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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丹尼尔在放学了之后与同学一起结伴前往体育馆进行义工的工作,他们用夹子将散落各处的垃圾捡起来,放进身后的小拖车上,然后再将这些垃圾运到废物回收中心进行分类。这里没有月球上那么多的自动化设备,很多工作需要人工完成。

丹尼尔分管的区域,是体育馆边的一个小公园,这里面积不大,但是有一个小小的湖,被树林与石板小道包围其中,湖边的草坪上,有一些人坐在那里阅读或者聊天。在湖面上的小桥边,有几个头发花白的人,用自制的工具钓着鱼。丹尼尔不知道湖里有没有鱼,因为他从来没见有人成功钓起来过。

一张食品包装纸时高时低打着旋儿,就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最后栖息在一根高高的树枝上。他伸长手中的夹子想要抓着它,但即使踮起脚尖也还是相差甚远。

地球上的风有时候还真是让人为难啊!他这么想到。

“让我试试吧。”一个路过的男人这么说道。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接过丹尼尔的工具之后,只轻轻一抬手,很轻松地将包装纸取了下来。

“谢谢。”丹尼尔向他道谢。

“不用。”他笑了笑,捡起刚刚放在一旁的书,依靠着重力适应装置,慢慢走开了。

腿上的机械,丹尼尔只用了半个月便取下来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地球上的重力。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方面,等待着他去适应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阵寒风袭来,丹尼尔缩起脖子,天气变冷了,几个月后似乎会更冷,听说还会下雪。一想到这里,他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快到吃饭的时候,丹尼尔找到自己的同伴,将捡到的垃圾送往在等待在体育馆外的垃圾运送车,期待地看着那里的工作人员在他们的义工卡上盖下了一个标签。

“等到集齐了100分,你们想要兑换什么东西?”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道。

“那支可以变形的笔吧,旁边班上已经有人得到了,我见过,有三种造型,超帅耶!”另一个同学回答道。

“我倒是觉得那个腕表不错,听说还有在500米范围内自由通话的功能,我们一人一个的话,以后就能边干活边聊天了。”一个胖胖的女生插话道。

“腕表挺不错的,变形笔也挺好的,我两个都想要啊。”有人已经开始纠结了。

有人问丹尼尔:“你想要啥,要不和我们一样,就选腕表吧,一人一个才有意思嘛。”

“我想要遥控帆船。”丹尼尔已经想好了。

“你说的那个需要500点积分的遥控帆船?那个太难得了吧。”有人觉得不可置信。

“我已经攒到200分了。如果顺利的话,还要一个多月就可以凑齐了。”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这么拼命,你倒是做了几份义工啊?”同学们叽叽喳喳。

“反正我爸妈也在这里,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事情可做。”他解释道。

丹尼尔与同学分别之后,前往体育馆的仓库,被临时改造成食物加工中心之后,他的父母便开始在那里帮忙,而丹尼尔的工作是将加工好的食物分发给大家。

体育馆的中央的场地上整齐地摆满了高强度塑料做成的长方体居住舱,外形有点像月球历史博物馆博物馆里展出的探月舱室,比火石镇的矿石集装箱还要小一点。每一个居住舱都配备了2-3人生活所必须的基础设施,足够最低限度的居住。只是空间狭小,不免让人感到压抑。

由于第二期安置工程尚未完工,这批返还者,只能先聚居在这里,等待工程完结之后,再搬往安置地点。

一下子又增加8000人,梅特里特显然还没做好准备,工作人员出现了短缺,各种资源供应不上,管理系统出现混乱。这种情况下,只能动员第一批返还者参与到工作中来,以应对眼前的危机。丹尼尔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丹尼尔敲了敲居住舱的舱门,然后将包装好的食物放置在舱室前的置物台上。在这些人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未能及时配备到合适的重力适应装置,即使是吃饭这种简单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也是困难重重。

在丹尼尔刚回到地球的时候,还有专门的护工负责应对的问题,但是现在,恐怕只能靠人们自发组织起来互相帮助了。

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丹尼尔坐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享用着自己的晚餐。食物的口味比家里清淡不少,只是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夜幕降临,体育馆顶棚内的照明灯亮起,馆内的工作人员仍在不辞辛劳地工作着,他们连吃饭的闲暇都抽不出来。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站在他的旁边,用手中的设备记录着眼前的画面。当他转过头时,一下子发现了坐在一旁的丹尼尔。

