋相，又没有外人，快吃菜吧！”林默然一边优雅地夹着菜一边说，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两个人边吃边聊，李光定觉得那晚上的话比这两个月说的都要多。他还觉得林默然真是沟通高手，很多他不愿说的话都被她潜移默化地激发了出来，比如家里一直打冷战的夫人和他非常喜欢的女儿，亲人对他放弃大学教师的铁饭碗、出门闯荡的不理解，比如他骨子里就想做大事，比如他发现了保协有多少潜在的问题等等。
后来李光定想起都觉得后怕，有些话在这个敏感的试用期内是不能说出来的，他说出来是因为他感觉林默然是可以信任的。
林默然在李光定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安静地聆听，有时会发表一些个人的见解，但都是一带而过，她更多扮演的是一个倾听者的角色，有时会发出轻微的笑声，这笑声更多的是一种鼓励，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的晚宴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红酒喝了两瓶，至少有一瓶半是李光定喝的。
餐厅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了，服务员开始在收拾桌上的餐具，看来要打烊了，林默然结了账把李光定送回了宿舍。
在李光定准备上楼的时候，林默然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回到宿舍，李光定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躺在床上，用很长时间仔细地回味了一下林默然晚上请他的种种细节：“丰盛的晚餐只是一个引子，我可以感受到林默然对我的态度，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一刹那，到两个月后她的种种变化。这种变化不是从一开始的看不起到现在的请吃饭这样直接，而是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现在的基本肯定，这个基本肯定我也不敢理解为是喜欢，因为我找不到其中的逻辑。”
“虽然没有找到喜欢的逻辑，但我能从林默然说话的腔调、看我的眼神中找到些什么，似乎能看到一种需要依赖需要倾诉需要呼应的东西，那个东西在不经意间已经流露了出来，虽然林默然对此做了巧妙的包装。当然，我感觉到的还有她对我实习两个月来工作的不理解，甚至是对我不认可。我能觉察出来，她认为我有点书生气有点不现实有点不识时务。”回味到最后，李光定得出了一个基本的结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吗？这不是自作多情嘛！在弄明白林默然跟贾有成是什么关系前，我和她的接触只能以工作为限。如果她能肯定我李光定的人，这当然值得高兴；如果工作上对我不认可，我也要坚持，满三个月后我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李光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这顿晚餐固然让他兴奋了大半个晚上，可明天及以后的一个月要如何度过仍是一个大问题：“前两个月眨眼过去了，看得多想得也多，家具大市场和家具工厂显然是贾有成的主业，也看得出来是贾有成最用心的地方。保协集团还有两家企业，一个四星级酒店和一个房地产公司，我对这两家企业全然陌生，是不是下个月也要熟悉一下？明天先征求一下贾老板和林默然的意见再决定吧！”
11.借船问人师
第二天一上班，李光定就径直走进林默然的办公室，可能是因为昨晚一起吃饭聊天的缘故，他进林默然的办公室没有以前紧张了。对方的职业装显然与昨天的不同，林默然在办公室里的表情总是冷冷的，李光定本来想调侃一下的，感觉没开玩笑的气氛，想好的段子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总，你看这个月我的工作怎么安排？”林默然似乎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想怎么安排呀？”“我这不是来征求您的意见吗？”李光定在“您”上加重了口气。“这次来征求我的意见了，那前两次征求了吗？”林默然显然有点不依不饶。李光定急了，说：“我怎么没有征求呀，我来给您说过的。”他又在此加重了“您”
的称谓。
“哟，一口一个您的，大学老师就是不一样哈。前两次不是征求，是通报吧。”林默然继续挖苦。
“我哪敢呢林总，您不要取笑我，我是真的请示。”李光定故意显现出一脸真诚。“你这次是不是又想好了来通报我的呢？”林默然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我，我是想去熟悉一下酒店和房地产公司，您看看合适不？”“看看，这不是又决定了吗？还说征求我的意见，虚伪！”林默然忽然有些调侃。“我只是一个想法，您要不同意我可以不去的。我已经了解了家具大市场和家具工厂，就剩下这两个企业没去了，我想全部熟悉后，对整个公司也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不是？”李光定很认真地解释。
看到李光定如此严肃，林默然也跟着认真起来，说：“这两个企业不同于前两个，是很特殊的行业，你还是先征求一下贾董的意见吧。”
“那您的意见呢？”李光定似乎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才肯罢休。“我的意见就是你去征求贾董的意见，难道没听明白吗？”林默然显然有点不耐烦。李光定做了个鬼脸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说：“明白了，谢谢林总。”他去敲贾有成办公室的门，半天没反应，看来不在。李光定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把原有的有关酒店和房地产公司的资料又重新翻了出来，希望能找到更多有关这两家企业的资料。正东翻西看的时候，李光定突然想起李立是做房地产的，又想到在研修班里有房地产的同学，还有做酒店管理的同学，他随即把班里的通讯录翻了出来，果然找到了两个房地产公司的同学和一个酒店的同学，三个人职务都还不低呢。
李光定想了几分钟，马上有了思路。他打电话给李立，东拉西扯了一阵后，说：“李立同学呀，我在班里有几个好同学，两个是你的同行，都是副总经理，还有一个是海湾大酒店的公关部经理，靓女呀，你要不要认识一下呀？”
李立笑着说：“你现在怎么也有精力对靓女感兴趣了呀？”“不是我有兴趣，是我知道你有兴趣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