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海关后，又找不到行李了，一会儿downstairs，一会儿upstairs，他只有憋着英语见人就问：“Excuseme，WherecanIfindmybag？WherecanIfindmybag？”找了半小时后终于找到，看到整个行李盘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在上面悠悠地转，像是走丢了的孩子。
按照事先与Hans的约定，李光定找到了汇合处。一看到Hans，他空荡荡的心终于有了着落。Hans给了李光定一个热情拥抱。李光定激动地说“：我这几天就交给你了！”
Hans开的车是德国最常见的旅行版大众Variant，居家和旅行两相宜。从选车和驾驶技术的一些细节上，可以看得出Hans是个追求性价比、理性又实际的国际化大都会精英。
李光定在成都待久了，习惯了热闹与闲适，对于大都会，他的内心深处始终难以融入。在大都会扎下根的人，即使对人态度热情，也难掩骨子里的那份疏离。因为城市大，物质化程度高，生存中涉及的方方面面必须现实，这些表面看上去的风光消磨了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性与激情。他一路听着Hans述说老牌英国人的抠门、法国人浪漫背后的AA制埋单、德国人的节俭，李光定顿时觉得Hans是把自己当朋友的，每个人都有对待朋友的方式，Hans能来接他，愿意帮他，就已经做到他那个价值模式里的极致了。
快到达宾馆时，Hans给了李光定一张行程图，向李光定介绍了行程安排：“地图上画圈的城市是我们要去的，每个拜访对象的资料都在后面。今天下午法兰克福（设计师Vertijet）；第二天去科隆（设计公司Holger和设计师Urquiola）；第三天上午海德堡（设计师Heiliger）、下午斯图加特（设计师Defne）；第四天慕尼黑（设计公司Grcic和Kastl），然后下午在慕尼黑坐火车去意大利米兰；第五天是米兰（设计师Pasquinelli和设计公司Kartell）；第六天是博洛尼亚（设计师Antonio和Ida）；第七天是佛罗伦萨（设计公司Calligaris和设计师Nicola），下午去罗马；第八天是罗马（设计师Valenti和设计公司Chateau），晚上你就从罗马回国了。8天时间里要跑9个地方。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赶？你时差上能倒过来吗？”
李光定知道Hans是花了一番心思研究，也绝对是最佳路线，没有他，自己也寸步难行，更别说提出太赶或行程不合理的异议了，赶紧说：“很紧凑，没问题，又不是出来玩。欧洲还是小，我出发前估了下，要在国内这些城市被一个省份就装下了，我就当是省内游。你让我先到旅馆冲个澡，再睡会儿倒一下时差。”
Hans说：“行，我也正好先回公司请个假。”送李光定到宾馆后，Hans就先离开了。李光定为省钱，这一路出来都没要星级宾馆，就让Hans订的普通旅馆。房间很小但极干净，一尘不染，也很简朴，什么东西都需自己配备，比如拖鞋、牙具等。德国人的肠胃大概是冰做的，没有烧水炉，对着水龙头直接喝能饮用的凉水。德国电压也是220V，但插口是两孔圆柱的，间距也大。李光定早就带好了相应的转换插座，赶紧给手机充电。
睡到中午起来，Hans也来了，接上李光定去附近餐厅吃了德国面包和红肠。李光定看着窗外，德国大街小巷跑的奔驰、宝马款式至少在10种以上，法拉利、保时捷跑车也抬眼就可看到，像成都路上跑的拓拓一样普遍。国内市场上销售的奔驰、宝马仅有几款。
吃好饭，开车到Vertijet的工作室楼下时，早了15分钟，Hans特意打电话，问可不可以提早进去。李光定觉得很惊讶，Hans解释说：“说好几点就几点，准确到分钟，早到和迟到都是对主人的不尊重。”
得到Vertijet允许后，Hans带李光定进到了Vertijet的工作室。Vertijet是德国著名的设计大师，作品曾得到过D3的专业设计师大奖。
李光定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精心布置的作品展示区，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个凌乱的房间，分布着几个画架、油泥做的模型、散落的木板和工具、一台小车床，还有一台电脑。
Vertijet站起身，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德国男人，不苟言笑，但深邃眼眶里纯净的眼神，让李光定感受到了一种亲切。他从没遇到在这个年纪还拥有这样清澈眼神的人。
Hans提醒过李光定，在欧洲做生意，很简单也很困难。就是讲诚信，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一旦第一次合作成功，那他们就会认死理，一直找你合作，前提是你不要经常给他surprise，否则的话，被骗一次两次以后，你就会被踢出局，再也没有机会跟他们合作了。这种做法正对李光定脾气。
