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中又陷入了绝对的安静，除了盘虎的目光聚集在盘祭身上之外，另外十三名将领都震惊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同袍。
一个刚刚还鲜活的人，转眼之间便躺在那里，头颅崩碎，面目全非，死得如此凄惨。而那个杀人者，正带着可恶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他怎么能够笑呢？
纵使他是巨人族皇族血脉，纵使他是巫神的弟子，纵使他的境界高深。没有人可以屠戮族人，没有人啊！看来，这就是报应，是他们不顾族人意志前来东征的报应。
之前跟着死去的将领一起下跪的四人快速来到了那名将领身边，对此盘祭并没有阻止，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人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垫在死去将领的头颅之下，把他碎裂的头颅包了起来，然后跪着将他抱在怀中。血浆很快将层层衣袍染红，但他并不在乎，只是抱着死去的将领低声地说话。
九名将领依然跪在原地，又一次将视线转向盘虎，眼神中包含着期待、失望、无助等多种情绪。盘虎是他们的王，也是这里境界最高的人。只有他才能够给死去的同袍报仇，可是……
难道正如盘祭刚才所说，北王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是他看重的权力而已。至于其他的，他都可以放弃。
“北王……”
其中一个年老的将领低声喊道，声音凄厉无助，就如即将死去的乌鸦，朝着无尽的黑暗发出最后的啼鸣。而在他旁边，那些将领也都眼中含泪，看着盘虎。
盘虎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双拳握得越来越紧，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青筋。盘狼摇了摇头，但是以他对盘虎的了解，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看了被四名将领围在中间死去的同袍，一抹悲伤浮现，却在瞬间被他收敛而去。
盘虎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件事情盘祭自然知道，但是他并不在乎。他不喜欢盘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盘虎说过他笑起来很难看，到现在他也是如此认为。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之所不喜欢盘虎是因为他太能忍，太能装。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盘虎可以牺牲一切。
原本以为这些只是巫神的猜测，他告诉自己这些关于盘虎的看法，只是为了让自己对盘虎心存戒备，不要被他趁机所伤。但是在这段时间的接触当中，他觉得巫神并没有说错。
盘虎太会隐藏，也太会表演。这样的人是很危险的，他想到了巫神对他说过的话。
盘祭不喜欢这样的人。在他看来，巨人族中这样的人太多了，甚至比巫族人中的还要多。正是因为这样的人，才导致了巨人族这些年分崩离析，不能一致对外，才让邪灵有了可乘之机。当然，更重要的是，正因为这些以自己的私利为重的家伙，懦弱、愚蠢的家伙，才让他的父亲受了重伤，至今不醒。
为了这样的人做出那么大的牺牲，父亲，您真的很不值得啊。
还有眼前这些愚蠢的家伙，就是为了他们吗？
四个只会在那里抱着四人哭的懦弱蠢货，九个到了现在还没有看清真相的懦弱蠢货。
难道到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奢望盘虎替他们报仇？他的视线在每一个将领身上打量，看着他们哭泣、无助、绝望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愤怒，那是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怒。
为什么，巨人族的族人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你们这么愚蠢，这么懦弱，这么容易打败呢？
想到眼前这十三个脆弱的将领，还有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些，对一切族人都无条件相信、毫无戒心，为入侵者打开城门的族人，想到战场上死去的那些愚蠢弱小的东域族人，那种愤怒越来越难以控制。
他越愤怒，他就越是想笑。
正如在前面的关卡中，看到那些族人轻易打开城门的时候，他笑得很开心。正如在战场上看到那些因为害怕而后退的族人，他笑得很开心。正如眼前，他看到这些害怕、哭泣、乞求的族人，他笑得也很开心。
他哈哈大笑起来，在整个帐篷中显得那么突兀。
“王八蛋……你们这群王八蛋……怎么不都去死啊！你们都该死，该死……”他一边疯狂大叫，一边朝着抱着死去将领的那人跑去。临得近了，他一脚踢出，正中那人就胸口。那人并没有反抗，飞出去后被帐篷挡住，落在了地上。他费力地爬了起来，顺着帐篷坐好，鲜血从口中不断往外冒，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那一脚踢碎，眼看是活不成了。
