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宣见篱把簪子给了夏知宁,后脚簪子就被夏知宁给当了。
厚厚的一摞银票,沉甸甸的塞在怀里,夏知宁问了沿街乞讨的老乞丐,趁夜寻了陆阙的落脚处,将银票给到陆阙的手里,没说明钱的来意,趁着月色快步离去。
同为六少爷的丫鬟的小雀和夏知宁的关系较好,最近不知怎的,小雀一直缠着夏知宁,走哪儿跟哪儿,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伶俐活泼,叽叽喳喳的,比树上的小麻雀还要吵闹。
夏知宁总觉得小雀话里有话,眼睛老往她身上瞟,就连上趟茅厕也姐俩好的一起去,让向来独行惯了的夏知宁很是抓狂。
一日,夏知宁终于沉不住气,主动找小雀姑娘谈了话。
“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就行了。”夏知宁直言。
小雀姑娘扭扭捏捏,小手缠着衣角,低着头闷声闷气:“……没什么,其实……也没什么……”
“你不说我走了。”
“六少爷过几日要去鹿贤宴只能带着一个丫鬟惜惜你能不能将这个名额让给我!”小雀猛然抬头,大气不喘,吐字清晰,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
夏知宁面目平静,点点头,“可以。”
说什么让不让的,再过几日,夏知宁在不在宣府都是个未知数,更不可能参加鹿贤宴。
鹿贤宴,早先听别的院子里的人提起,大齐的达官贵族包括皇族都要参加,这是大齐的传统,每年一届,无权无势但天赋异禀的人希望在朝中谋个职位,最快的捷径就是参加鹿贤宴。不过,经年的演变,参加鹿贤宴的人数已经内定,自然掌握在高官显贵手里,野心家借此扩大朝中势力。
暗夜清风,树叶疏影婆娑,两个飞快的身影或攻或躲,步步过招,步伐诡异,身手灵活,两人不相上下。
“鹿贤宴我带你去。”宣见篱手掌凌厉的劈过来,交手十几招之后,少年依旧气息平缓,却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长时间的相处,与夏知宁比试过招已经成了宣见篱的一个习惯。
“不好意思,我把这个机会让给小雀了。”夏知宁偏身躲过。
宣见篱迅速攻上前来,剑眉星目,眼神锐利,语气有点疑惑,问道:“小雀是谁?”
“……”夏知宁腿下扫到对方的小腿,右手握掌迅速撞向少年的胸口。宣见篱腿上一痛,后退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墨眸冷淡。
这一局他输了。
“小雀是谁?”宣见篱确实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照顾您的最可爱的小丫鬟。”
宣见篱偏过头做思考状,语气自带冷冽,“没有印象。”
少年你这样容易找不着媳妇儿的。
没有印象就算了,天色不早了,夜空冷月高挂,夏知宁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氤氲出眼角的泪珠沾湿了睫毛,微有发亮,仿若星光可爱,“明早你问问丫鬟谁叫小雀不就得了,宣少爷,祝您好梦。”转身欲走。
“辛惜。”宣见篱突然在身后叫她。
夏知宁没反应过来,走了几步才恍然回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却见宣见篱一语不发,将一细长的白玉般物件扔过来,夏知宁接到,却是一只精致的白玉簪子,做工精细,质地优良,却是样式有几分眼熟。
这个……好像是被她当掉的白玉簪子……
没想到,它这么快又落到了宣见篱的手里,有几分尴尬,不敢抬头看对面表情偏冷的六少爷,夏知宁低着头想掩饰过去:“呵呵,这簪子挺值钱的……”能不值钱么,二十多张银票呢!