“嗨,又见到你了!”男人说道。

丹尼尔疑惑地看着他,男人的脸背对着光线,他有点看不清。

“是我啊,查尔斯。”男人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了自己的棕色卷发。

“是你……但是你的衣服……”丹尼尔指着查尔斯的上衣,那是一件蓝色T恤,和他身上的一样,这是只有返还者才会配发的服装。

“我从洗衣间‘借来’的,这里的管理可没有以前那么严密了。”绣在左边胸口的名字,表明了这件T恤属于一个叫做汤姆逊的人。

“你又来采访吗?”

“这段时间这里的媒体管制一下子加强了,我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过来看看。”

“看到了吗?”

“看到了。没想到第二批返还者来得这么快,新的拨款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硬件设施建造的进度也跟不上,形势好像很严峻啊。”

丹尼尔不太听得懂他说的话。

“这种状况可是和政府最初承诺的不太一样,如果事情失控的话,将会成为一个大新闻。”查尔斯一边查看着设备中的影像,一边兴奋地说道。

“大新闻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丹尼尔有些不明白这个词。

查尔斯楞了一下,媒体人的本性让他有些尴尬。面对身旁的这个孩子,他不愿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无关乎好坏,被称之为‘大新闻’,大体是因为事情发生巨大的变化吧。”

丹尼尔倒没觉得这样的变化是一件坏事情,更多的工作让他离梦寐以求的遥控帆船又近了一步。

两人静静地看着前方熙攘的人群,在居住舱之间的小道上,身穿蓝色T恤的人扶着护栏艰难地移动着步伐,努力适应着地球的重力。在体育馆边上,身穿橙色T恤的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穿行其中,赶往下一个工作的地点。从远处的工地上,还传来不断施工的声音,那里的建筑工人通宵达旦,尽力缩短着工期……

这并非是什么优美的画面,但如此多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难免会让人有些感动,哪怕现在遇到的困难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这是一群被排挤至社会边缘的人重新回归社会的故事,充斥着阴谋与算计,充满了交易与考量,也汇集了许多人的愤怒与无奈。这不是电影里的励志故事,它比表面上看起来要肮脏得多。但在这一刻,查尔斯真的希望这些人能获得更好的未来。

古朗特趁着夜色回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公寓,他谨慎的观察周围,没有发现被人监视的痕迹。他打开公寓的大门,房间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他开启窗户前的遮光面板,这才打开电灯。房间里有些乱,很多摄影器材就随意摆放在柜子上,已经积了一些灰尘。他从床底吃力地拖出一个皮箱,将这些摄影器材逐一擦拭干净,固定在箱子内。洗衣机中还有几件洗好的衣服,也一并塞了进去。拍摄的影像资料储存在一张比指甲还小的片卡上,藏在铅制的提手夹层内,如果只是一般的探测仪器,这种级别的隐藏手段就足以应对了。

他拥有的所有行李,仅用一只皮箱就能装下。古朗特洗了一把脸,躺在床上,等着时间临近。

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混进第三批返还者的队伍,在光天化日之下乘坐移民局安排的宇宙客机回到地球。在对移民局的粗暴做法不满情绪高涨的现在,刻意混入到被遣返的队伍中,大概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回到了地球之后,想要逃脱便轻而易举了。

自己只是因为被卷入到两个大国之间的明争暗斗中,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窘迫的境地,只要脱离了月球,大概就能摆脱被追捕的命运了吧。有了手上的一大笔钱,谁还要留在特兰受这种鸟气。

他耗费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做好了瞒天过海的各种准备。现在,道具、内应都已就位,只等自己登场了。

秦怡川不可能会同意他的做法,如果到时候被她妨碍可就麻烦了,因此他严把口风,不让她有任何的察觉。由于现在毕罗塔和秦怡川的关系太过亲密,也存在无意泄露秘密的可能,哪怕是自己的搭档,也只能暂时保密,等到自己脱身之后再与她联系。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诺垣一人。那个男人虽然为林威做事,但没有站在兰和联邦的立场上,对于这件看起来十分鲁莽的事情,并不抱反对的态度。