另外三人看到这个情况，眼中的愤怒和绝望已经控制不住。到了现在，他们也不想控制了。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拼了。
其中一人发疯似的大吼一声，握紧拳头就朝着盘祭砸去。受得他的刺激，另外两人也都哇哇大叫，朝着盘祭扑去。
他们已经不想活了，或者，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只是在刚刚才活了过来。
看到胡乱冲过来的三人，盘祭收起了笑容。这种情况才是他满意的，虽然来得有些晚，虽然这些人还是得死。
他没有躲避那些人攻击，而是在对方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以同样的方式攻击对方。发疯的三个人打了他三拳，他受了三拳，同时也打出去三拳。他受了轻伤，那三个人却是活不了了。
他看着那些倒飞出去的人，笑了起来。这一次，他是真的笑了。
“来啊！你们都一起来啊！”盘祭也发起疯来，朝着依旧跪着的那九名将领大声喊道。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全部飘向脑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犯了癫狂的病人。
九名将领并没有动，但是他们眼中也充满了愤怒。那名年老的将领再次看了一眼盘虎，发现盘虎依旧只是盯着盘祭，没有丝毫要行动的迹象。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朝着盘虎跪了下去。
行完跪礼之后，他抬起头来，伸手擦干了脸上的两行老泪。他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盘祭，一步步走向前来。
其余将领看到他如此，眼中的绝望和愤怒相互交融，最终变成一种可以叫做决绝的情绪，而且越来越坚定。他们和老将领做了同样的动作，在朝着盘虎最后一次下跪之后，都站了起来。
帐篷之中亮起了强烈的光，那是十三名将领释放出来的烛灵，也是他们的复仇之火点燃的光。
“你这是在逼我杀人。”
盘虎说话了，这是自盘祭来到这里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只是简单地陈述某个推论。
盘虎很重要，他说的话也很重要。那些将领们听到他说的话，眼中的神色出现过一丝波动，一种名叫希望的情绪出现在其中，让他们前进的脚步稍有停顿。
盘祭看了盘虎一眼，对方还没有站起来，眼中却是他最讨厌的那种眼神。
“是又怎样？”他向前走了一步，灵力从体内溢出，混沌烛灵散发的光芒将他笼罩在一层梦幻的色彩之中。
“你知道，我并不喜欢这样杀人。因为它很没趣。”盘虎站了起来。
“你知道，这些都是我得意的将领，在战场上将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没有他们，这场战争可能会很困难。”他说道。
“我知道，但是那又怎样？他们马上就要死了。没有他们，这场战争同样可以打赢。”盘祭回答。
“那又怎样？你明明知道他们对我很重要，你还是坚持要这样做，这到底是为什么？”盘虎向前踏了一步，一股强大、压抑的力量从他的体内出现。
感受着那股力量，九名将领欣慰地回头，眼中的决然被惊喜取代，他们回头看着盘虎，刚刚才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只是这次，他们流的是幸福的眼泪。
“巨人族中，像他们这样的人太多，杀几个，又有什么？”九名将领的反应自然逃不过盘祭的眼睛，他很是厌恶地说道。
“就算如此，始终还是有用的。”他说完，再次往前踏了一步，脸上挂起了往日的那种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联想到某种结果，他身后准备出击的盘狼身形一滞，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地神色，旋即变成了痛苦。他收回脚步，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在我看来，也就是几个蠢货而已。”盘祭回答。
“终归是可惜了。”说完，盘虎向前走去。从他体内射出的那股强大力量一分为九，分别朝九名长老袭去，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那九股力量就来到了他们的脖颈之上。如一阵凉风吹过，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九名将领张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场景。他们艰难地看着盘虎，想要张口问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风呼啸，透过帐篷上的细微缝隙透了进来。那九名将领依旧没有等来答案，他们想要转身看看身边的同伴，却看到了自己的胸膛。
他们的头离开身体，掉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眼睛中满是惊喜和幸福。
“祭王子，你满意了吗？”盘虎轻声说道，脸上带着笑容。
盘祭转身就走，临出帐篷前，他说了一句话。
“你笑起来，真的很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