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死亡威胁时,她变成了一个逃兵。尖刀反射的白光刺痛了她的眼,她站在最黑暗的深渊里,任由良心穿刺着早已破败不堪的身体,伤口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越撕越大。莫嫣甚至觉得早晚有一天,她会被自己狠狠撕碎。
慈祥的妇人平静听完,安抚这个心灵不安的女人:“孩子,没有人会不害怕,也没有人一直是对的,谁不是一步步从错误中走来的。”
莫嫣泪眼朦胧:“娘,您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你是个好孩子,莫家的孩子向来不会差的……”妇人悠悠叹了口气,对呆楞良久的梁永年说:“永年,你去把铁卫召回来吧,擂台还是设在禅云寺,老身倒要看看,那些人能胆大包天到什么地步?”
看着自己的丈夫走出去,莫嫣才道:“娘,对不起……”她不是个好人。
“莫要说对不起,娘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喜欢那傻小子吗?”妇人仔细看着莫嫣的神情。
莫嫣点头,实话实说:“一开始的确是带着目的嫁给夫君的,但后来爹和娘都待我极好,夫君也处处疼我让我,待得越是久,就越是不想离开,越是不想报仇……”她就是那么一个胆小懦弱无情的人,这样的她配得到幸福吗?
妇人内心了然,握住莫嫣的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肚子里有梁家的子孙,切不可逞强。后天比武大会,你莫要出来,内院很安全,保护好自己就行。”
莫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样不堪的她……真的配得到幸福吗?莫家族人的鲜血可还没洗刷干净呢……她如何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触摸幸福?
……
梁家外院,多少年的平静迎来了一次震动。
两个黑衣人抱臂站在屋顶上,戴着黑色金丝面具。其中一名绷紧的身体松了下来,冲旁边的人嚷嚷:“可算是把那两个小东西困住了,废了我老大劲,老黑,咱们可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人了,还是两个小娃娃!”
另一人拨掉扒在他身上的两只爪子:“老实点。”
玄青一屁股坐到了琉璃瓦上,嘟囔着:“老黑,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玄墨摇摇头,继续观察下面横冲直撞的两人。
梁家机关有百年历史,固若金汤。如此连闯了三关的还不喘气的人,他们守卫了半辈子从未见过。玄墨玄青自小长在梁家,才能出众,又受上一代机关老前辈的教导,出师之后便领了这外院左右机关长的名头。守护外院的十几年时间里,也有很多不长眼的来闯,但大多两关便被困死。
玄墨皱眉盯着下面两个小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过了!他们竟然又过了!“潜龙”啊!就这么容易?”玄青疑惑了。
同时下面的永乐喜笑颜开,抱着羞涩的宋小猫便跳了起来:“小猫!你可真是个天才!”方才的机关,全部是小猫破的。
宋小猫羞赧挠头:“我不是天才……”
永乐兴奋地抱着他跳来跳去,柔嫩的脸庞无意识地擦过他的皮肤。宋小猫更害羞了,喃喃道:“是哥哥教我的,他是天才。”
永乐不赞同,摇摇小食指:“别不自信啊,一般人还学不成你这样呢!我就不行,莫寒教我识字时我就坐不住,更别提让我学什么五行八卦了!你太厉害了!”
“但我武功总是学不好……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宋小猫苦恼。
跟着师父一天,师父也没跟他说一句话。宋小猫心里有些委屈:“师父可能没把我当徒弟,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他一定要学到真功夫,然后替哥哥报仇。
永乐见他心情一会低落一会斗志昂扬,生怕他心里出什么毛病,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擅长领域,不用太计较。”
“可是我武功学不好就没法为哥哥报仇!”宋小猫难得激动起来。
“那你就以己所长攻其所短,只要最后达到目的就行了。”永乐伸了几下拳脚表演给宋小猫看,“你看,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啊,像这种时候,我就走不出去然后被困死,有句话怎么说的?叫“莽夫难敌智者”,现在你就是智者,只要一直做好你的智者就好了。”
“就算我破了这些机关,也没法走出去……”只有脑子也不行,重要的还是行动。
“那你就学啊!哪有不学习就成为天才的?你看不到天才背后的努力,但也不要妄自菲薄啊!好了好了!你这人怎么磨磨叽叽的!我算是白开导了!”永乐见老也说不通他,便不耐烦了,催促着小男孩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了几步,迟迟不见机关挪动,方才闯过来的那些机关像断了的丝线一样,到这里便衔接不上了。静谧的梁家外院,只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咦?”永乐停下步子,以她的第六感来看,很不对劲。
哪有走一半就没了的机关?玩得正爽,这不是要人命吗?