“只要愿意承担后果,你想要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那人男人说道。

在这种敏感的时期,浑水摸鱼企图逃跑,如果被抓到的话,后果绝对不妙。不仅之前的嫌疑难以洗脱,说不定还会被怀疑成恐怖分子的同伙,想一想都令人坐立不安。

但是,留在特兰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了解事情真相的林威与秦怡川明显已经被兰和国内来的议员所排挤,这些议员背后的财阀为了月球上的商业利益,也一定会尽力避免与斯诺迪亚王国发生矛盾,自己嫌疑被洗刷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现在,眼前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即使风险再大,古朗特也愿意冒险一试。

在他体内,冒险主义分子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

这里是哪里?

漆黑,寂静,与浸入心底的寒冷。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张开,握紧,再张开……指间传来熟悉的触感,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是哪里?

他试探着向前迈步,地面不太平,一块凸起的石头撞伤了他的脚趾,他感到了疼痛,但他却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

突然,空中传来了岩石裂开的响动,地面开始摇晃,细小的砂石洒落在地面,再碎成粉末。一道道如针般的光线,伴随着响动一起出现,干净利落地射穿了四周的黑暗,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卵状的光斑。声响还在继续,摇晃并未停止,分散在各处的光斑,开始渐渐地聚集起来,仿佛焰火的回放,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柱。

周围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之中,他走到光柱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它。无数的尘埃在中间飞舞,就像一条通往天空的绳索。他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其中的一根。当手指触碰到光柱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指间传递到全身,体内的寒冷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被消融开来。但下一刻,灼热的疼痛如同开水一样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猛地缩回手,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寒冷又重新笼罩到他的周围。

动物的本能让他感到害怕,但是刺骨的寒冷逼迫着他又一次将手指伸进光柱之中,然后再一次被灼热逼退。

他坐在光柱前,呆呆地望着天空。那里有一个圆形的洞口,很高,很小。洞口外有山,有河,有云,有人。他朝着那里呐喊,但是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个人被吸引了过来,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最后沮丧地坐在了光柱边。然后又一个,又一个……

周围聚满了被吸引过来的人,但所有的人都被阻挡在了光柱之外。他们冲着天上的洞口呼喊着什么,只是,没人听得见。

他坐在人群中,小心地护好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享受着眼前那短暂的温暖,哪怕仅仅只有一秒。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并不知道。但是洞口外的世界,变了好多种颜色。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拴住了,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吗?他站起身来,望着身后的黑暗,那里什么都看不见,这让他很害怕。但是他仍然迈开步伐,朝着背对光柱的方向走去。

在黑暗中,他忍受着寒冷,艰难地前行,但方向从未改变。

第一次,他发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通往闪烁着光芒的天空中。但那是一条用牛皮纸折成的楼梯,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第二次,他发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通往闪烁着光芒的天空中。但那是一条用火柴盒堆成的楼梯,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第三次,他发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通往闪烁着光芒的天空中。但那是一条用积木块砌成的楼梯,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

不知是第几次,他发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通往闪烁着光芒的天空中。但那是一条用方石板筑成的楼梯,他没有离开,而是踏上了楼梯的台阶。这个台阶很稳固,可以承担起他的重量。他沿着这长长的通道向天空中爬去,见到此景的路人跟随着他的脚步。

他努力地向上前进,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喘息。

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已经闻到了泥土的芬芳。

他手脚并用地向上冲刺,仿佛已经看到了洞口外的世界。

但是,他还是停下了。

应该说,他不得不停下。

楼梯已经到了尽头,前方再也没有路可以前行了。

他看了看前方,出口似乎还有很远。他看了看后方,人流望不到尽头。他看了看下方,那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要回头了呢。他这么想着。

突然,一声巨响从遥远的空中传来。阶梯在巨响中颤抖,石板接二连三坠落。他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身边一无所有,脚下的阶梯开始分崩离析,他终于也坠落了下去。

闪烁着光芒的出口,在连续不断的巨响之中不断远去,最终消失在了一片漆黑当中……

深夜的铃声回荡在矿石集装箱内,显得格外刺耳。巴克睁开双眼,困倦不堪地爬起来,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然后接通了电话。

“巴克先生,你绝对想不到我找到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去找你,相信我,这绝对是能让我们反败为胜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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