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清远县县令有事求见。”门外，一侍从响亮报备着。
“让他进来。”墨懿轩本来被夏黎殇激得有些发怒，正想出门透透气，不想清远县县令在他出门前先行找上了门，他只好将怒火强行压下，清了清喉咙又坐回了案桌前。
“是。”
一个年近五旬，身穿一套老旧官服的人弯腰低头走了进来，直直跪在墨懿轩面前。
“微臣清远县县令李氏参见王爷，王爷安康。”
“起来说话吧，清远县的情况本王也略有所闻，现在怎么样了？”
“谢王爷，微臣此次到访也是迫不得已，清远县以南的青海口，每年到了台风季节都会造成大量的损失，如今一场狂风刚过，就有大量的村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微臣也是束手无策啊。”
“往年都采取过什么措施？”
“微臣曾多次向皇上请命，也许是国事繁忙，所以至今都未见皇上回复，现也是办法使尽了才不得不到西南府求救啊。微臣往年都是在台风季节前就遣散村民，然后从清远县征收粮食再发放食物帮他们度过难关，可一旦狂风过后，村民还是会回到青海口重新盖屋安居，原因只有一个，过了青海口就是丘陵一片，鲜有的一点土地也很贫瘠，不说农作物，就连一些烂生的植被都难以生存，而清远县也并不算富裕，没有能力一直这样供给他们，所以村民不得不冒生命危险住回青海口。”
墨懿轩眉头紧皱，让他再一次觉得上官忆南的离去像是断了他的左膀右臂一样，让他有些举步维艰。
“青海口周边的树木有多少，海产产量又如何？”说话的是夏黎殇。
“这……”
“这是十阁主，但说无妨。”
“青海口地咸，树木原本就不多，经这几年村民盖房所需，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海产是很丰富多样的。”
“海产丰富，村民的收益应该也会不错，为什么会发展成如此狼狈的局势？”
“十阁主有所不知，将海产打捞换卖，微臣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清海口离县内有一大段距离，就算是用马车运载也得要两天两夜，况且道路崎岖难行，马车根本过不了。如果是单靠人力，不说到清远县，就是出了清海口，那打捞上来的东西也要坏了臭了。”
夏黎殇点点头，“要养活鱼虾蟹，水，温度和氧气，缺一都不可。但清远县要富裕起来，还就非靠那个海口不可。”
“十阁主这么说，是想到什么好计了？”这回开口的是墨懿轩。
“嗯，既然活鲜行不通，那就走干货。第一，容易保存，第二，方便运输。而且销售渠道也不能局限于清远县，毕竟现在清远县和清海口一样，都是急需用钱的地方，王爷人重言威，如果您发话让这里有钱的官人和富商提前下定金去收购的话，这条路就顺畅多了。”
墨懿轩点头，很赞同夏黎殇的想法，这样一来，安抚难民的资金也有了着落，他也顺道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问题。他一直都觉得夏黎殇是个不一般的女子，没想到她的头脑竟然这么好用。
“微臣还有一事。”
“台风，是吗？”
“正是。”
“这是自然灾害，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这个能力去改变，但预防还是可行的。清海口可以多种植一些树木，马尾松会是比较好的选择，耐得咸也耐得旱，有了树木的阻挡，从海面刮过来的强风也会相对的有所减弱。而且，修建堤坝和修路都是很有必要的，一来方便村民及时避难，二来也方便运输，有了这些条件，清远县要脱贫应该不是太大的难事。”
“可……要修建这些东西，还需要一大笔费用呢，如今清远县为了补助清海口，已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钱去……。”县令有些难为地开了口。
“又想果子长得又大又好看又不想去施肥，那是睁着眼睛躺着，做梦。”
“就照十阁主的意思去办，钱这方面，本王自会想办法。”
“是，微臣先代清远县的老百姓谢谢王爷了，老臣告退。”
墨懿轩转过身去，发现夏黎殇正在看着他。
“你有事想问我，对吗？”她开口。
墨懿轩点头。
“如果你告诉我三阁主的死因，我就告诉你。”
“你开始怀疑人不是本王杀的了？这么快就驳回自己的想法？”
“我刚刚想了一下，堂堂一个王爷却接见了一个偏远穷酸的县令，而且还能认真对待，那人，应该也不会太失败，况且杀人需要动机，而死去的八阁主和三阁主都是皇上赐的婚，你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至于到喜欢去杀人，皇上那里也不好交差。”
“你很聪明，但不该管的闲事最好也别管。”
“墨懿轩，我一直都觉得你这里是没有爱的。或者说不懂得爱，也不懂得去学着爱，现在我发现，你还少了情，我甚至觉得你或许跟别人长得不一样，是缺了心的，你有时候真让我觉得，你和那湖面上飘着的尸体其实是没什么不同的。”
