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也是苦笑，洛阳的问题好解决，河南府下属的其余十九县以及临汝郡的七县也只是略显麻烦，最麻烦的是山南东道的十七个郡七十七个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政敌准备的时间不长，恶钱主要在毗邻河南府的七八个郡泛滥。
“如今的情形倒是与开元八年颇为相似，当时江淮一带恶钱泛滥，宰相宋璟跟苏颋两人上疏请求严格禁止恶钱流通，圣人准奏，宋璟于是派监察御史萧隐之前往取缔恶钱，结果萧隐之矫枉过正，让当地市场的商业几乎停止运作，不但打击富豪商人，市井小民也深感不便，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反对的声浪不绝于耳。李隆基于是贬谪萧隐之，并让宋璟跟苏颋下台，宋璟转任开府仪同三司，苏颋转礼部尚书。”
颜泉明唏嘘了一番，又道：“我以为，江淮一带禁止恶钱之所以失败，就在于恶钱不准流动后，新钱无法有效流入，就造成钱荒，货物无法有效交易，商人蒙受很大的损失，百姓手头没有正钱，也无法买到商品，很不方便。问题产生后，圣人没办法，只好找宋璟跟苏颋当替罪羔羊。此后的江淮一带，恶钱的事，表面上还是禁止，但实际上大为放松，恶钱再度在市场流通。”
高适大为赞同，对颜泉明说道：“按照常理，拿到正钱的人会把正钱收藏起来，只把恶钱拿出来使用，这样用不了多久，市面上都是恶钱在流通。无论是为了收税还是为了稳定市场，圣人都会下旨让令尊取缔恶钱，必须早作打算！”
颜真卿点了点头，毫无疑问，现在正钱应该在向那些富豪手中集中，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打压物价，以低廉的价格从百姓手中购买谷粮、布匹等，端的是狠毒之计！
“以我之见，恶钱突然泛滥必定有官府势力在撺掇纵容一部分商人，用不了多久，百姓便会知道恶钱是比较没价值的，正钱是比较有价值的，正钱恶钱就会产生一定的交换，所以恶钱其实对民间影响不是那么大，时间久了，盗铸恶钱的效益就会下降，没有太大的利润可图。如果不是夏税收缴在即，解决恶钱倒是可以徐徐图之。但如今，只能行非常之法。”颜泉明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高适、颜真卿皆是点头，这也是敌人的厉害之处，根本不给己方多少反应的时间。
“治理恶钱只能双管齐下，一方面增加钱币的供应量，一方面由国家出面管理铜矿，提高铜的市价，降低私铸铜钱的获利空间。做到这两点，再来加强重罚私铸铜钱的行为。而对于已经流通的恶钱，采取公私分离的态度，即在官府收税及支出时一定使用正钱，百姓私下交易时如果采用恶钱，就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样一来，恶钱就算不会大幅减少，其价值也会逐步降低，大家就会排斥收取恶钱，而朝廷在适当的时候，采用一定比例将恶钱回收重新铸钱，恶钱就会减少。”颜泉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举甚好，不过，无论是增加钱币的供应量还是提高铜的价格，都需要圣人的应允。当务之急是要说服圣人，敕令各地官府以平价购买百姓手中粮食、布匹等，否则百姓手中没有正钱，获利的反而是那些豪族。”颜真卿觉得颜泉明提的建议应该可以从根源上解决恶钱，但现在己方最缺乏的便是时间，让朝廷拨调款项购买百姓手中东西，才能顺利完成今年夏税收缴任务并且不激起民变。
“这就需要我们做出成绩了。河南府、临汝郡括户有什么成果了吗？”颜泉明笑问道。
颜真卿若有所思，直接回道：“初步统计，增加了两万户人口。”
“京畿、都畿、山南东道皆是人口众多所在。当初宇文融三年括户，也不过是为朝廷增加了八十余万的在籍户口数，这还是人手不足、政策不对才花费如此久的因素。若是我们在三个月内在京畿、都畿、山南东道括户达到六万余户，圣人必定龙颜大悦，到时我们趁机提出购买粮食等一干物品，圣人多半不会反对。”
高适抚掌大笑，赞许道：“泉明这招应该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吉濬打着节省运力的幌子，我们则打着为圣人分忧的旗号。毕竟，圣人虽然下旨赦免了天下十二道的租庸调，可长安以及整个关中缺粮，朝廷和皇宫仍然需要大量粮食、布匹等，我们可以一边运送夏税一边运送粮草到长安嘛。这是为圣人分忧。”
颜真卿也是恍然大悟，明白了敌人计划的漏洞。如果如今是天下都在施行两税法，都收取钱币而不是粮食、布匹等作为夏税，那恶钱泛滥的确会让己方措手不及。但现在的情形是圣人免除了其余十二州的租庸调，虽然依然有粮食、布匹等转运入长安，但数量绝对不及往年，这个缺口按照正常情况需要京和市和籴使采买，充实库存。现在，己方主动揽下来，会给圣人勇于担当的印象，又解决恶钱泛滥的问题，实乃一箭双雕。
“事不宜迟，我这就写一封书信与兄长，言明利害。泉明、达夫，秋荐在即，你们又身负大才，不如返回长安，一者为兄长把关，拾漏补缺；二者准备院试、会试，如何？”
高适与颜泉明一样，在万年入了籍册，作为贡生，必须先后参加七八月举行的院试、会试，只有表现优异，层层过关，才能参加最后的进士考试。再过两天便是五月，路上耽搁半个月，回到长安也是五月中旬了，院试时间须臾便至。
颜泉明想了想，长安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既然李林甫一派已经露出了爪牙，己方又有了解决之道，再留在洛阳也对颜真卿无所补益，便接受了颜真卿的建议。
不过，因为当初是计划与雷万春一起回长安，颜泉明只能劳烦颜真卿待雷万春回来后，说明情况，并为他延长公验。公验只有一个月的有效期，延期需要在当地官衙说明情况，朝廷此举也是为了提醒旅人回原籍上交赋税。总而言之，在这个时代游走天下，绝非易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