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灯芯无力地耷拉在灯油中，原本就不明亮的灯火霎时间变得与黑暗无异。
依稀可以看出这间屋子的轮廓——斑驳的墙壁有焦黑的痕迹，已经有好几块脱落的地方。屋顶处残破的茅草也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冷冽的夜风顺着这个洞灌了进来。
屋内的人蜷缩在地上，一只只毒蝎从她身上爬到地上，又向四面八方散去。
她一只手攀在一旁的木桌上，挣扎着起身，极致的痛苦已经把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她很老了，满头都是白发，脸上皱纹密布，身形瘦弱得仿佛是一副骨架。
孙荻坐在木桌边，喘息声很重。她看着那一点烛火的微光，颤抖着手，想挑出油灯中的灯芯，无奈连试了几次都不能做到，心底升起了无限的悲凉。
一只修长的手帮她挑出了灯芯，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孙荻看到了那只手，那是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轮廓之美好无需多言。可当她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一张脸时，几乎一瞬间瘫倒在地。
“你……你……”孙荻惊恐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眸中映出了地上的老妇惊惶的神色。
“如何？”少年开口，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不屑与嘲弄。黑色的衣袍让他更加趋于黑暗，与生俱来的出色相貌蒙上了一层阴影。
孙荻颤抖着身子，面孔上细密的纹路因为恐惧而皱作一团，白发散乱，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疯子。
她不断地向后退，黑衣的少年好整以暇地在桌边坐下，唇边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我不想这么痛苦……求求你……”孙荻惶恐地跪倒在地，向着那个少年的方向不停地磕头。
“痛苦？”少年像是看了一出戏，听了孙荻的话，他只觉得好笑，“既然痛苦，当初又何必如此？”
“当初……当初……”孙荻口中喃喃，脑海中却只是浮现出模糊的景象。
滚滚的天雷，吞噬一切的大火，以及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族人。
“大人……大人……”孙荻颤栗的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地乞求着那个少年。
“求求你……让我死吧……让我死吧……”她苍老的面容上流下了浑浊的泪水，“求求你……”
“那么多人都想要求得的长生，你得到了，居然会觉得痛苦？”少年的面容上浮现出了真正的疑惑不解，但这一点细微的神情并没有被别人发觉，在孙荻的眼中，他始终是主宰她生死的恶魔。
“巫氏一族当初何等荣耀……不过也只是在一夕之间……全族覆灭……”
孙荻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场大火，仍然心有余悸，这么多年，那大火中呼喊的族人，那面目全非的一具具尸体，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便长生又如何……在这世上……也不过是一世孤寂……”
少年的面容在晦暗的烛光下显出斑驳的阴影，他抬手间，孙荻面前便出现了一张泛黄的契约。
“我是不是该称呼您一声‘巫夫人’？”少年笑着，“你用一生的痛苦来换取永生不死的殊荣，现在后悔，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孙荻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浑浊的双目只是紧紧盯着那一张泛黄的契约——因为一时贪婪而擅自签下的契约。
“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体会得了嗜血剔骨之痛……每过一天，就忘记所有见过的人……你又怎么能体会！”孙荻的双目中有血色的光泽，她想起每天的子时，总是如约而至的那一群毒蝎，蝎毒蔓延至全身，却因为这张契约而只能忍受痛苦。每天夜晚都要跳下墨河，任凭河水腐蚀着她的皮肤，她想死，但生不如死。
少年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血色光泽，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既然如此……”孙荻的眼中竟然没有了恐惧的光芒，一瞬间便到了少年的身侧，抓起了桌上的油灯，“那我便和你……同归于尽！”
她用油灯点燃了自己的衣衫，点燃了木质的桌椅，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火焰到达的每一处地方都被燃着。不久跳跃的火焰便笼罩了这一片破败的房屋。
一如许多年前，那一场灭族的大火。
少年站在屋外，看着眼前的这一场大火，唇边的弧度满是嘲讽。
“一个永生不死的人，又怎么会葬身火海？”无比耀眼的火光映出了他掌心血色的图腾。
“平添痛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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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中的某一处，一名中年人看到了远处突然而至的大火，满意地笑了起来。
“清绝公主现在在何处？”
“叶大人，公主去了墨河。”身边的探子如实回应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老者笑着，伸出手，掌心上方慢慢凝起一团赤色的火焰，火焰跳跃间，让周围的人感到了灼热的温度。
身后一众人都是当年叶氏的族人。原本追随叶清绝的这些人，这几年却早已暗中听从叶丘的命令。
“叶氏的赤焰，最关键的引子，便是一场大火。”叶丘看着远处的火光，从那样的火光中，他感觉到了极大的怨气，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赤焰所到之处，一切皆为灰烬。
只需要一晚，他就能够毁掉赵氏的所有，包括他们的子民，他们的王位，甚至于是所有赵国人的生命。
“大人……”探子犹豫道，“清绝公主的命令，不过是围攻公子恪……”
叶丘转头看向他，神色间已有不满。
“公子恪不过是个不受重用的公子，哪里值得叶氏的族人兴师动众？”他冷笑，看着眼前低着头的探子，“公主一介女流，对于政事自然并不通晓。”
探子不敢再说什么，任由叶丘施术，让那场大火一点一点地蔓延。
叶丘的面容上尽是痴狂的神色，此时的他，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猎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
“叶王室……终于可以报仇了……”叶丘疯狂地笑起来，可是并没有得偿所愿的快感，而是充满了病态的折磨敌人的快乐。
他明白，这把火毁不掉赵氏的江山，可是能够让他们明白，叶氏王族，仍旧存在于这个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