幸亏有Hans，李光定得以和Vertijet流畅地沟通起来。李光定简略介绍了自己公司的情况，跟合作意向书上并无二致，又把对Vertijet的仰慕之情和合作之意表达了一番。Vertijet很认真地听着，对李光定说：“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中国人了，之前也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来找过我。先谈一谈你对家具设计的看法吧！”
李光定说：“对销售和市场我还有点发言权，对设计和工艺我是外行。说错了你别笑话！我觉得设计家具，第一要考虑实用性，中国有句古话叫‘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好看却用不了的家具肯定不行。第二要考虑舒适性，就是我们常说的人体工学。砖头也能拿来坐，可人还是要坐椅子上，因为坐一会儿砖头屁股就痛。第三要考虑耐用性，用一次就坏的家具肯定没人买。第四要考虑外观的时尚和美观，中国有个成语叫‘买椟还珠’，就是买珠宝的时候看到盒子好看，结果付钱后，把盒子拿走了，里面的珠宝又还给了卖家。当然这是个笑话，但说明珠宝的美观也很重要。这四个方面缺一不可，设计师只注重其中一面或几个方面的设计都不行，必须这四个都顾全到了。”
Vertijet听了不置可否，又问李光定：“你觉得拿到我设计的图纸，生产出来的产品就可以卖得好吗？”
李光定诚恳地回答：“不是这样的。好的设计确实可以提升产品竞争力，但不是唯一途径，设计师不是救世主，不过是产业链的一个环节而已。设计图纸再好，没有适合的材质、成熟的技术、精良的工艺也不能生产出来；没有品牌的树立、环境的营造、市场的推广、有效的渠道也不能销售出去。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否认设计师的作用，否则我就不会不远万里来德国找你了。我之所以不愿去克隆，按照国外的产品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不是我做不到同样品质，而是这样生产出来的家具没有生命。”
Vertijet听到这里问：“为什么，不是一模一样吗？别人又看不出来款式是克隆。”李光定说：“我们国家的消费者有灵性，你的设计流露的是你们西方的文化，很美但太冰冷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会觉得眼前一亮但仔细考虑以后还是不会买。他们习惯的是温婉的中国元素，所以，我需要你把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融入到你的设计里，同时根据我们的市场和销售人员反馈的顾客需求，为我们设计在中国有持久生命力的产品。”Vertijet笑了，问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光定鼓了一下掌，说：“这是个好问题。我保证你跟我合作，将大有收获。你设计出来具有艺术价值的作品，我会用现代化生产的工艺技术把它变成产品，然后再通过我的推广和销售，把它变成一个畅销商品。这样一举两得，你的设计既得到了世界上人口最多国家里消费者的认可，有了精神上的享受，又能从我手里拿到报酬，得到物质上的满足。中国有个成语叫‘孤芳自赏’，还有句话叫‘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你觉得你喜欢哪种状态？”
Hans翻译到这里额头上有点冒汗了，因为成语和吊古文不是他擅长的，先跟李光定弄明白了含义，然后尽量意译给Vertijet听。
Vertijet用怀疑的语气问：“你要知道我的价格是很贵的！你请得起我吗？”李光定说：“我是带着很大的诚意来的，请你开一个价格。但我也同时提出我的要求，就是你要学习我们中国的文化，在设计里融入中国的文化。”李光定又借机把自己的创业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最后真诚地看着Vertijet说：“我刚开始创业，手上确实没有多少资金，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到互惠互利和长远的合作，初期让我能够以较低的价格买到你的设计，然后每销售一个产品出去，相应就给你较高提成这样的合作方式，你先期也承担一点风险。但请你放心，销售的数量你可以随时抽查我们的财务报表，我们的财务都是很正规的。”
Vertijet的表情一成不变，依旧严峻地说：“我考虑一下吧。”
于是，李光定和Hans向Vertijet道别出门。上了车，李光定问Hans：“我这样沟通可以吗？”
Hans说：“很好。你没听他说也有中国人来找过他吗？Vertijet应该能知道，你是一个没有多少钱，但有思想、有理想、有原则并尊重知识工作者的商人。跟那些只有钱却不尊重他，只是想来买设计的人，他会仔细对比的。”
Hans话题又一转，说：“时间还早，现在天黑得晚，我再带你去歌德故居转转！”李光定摆摆手说：“景点就不去了，上次来过，也没心情。就沿着美茵河走走，感受下美丽的大自然吧。”美茵河横卧在法兰克福的中央，把法兰克福一分为二，北岸是市中心和内城；南岸是萨克森豪森区，也就是旧城区。两岸树木参差交错，遮天蔽日，煞是壮观。河水异常清彻，不时有像箭一样快的赛艇穿过，河两岸有怡然自得的人在散步和慢跑，三三两两或一家或一对享受着秋日的阳光。欧洲人崇尚跑步，他们穿着运动装在河两旁慢跑，旁若无人。