少年的目光在少女的头顶扫了一圈,语气冷冷的,“鹿贤宴我带你去。”少年冷冽的眸光撤离,转身离开。
夏知宁啧啧,霸道总裁范,还自带闷骚属性。
几日后,突然有一个面生的下人找到了夏知宁,替陆阙传了话,就说了一句——辛傅回来了。
接了消息,夏知宁知道时机成熟,即刻动身,披了一件压箱底的兜头破棉袄,灰黄的布料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从正门出去太显眼,夏知宁从破砖烂瓦的下人院子跳墙出去。
后巷无人,夏知宁仔细察看了四周的情况,然后闷着脑袋顺着后巷走出去,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她的身子又瘦又小,衣着破烂,闷低着头,旁人看不见她的脸色,只当是个讨饭的小乞丐。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即使是平时相处极好的几个小丫鬟,此去一别无期,可能无缘再见。
大齐与蜀川中间隔着一片秦国的领地,最近战时紧张,一触即发,有险要的山势阻隔,蜀川相对于其他四国还算安宁些,夏知宁也有意在那里定居,前世过厌了居无定所的特工生活,今世希望能安稳的过一辈子。
不过,身处乱世,政局动荡,想过着平静的生活,终归是夏知宁的妄想了。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商贩熙熙,路人攘攘,作为大齐的都城盛安,边境小的战乱还危及不到这里,此地丝毫察觉不到乱世的杂凉,反而人员繁多,商铺临立,一片富饶的景象,倒像是盛世里的人间乐地,真不愧是五国中最富有的国家。只不过,这也是最后一丝难得的温存了。
夏知宁尽量躲着人走,以免和其他人产生摩擦,引起怀疑。
陆阙的落脚处是十里之外的破庙,夏知宁打算先走出闹市,再寻着马匹赶路过去。
夏知宁低着头,两条细痩的小胳膊环在一起,肩膀瑟缩着,看起来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可是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明透亮,正十分警惕的察量的四周的动静,步伐看似轻浮飘忽,实则落地稳定。
长街的一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穿过街道,踏马而来。
闻声,夏知宁瞟过去一眼,待看清了一马当先的黑衣少年时,她眉毛一挑,将脑袋上破旧兜帽更压低几分,身体擦着街道的墙壁,借着行人的遮挡,缓缓走着。
一队人马,除了领头的两个人,个个都是十分强壮的男人,轻甲覆身,戒备森严,马匹雄壮,像是经过专门训练,似乎是军队里的军人。夏知宁看到的高头黑马上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夏知宁印象深刻的郎赴廷。
郎赴廷一身黑衣,领口和袖口绣着细琐的暗纹,脚蹬黑靴,显得身量挺拔,偏偏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另一匹马上的是位蓝衣白靴的少年,和郎赴廷差不多的年纪,少年面容俊美,剑眉星目,微微上挑的眼角牵连出一丝邪气,眼神深邃,鼻梁挺拔,唇形优美,瞟一眼过去,很容易被少年邪魅的气质和俊美不凡的容貌吸引。
夏知宁停下脚步,后倚着墙壁,微微抬头,像一个乞丐一样将手套进破棉袄的袖筒里,缩着身体,兜帽遮掩下的清亮的眼神一一瞟过一路人马,将每个人容貌记了个透彻。
高马穿行而来,挡道的行人纷纷让道避开,人群退让将道路迅速腾出来,闪出一条宽阔的大路,有力的马蹄哒哒而过,掀起一阵轻尘。
看他们走向的方位,目的地似乎是宣府。
不知道宣见篱发现她跑掉了之后,会不会生气,夏知宁突然很好奇宣见篱生气是什么模样,依旧是一副冷淡的面瘫脸?还是会如常人一样脸皮通红,大发雷霆?话说,逃奴似乎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上一次听着丫鬟小雀说过,云致院的下人得罪了宣见篱,跑路不成反被宣见篱抓住,脱了裤子乱棍杖死,那人的血流了一地,鲜红一片,哭嚎着哀求六少爷饶了他,宣见篱面色不改,眉眼冷清,淡淡道,打死。
后来,那人被打死,臀部及大腿的位置滩成一堆血肉,骨头被杖得粉碎,合着模糊的血沫,涂了一大片地面,鲜血淋漓,很是可怖。
有几个小丫鬟承受不住,直接呕吐了出来。
宣见篱清俊的面目始终冷清,目光沉静,一身翩翩的白衣清淡如昔,净白如雪,没有染上一丝污秽。
宣见篱性子怪癖,一月多日相处下来,他的脾性夏知宁还是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