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桃和问柳双双身子飞扑出去,却是鞭长莫及,念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问柳扭转了头,不忍看这血淋淋的一幕。
及至耳边响起长陵奶声奶气地叫“念娘娘!念娘娘!”时,两人才回过神来。念桃一把抱住长陵,又喜又怕。原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陆长卿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弟弟,那圆桶业已打到,狠狠砸在陆长卿后背,陆长卿登时口吐鲜血,闷哼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当下几个人慌乱地围住陆长卿,一边看着问柳查验长卿伤势,一边惊疑不定地望向院门外。那院门外此时却空无一人。突然,采薇一声大叫:
“桶里有人!”
几个人齐齐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桶的盖子半开,流出的水冒出丝丝热气,将周边的雪瞬间融化,绑缚桶盖的绳子松松垮垮地垂在一旁,一个孩童的上半身露在桶外,头发湿漉漉地蓬乱不堪,脸色乌青,衣衫撕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冒出一阵阵热气,下半身却仍在桶中。只见一袭青衣闪过,轻轻探了探那孩童鼻息,就一把将那孩童抱起,匆匆走向内室。
那青衣女子正是忆柳。她和夫人梅如曼被哨声和巨响惊动,先后赶到。梅如曼略问了几句,听得长卿只是受了一击惊惧吐血并无甚大碍后,便命众人将陆长卿亦送入内庭救治。见众人去得远了,方才朗声道:
“秦将军,我自无妨。外面的事,就有劳将军了。”
秦光煕迟疑一下,双足点地,身子如燕子般轻轻掠出庭院。
秦光煕甫出庭院,远远就望见两艘小船浮在湉水河面,一艘已经翻倒,船身大半淹没在水中,只有桅杆兀自杵在半空,有几个人正在水中挣扎,另一艘船上,四个官兵模样的人正在围攻一人,只见那人身材短小肥胖,圆脸虬髯,嗓门奇大,一边一口一个“兔崽子”一口一个“狗杂种”地破口大骂,一边奋力迎敌。
原来适才打斗中,那矮汉分身乏术,又见几人一心想要抢那桶,唯恐有失,遂将携带的木桶一丢,看似随手一扔,实则加了力道巧劲儿,恰扔在另一艘闲置一旁的一支船橹上,自己在这艘船上放开了手脚,威力顿时大增,不消一刻便擒住其中一名瘦子,正欲丢往水里去,不妨手臂却被另一艘船上一人的剑尖刺到,那矮汉手臂吃痛一松,被擒住的瘦子慌不迭地迅速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岂料落地时身子仿佛被那矮汉施了什么魔法似的,重重砸在那船橹的另一头,这一重击,让船身猛地扎进水中大半。
事发突然,船上的另外四人脚下不稳,齐齐摔下去,砸在那瘦子身上,顷刻间,船橹另一头的木桶就像球一般被抛往空中,那矮汉虽早料到这一招,却又唯恐木桶落入水中,不暇多想,飞身大力一脚踢去,那木桶滴溜溜地径自朝着庭院砸去,便出现了方才院中一幕。这边小船吃不住如此折腾,整个翻倒在水里。
那矮汉看着五个人落水,哈哈大笑,这边四个人见同伴落水,心里发急,对那矮汉围攻得愈发紧了。
秦光煕看那矮汉和四个人拆了几十招,眉头愈皱愈紧,心下狐疑,欲待出手,这时耳边却听得一女子道:
“布雷,你还没玩够?刚才误伤少主,还不快快滚回来领罚!”
原来是幻桃循声赶到。刚才她无事闲逛,见几个奴仆在河边拿叉子叉鱼,正看得有趣,冷不防听得院中一声巨响,侧耳细听,却隐隐听得河这侧有打斗声,匆匆赶回去见一堆人围住少主,自己插不进手,遂过来一探究竟。
那矮汉原来正是梅花坞追风、沐雨、布雷、逐电四大护卫之一的布雷。他闻听此言,边拆招边应道:
“幻桃妹子,你甭吓咱!瞧俺给你变得好戏法!”
嘴上说笑,手下加紧,又拆了几十招,幻桃眼看他步法渐渐沉重散乱,手上愈发吃力,便不再言语,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只一心观战。
这时,眼前一晃,再定睛看时,秦光煕已然飞身入船,只见他右手像闪电般从围攻布雷的四个壮汉头顶拂过,身形手法之快,让四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一齐应声倒地不动了。
布雷见状跺脚哇哇大叫,明明人家帮了他,他却怪人家坏了他变戏法的好机会,这时瞥见先前堕水的几个人,好容易攀到船沿,正浑身打着冷颤大口吐水喘气,布雷这才放过秦光煕,扭头向岸上道:
“好妹子,好戏法来了!”
说完大喝一声,右手一扬,只见几道细微如尘的金光闪过,那几个人登时毙命。
“偷去师傅的梅花镖,还在师傅面前卖弄,真是鲁班门前抡大斧——好没羞!”幻桃在岸上扮着鬼脸用手比划着做了个鄙视动作。
原来秦光煕长年在梅花坞闲来无事,便自己琢磨出一套掷梅花镖的功夫,那梅花镖是用纯金仿照梅花样式打造,只有指甲盖般大小,在他快如闪电的手法下,竟是御敌的厉害杀招。正是这小小梅花镖,在梅如曼生产当晚的那场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前阵子布雷软磨硬泡求了秦光煕借几个梅花镖给他玩玩,手法俨然生疏得紧,只好应对那些无力反抗或处于极端劣势的对手。
秦光煕看布雷料理了那几个人,问道:
“布雷,适才跟你打斗的一共几人?”
“俺只是打得过瘾,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谁耐烦数数?!”
眼见秦光煕一脸严肃,布雷这才一边指着倒在水中和船上的几人默数,一边嘟囔道:
“这艘船上五个,翻了的那艘上四个……一,二,三,四,五……咦,明明九个人,怎的只剩八个了?”
似乎不相信似的,又数了一遍,还是八个,辨认了脸廓身形,独独少了适才被自己擒住的那瘦子,自言自语道:
“不对,那瘦子只是双脚吃了俺的梅花镖,难道是逃走了?莫不是不会水淹死了?”
这时的河面上早已恢复了安宁,一眼望过去,平静如镜。
“你进来时,官兵有无为难你?”原来梅花坞密林之外,新帝派了重兵把守,名为保护闵王家眷,实则是监视软禁。
“这次当差的倒是好说话,连木桶都没盘查就放俺进来了。”
“适才跟你打斗的这几人,官兵也未为难他们?”
“俺只一心要救桶里那娃娃,谁有空管这些闲事!”
秦光煕不动声色,接着问道:
“那你进来时走的明路还是暗道?”
原来这密林中通往梅花坞的路分为明路和暗道。明路是按作战时的阵法布置,这一次有人引领走的出来,下次再进入已经换了阵型,若无人作向导,就好似撞上了鬼打墙,决然走不出去;暗道布置了多重机关,路却好走,即使极个别的高手能破过所有机关,但也只能一个一个通过,一旦一人通过,新的机关便紧接着启动,所有人均需破了机关方可通过。
布雷隐隐觉得自己闯下了大祸,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粗声道:
“明路。”
秦光煕知道他撒谎,没有揭穿,很明显,这是敌人精心布设的圈套,很不幸,这圈套布雷又不得不钻,只不知道这朝廷何时跟江湖人士扯上了关系,心下不免担忧,道:
“还好是明路,若是暗道,不见的那个最好溺水,否则一旦有命活下来,又记得进来的路径,只怕梅花坞就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