Hans等在车里，李光定一人打着背手沿着河岸往下走，一边回想跟设计师的交谈有哪些欠缺，是否还能更好点，又想必须要精通一门外语，这样才能多打开一个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而英、德、法等语言又是同一个语系，触类可旁通，举一能反三。这样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竟走出老远，赶紧又回去找Hans。
晚饭Hans带李光定去了一广东餐馆，炒河粉非常地道，老板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广东女人，看到李光定和Hans进来，用白话打了一个招呼。李光定听她在与邻桌交谈时，说得一口流利熟练的德语。
吃好饭，Hans回家，李光定回到酒店，洗完澡打开窗户，正对着的是法兰克福最驰名的红灯区，灿烂红灯闪着诱惑的光，里面的人出出进进，自然而又轻松，仿佛出入商场。
Hans晚饭时告诉李光定，德国的民众是极其传统的，他们重视家庭的天伦之乐比国内要强，他们把与家人待在一起时间的长短作为衡量他们幸福指数的重要指标，而红灯区的存在是他们同时对人性和法律的双重尊重。在欧洲性交易合法化的国家里，荷兰阿姆斯特丹、法国巴黎、德国法兰克福和汉堡的红灯区最有名，号称欧洲四大“红”城。这里工作的妓女有纳税号和欧盟工作许可证，妓女作为一种职业、妓院作为一种合法的职场，接受检查，挂牌营业，照章纳税，同样享有退休金和失业保险。Hans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转转。
不过李光定是一个无趣的人，对没有丝毫感情的纯粹肉体交易从来不感兴趣，以前为应酬也没少出入各类声色场所，但从来不越雷池半步，所以他早早就上床睡了，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科隆之行。
57.双姝火云蒸
第二天一早，Hans就带着李光定上路了，法兰克福到科隆距离二百公里，开车大约两小时。恰逢秋高气爽，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前方是看不到边的蓝天白云，飞驰在异国的路上，李光定心旷神怡。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Hans聊着天。
Hans说：“德国是个车背上的国家，驾驶规矩很多，还有欧盟的规定也要遵守，比如在高速公路行驶时，不管是白天或是夜晚，必须全天候开着大灯。”
李光定说：“发现了。还有，后面又没车，你干吗老让道出来？我在国内开车喜欢占最左车道飙。”
Hans说：“这里肯定不行，会有保时捷、宾利这种比你排量更大的车，速度基本都是200码以上，紧压着你的车尾开，这就提示他要超你车了。司机不会摁喇叭，也没有远光灯乱射。德国人只从左边超车，不从右道超车，否则属于严重的交通违章。四车道的话，最左道速度在160码以上或更高，不能一直占着，中间道是120至140码，右边道是100码左右，应急车道除非特别urgent，否则无论如何不要开上去，警察抓住了会重罚。对了，老李，这里高速公路的休息区特别多，小休息区几公里一个，有些是停车场，有些是厕所。大休息区大约30公里一个，里面设施周到，加油、淋浴、餐饮、厕所等等一应俱全，你如果要方便就告诉我。”
中途他俩停车在休息区上厕所，0.5欧/人，同时领到一张相应面值的券，可以在这个休息区的超市购物。
一路上，李光定没有碰到收费站，很奇怪，Hans告诉他：“这里的高速公路出入口都没有收费站，客车都是免费的。货车12吨以上才收费，都是由GPS自动读取位置。货车司机只要在加油站的自助缴费机上交费就可以了，这样保证了高速的通过能力。”
Hans和李光定一路聊着开车的话题，从技术、速度，以及各国的交通规则对比中，他也感受到了不同种族、不同性格的人在为人处世方面的差异性。两人谈兴甚浓，不知不觉就到了科隆。
科隆是德国第四大城市，各种展会闻名全球，这是源于很早以前科隆的一条国王法令：凡进入德国市场的产品，必须在科隆展示一段时间才能进入市场，主要是基于产品质量的考虑。与会展齐名的，还有科隆大教堂，它矗立在莱茵河畔，像两把锋利的宝剑直插苍穹。
李光定行色匆匆，他的特质就是只要有工作，就没有心思想别的，一切美景在他眼中都是浮云。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找到愿意与他合作的设计师，当然也一定是懂得中国市场，愿意让中国元素融合在他们设计里的大师。
Hans和李光定准时站到了Hogler公司门口。李光定反思自己昨天与Vertijet的交谈中，只顾着回答而没有提出问题让对方解答，自己说话有点多。所以，在跟Holger公司经理Schneider交谈时，他除了回答问题、介绍公司和表达合作意向外，更有意识地多听多问、恰到好处地赞美，这样就极大的提升了Schneider的热情。
李光定问他：“为什么你们这里会有这样多且优秀的设计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