“你说是就是吧，我要出几天远门，这个位置暂且交给你了。”墨懿轩伸手拍了拍桌上的文件，未了又补了一句，“倘若在我没回来之前再次发生类似三阁主这样的事情，你就下命令按前例收场，就说，是本王的意思。”
闻语，夏黎殇嗖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大脑有些缺氧地晃了晃，还是墨懿轩上前扶了一把，她才勉强稳了下来，但很快她就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你的意思是说，她们的死其实你早就知道，而且还无所事事地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去？”
“你怕了？”
“回答我。”
“是。”回了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黎殇这回是真的瘫坐在地，后背汗水自上往下流着，她只觉得阴凉一片。又看着眼前这堆等着审批的文件和另外一堆已经审批好了等着发落的文件。她是把脑子想坏了也想不明白，墨懿轩到底是哪个阎王府跑出来的鬼。远在天边的大事小事他都染指其中，放在眼前能救的命他却无动于衷。
再怎么不是，也是半个枕边人啊。
静下心来，她再次认真审夺了一遍上官忆南临走前留下的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上官忆南的话在现在这种情况看来，是横竖都行不通的。而行不通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还得坚持她的初心，离开西南府。
上官忆南临走前给她留的话里面有这样一句，“盛夏山庄的存亡取决于十阁主在王爷心里的位置，为了十阁主，王爷定会力保盛夏山庄，所以请十阁主无论如何都不要擅自离开西南府。”
鉴于八阁主和三阁主的事情，夏黎殇突然觉得上官忆南竟然也能说出如此可笑的话。人人都说千金难买早知道，而墨懿轩就有这个本事，那又怎么样，就算他不是凶手，也是帮凶。
看来，西南府的人估计是没死完，或说没死够，她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也无心过问，但她可以肯定一点，如果下一个是她，墨懿轩会让外面的人知道，西南府没有这回事。
“上官忆南，你知不知道你指的是一条死路。”夏黎殇无奈又无力的把头磕在了案桌上。
在墨懿轩离府的第五日，命案果然再次发生，四阁主睡在了暖心湖面上，和前两例无异。
因前两起事故，幸存的阁主们好像暗地里协商过一番一样，统一闭户不出，就连大阁主也不例外，又经四阁主一事，更是让一向热闹的暖春阁倍显冷清阴暗。一向被阁主们青睐嬉戏的暖心湖也被冠上了亡灵诅咒鬼怪之类的说法。
夏黎殇照墨懿轩的交代处理了四阁主的后事。人也连续好几天吃喝不好，一旦入夜更是寝食难安，即使青戈和如芯都陪伴左右，可就是不敢闭上眼睛。
她第一次这么希望上官忆南就在身边，与她同一战线。无奈墨懿轩临走前还下了一道命令，让她的视野和步伐都只能局限在二王爷的地盘上，进进出出都有士兵和丫鬟跟着。
已经离府的墨懿轩并不知道，他所尽力给予的最好保护，只会让夏黎殇长了更加叛逆的心。而他这次也不是出什么远门，是受了皇上的密令，前往五湖村，那里有着千千万万的人在等着他。
这些人不是别人也不是外人，都是在先皇面前起了誓言，无论生死都相随于二王爷的精卫兵。
上官忆南并没有全部猜对，事实上，皇上不是希望他能再次重拾兵权，而是除了他，这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精卫兵谁也不会服从。
在他失了兵权离了皇城之后，皇上曾下令，不服从帝皇者，杀，一天杀一个，将死去的人悬挂在村周边，终于死了几百个人，早些挂起的只余一堆白骨，将五湖村围了一圈又一圈，可也没能消去他们半点忠诚。皇上没辙，只能将他身边的女人逐一灭门，又将精卫兵之事告于他，才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来到五湖村。
“这一天，终归是要到来的了。”
简陋的茅草屋里，墨懿轩揉捏着疼痛的额头，他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和五湖村的兄弟把挂村周围的尸体取完下来，安葬完。
他头痛，心更痛，自他十岁起，这支军队就跟随着他，带他成长，直至他被迫迁出皇城，他才与他们相离。一别几年，没想到竟以这样一个场面重逢，尤其是对上那一双双抱着誓死的决心的眼睛，以及口里喊着出生入死的口号，更是令他羞愧难当。
冷刀试颈，他已进退不得。
战败，精卫兵将以身殉主，战胜，他有权改变他们的命数，但对他而言，这两条路，皆是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