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前面有三个姐姐,在我出生的时候,接生婆带着点嘲讽的意味恭喜我爸。“恭喜恭喜啊,是个姑娘。”
我爸那个脸都黑了,嘴里嘟囔着“又来个讨债鬼,败家的东西。”讲完生气的出去了,我被我二姐抱在怀里。小小的皱皱巴巴的脸,哭的异常响亮。
自小我就知道我爸不喜欢我,他总是喝着酒嚼着花生米,眼睛瞪着我,嘴里骂着讨债鬼。三岁那年因为我上学的问题,我爸把酒杯摔向我妈,
“供三个孩子读书就有够老子受的了,哪里有钱给她读书!你就会给老子生这些讨债鬼!”
我妈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瘦瘦小小,皮肤因为干农活日晒风吹又黑又干,今年也才不到30看起来却格外的苍老。听完我爸的话,我妈默默的没有说话,站起来去院里把笤箃拿来扫地上的玻璃碎片。我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我一点都不熟悉的人,脸色凶恶的看着我,大姐站起来拍拍那人的背,摆了个讨好的笑容。
“爸,现在这社会女娃子也是需要读书的,不然什么都不懂。我今年13了,过两年就出去打工,到时候钱都寄回来。”
说完这话11岁的二姐和10岁的三姐都附和着,那人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但仍旧凶凶的看着我。我很怕,又不敢哭,我怕我哭了他会打我。也是从这件事之后,我没喊过那人爸。
这件事过去之后,也不知道那人从哪里凑来了钱,反正我开始读书,加上家里三个姐姐没事教教我,很快我就对幼儿园的知识都懂了。看着我从学校里拿回来的满分卷子,那人也就不那么针对我了。但仍旧是那个口气。
“老子给你念书要是念不好就别念了。”
那时候我总是低着头,闷闷的发出一个嗯。
五岁那年,我记得是个冬天,大姐穿着妈给她缝的红色夹袄,一头及腰的长发,扎起来束在脑后,看起来格外的精神漂亮。大姐皮肤生的白,眼睛遗传了妈的丹凤眼,黑眼珠多,眼睛显得特别明亮动人。巴掌大的脸上充满不舍。我站在二姐三姐的后面,个头还不到她们的一半,左右晃着脑袋去看那个最疼我的大姐。
大姐走到我面前来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苏啊,姐去大城市赚钱,赚了钱给你买好吃的,你在家好好读书,一定要出息!”
我红着眼眶抓着大姐的手,不敢撒开手,我怕我一放手她就走了。大姐眼眶也红了,使劲抱了我一下站了起来。拍拍二姐三姐的肩膀,看看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要担心,我去挣大钱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大姐这样的笑容,之后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忘记如何笑了。
大姐最后只留给我们一个背影。
大姐去后就失去了联系。妈走遍了村里村外找和大姐一起去的熟人亲戚,仍然了无音讯。家里一时间气氛十分的压抑,那人的脾气越发暴躁,整天阴沉着脸,骂大姐是败家东西,拿了钱出去就跑了,特别看我更加不顺眼,喝醉了酒后还要打我,二姐三姐把我抱在怀里,妈好话说着,那人才好一些,但那双看我的眼睛跟淬了毒似的。
三个月后,大姐传来了消息,开始固定的往家里寄钱。那人才没有那么暴躁了。我的日子也就再次回复平静,不咸不淡的过着。
七岁那年,妈又怀孕了,那人带着妈走前走后为了知道怀的是男是女。村医说是个儿子的时候,他整个眼睛都在发光我从未见过他一天能露出那么多的笑容。
妈把五弟生出来的时候,那人激动的差点哭出来,我和姐姐们站在旁边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仰头看着在他怀里哭着的婴儿,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是我的血亲弟弟,我却因为他的到来有些恐慌。是的,恐慌。
这可能是妈这辈子做过最幸福的月子,住在隔壁村的爷爷奶奶搬了过来,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见过他们。
然而就这样的爷爷奶奶竟然抢着抱小弟,因为笑得太久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有些可怕。奶奶也破天荒的找了只老母鸡炖给妈喝,妈躺在床上有些受宠若惊。
每天,都和二姐三姐一起去学校,放学后去山上捡柴然后回家。对了,二姐已经上初一了,三姐已经六年级,这个年末就也上初中了。我一直在想,我要快快长大,然后加油读书,不辜负大姐的的期望。
家里本来不大,爷爷奶奶又长期住在这里,那人准备修楼房,那时候村里也有一些条件好一点的修楼房了的,但也不多。大姐出去这两年,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也存下了不少,再来,有了小弟后,那人对家里的状况十分迫切的想改善。
有一回,他要去村里开小卖部那家去给大姐打电话,是要叫大姐寄钱吧…我心里这样想。他不会去关心大姐在外面是否安康,只想知道大姐每个月能寄多少钱回来。
从来不和那人主动说话的我,慢慢的挪到他旁边,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他走向门口的步子停住,回头看着我。眼神冷冰冰。
“我想和大姐讲讲话…”
我心跳如雷,从小我就怕他,不是他叫我,我根本不会去理他的。可是我太想大姐了,从小大姐就把我抱在怀里睡觉,伤着痛着也是大姐最关心我,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从小就格外的依赖大姐,从她走后,我每晚睡在冷冰冰的床上都想她想得哭到睡着。我想,他不会同意的…
“嗯”
我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同意了,看着他已经走出去的背影,我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小跑跟了上去。我心里一直在想,等下接到电话我要讲什么…对,我要问大姐过得好不好,然后告诉她我很想她!想着,眼眶热热的,我吸了吸鼻子,忍了下去。
到小卖部,坐门口椅子上的大妈笑着看着我爸。
“给闺女打电话呀,你家这闺女真不错,都在外挣大钱了,又添了个儿子,听说你家要修房子了,真不错啊!”
农村的老妇女,都是啰嗦的。哪怕那时候我还小,心里也是不爱听的。但姐姐们教我的道理我都懂。我跟在那人背后,冲着她喊了声慧姨。她看到我后立马笑得更开心,
“老苏啊,你家的闺女生的都好看,这个小的最好看,白白嫩嫩的,哪里像农村的娃娃。”
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回了声。
“再好看也是女娃子。”
我头低下来,心里憋着口气,女孩怎么了!凭什么这么瞧不起女孩子,我以后一定不会比小弟差!心里憋着这口气,我发誓以后一定要有出息,可是真到长大的时候,回想起小时候的我,心里说不出的悲凉。
他播通了电话,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话筒里的声音,眼睛亮了一下。
“恩,家里要建房子,你多寄点钱回来。”
我心里想着大姐在他的眼里就只是个赚钱工具。他根本不会关心大姐。我突然有些鼻酸,
“你小妹在旁边。”
他把话筒给我,我立马抓住,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走到外面。我才把话筒放到耳边,声音哽咽着
“大姐…”
“苏啊,是你吗!”
“嗯…”
我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是眼泪已经掉下来了。我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说什么,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只有时不时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