宋小猫到一棵大树下查看了一番,又跑到走过的地砖上站了片刻,才道:“这里本该有机关的,我们走到这里会触发,然后那棵树会射出毒箭,这时身后的退路会被堵住,我们退无可退,往前走便会被射中。退肯定是不能退的,但若是挡过箭向前走就不是原先的那条路了,我们会走到另一条更险峻的道路上。这应该是个双向陷阱,无论从哪边来,只要触发机关,就到不了我们想要去的地方。而身在其中的人毫无所觉。”
永乐揉着额头:“道理我都懂,那它为什么没射出毒箭啊?”
宋小猫低头思考:“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若是破坏了这个关键点,整个机关就变成了一盘散沙,有形无质。”这个点是个活门,只要这个门活着,那它周边的机关就很容易调动,无限利用,最终把人困死。闯入的人走着相同的路,但却永远找不到出口。令人恐惧的绝望,无法看清的前路都会摧残着人们的灵魂。看来这个古老家族的机关不仅考验人的体能,还考验人的精神。
宋小猫内心雀跃,摸了摸下巴,正要跟永乐分享,却见永乐把手放在身后的长弓上,警惕盯着后方远处。他顺着永乐的眼神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远处瞬间隐于暗处的玄青拉着玄墨哭号:“不会吧,我不就是变了个呼吸吗?”
玄墨一脸不高兴,甩开玄青的爪子,抖抖衣袖安静伏在屋顶上,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玄青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探出头来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结果刚一露头,一只不长眼的箭直射过来,幸亏他反应快,快如闪电的箭矢从他头顶掠过。
惊慌地拍拍胸脯,睁眼便看见一缕头发飘落到琉璃瓦上,玄青楞楞地看着,五秒钟后尖叫出声:“啊!小爷的头发!”他一掠而起便要去跟始作俑者拼命,头发可是他的宝贝,他就是靠着一头秀发吸引姑娘呢!
玄墨皱眉拦住他,“我们不能与人冲突。”
“我要杀了她!”玄青急不可耐的就要下去。
“玄青!”玄墨严肃叫他,眼神锐利盯着玄青。黑暗就是他们的使命,隐藏就是他们的宗旨。“我早说过你不适合。”
玄青立刻泄了气,嘟囔:“我不去不就行了吗……可是龙眼被人破坏了,怎么办?”
龙眼是整个机关的精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被破坏了,整个机关陷入一滩死水。外院机关一共有四个活门,也就是龙眼。四个活门相辅相成,组成外院机关的最后一道屏障。有活门在,机关才能千变万化,引流入渠。如同人身体内的经脉一样,断了一条,威力便大打折扣。
但这不是普通人能破坏的,不懂的门外汉根本找不到龙眼所在,就算懂得五行八卦之人也只能用外力破坏。如今,莫名其妙的失去原有的功能,无声无息。
玄墨锐利的眼睛看向玄青:“你是不是又偷懒?”
玄青支支吾吾:“……不是,我早晨还看了一眼……”顶着玄墨威压的男子不敢再说下去。他怕他说下去会被玄墨扒了皮。
“看一眼有用吗?”玄墨冷冷看他,说道:“出了内鬼。”
“啊?”
“他摸透了你的性子,打算将这里做一个突破口。你太大意了,又懒又臭美,我早说过你不适合。”玄墨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
玄青连忙道:“打住打住!我去抓内鬼不就行了!”说着便要离开。
“站住。”玄墨道:“我去修复龙眼,你去通知少爷。这事恐怕不好解决,渭城要变天了。若需舍命,莫要留着。别忘了,你我是梁家的壁垒。”
玄青看向远处一派祥和的渭城,也收敛了急躁与笑意,淡淡道:“知道了。”他走出几步,突然站住头也不回地说:“你,保重。”
风起,黑色身影消失在透着光的琉璃瓦上,不带一丝痕迹,仿若从未来过。
黑暗是他们的使命,隐藏是他们的宗旨。从进入那个世界开始,他们便为了牺牲做着准备。他们便是为了死而活,是向死而生。因为他们是梁家最忠实的秃鹰,守护着这座沉默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