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
这是杨宗逸第三次冲她发火了,同事晓菁吃惊地看着再次被关在门外的孟恬,讶异的嘴巴张得能放进一个煮熟的卤蛋,她问道:“恬恬,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把杨总监气成这样?”
孟恬拿着文件的手有些发抖,刚刚好像扭到了手腕,疼得她有些抽气。但她还是对八卦的晓菁,勉强地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那简直就是太难以理解了!”晓菁叽叽喳喳地说道,半晌又嘟囔了一句:“可杨总监一直对新人都蛮照顾的。”
是啊,他杨宗逸可以对所有人谦恭、大度,唯独对她这个曾经的女朋友,无法宽容、无法原谅!
他,现在恐怕恨极了她吧!
六年前,她跟随着父亲的脚步去了最偏远的部队,那里远离市区,有最蓝的天空、最清透的呼吸、最璀璨的星空,还有最嘹亮的军歌。
那里,远离都市,没有纷扰,没有痛苦,可那里,没有她的宗逸,没有她爱的男孩儿,她把他丢了,也亲手把自己的幸福埋葬了。
那天,她坐在爸爸的车里,听那个总是对她笑得很温柔的男孩,追着她的车,说出了此生最伤她的话:“孟恬,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你滚呐,有本事就别再回来!”
她坐在车里,不敢回头,直到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消失在漫天的尘埃里。
“上班的时间,发什么呆!”
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孟恬瑟缩着,慌张站起身子,对着杨宗逸伟岸的身体,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擦得锃亮的皮鞋缓慢靠近她的面前,直到它近到不能再近,她也退到无路可退时,它的主人才停下来,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让别人原谅你了吗?”
孟恬的头有些发涨,在办公室里的一片抽气声里,杨宗逸再厉声发问:“试用期还没过,就敢开小差!”接着他对一旁吓傻了的晓菁说道:“晓菁,把最近两年的策划案通通拿过来!”
很快,如山的资料堆到孟恬的桌前。杨宗逸抿着嘴角,指着那一摞的资料,硬声说道:“我给你两天时间,把这些东西全部消化掉!”
办公室里又响起比刚刚还要大的抽气声,晓菁心颤颤地看着比她还要高出一头的资料,不可思议地望着杨宗逸:“杨总,你是说这些东西,要两天……”晓菁比划着“二”的手势,粉嫩的嘴唇因为惊讶而有些发抖。
“怎么,做不到?”话是回的晓菁,但淬过火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孟恬。
“两天后,随时欢迎杨总过来检查。”孟恬低着头,声音柔柔弱弱却透着不容人忽视的力量!
杨宗逸“哼”了一声,把西装扣子扣好,转身开会,直到他走远,孟恬才虚弱地瘫坐在椅子上,以及缓慢的速度拿出洁白色的手帕,一点点把文件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努力的端正身子,再努力地翻开一页页的内容认真阅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喧嚣的环境越来越安静,她望向墙壁上的钟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窗外,早已布满霓虹灯,这座城市是她成长的地方,有她最幸福、最快乐的记忆,可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孟恬吃力地抱起还没读完的资料,原想头也不回的就离开,可走到紧闭的总监房门前,脚步却还是顿住了。
“孟恬,你真没出息!”她在心里嗤笑自己。
可门的那边有她思念六年的人,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她隔着深厚的门,甚至能听到他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现在的他,还在工作着吗?
然后她又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是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离门越来越近……
孟恬慌了神,赶快往楼梯口那边赶。
杨宗逸推开门时,就见到孟恬像天边云彩般逃了出去。他捏紧手指,沉痛了那么久的心伤在这空旷的环境里如此猛烈的刺激着他,一波又一波,他捂着胸口的地方,那里好像又能跳动了。
又是因为,她吗?
不管怎么样,他又能像个人样的活着。
楼梯间很空旷,偶尔有值班的保安在楼层间巡视。孟恬换换手臂,继续抱着那些资料,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升上来,再一点点降下去,好像又看到六年前的自己,抱着一摞书,无聊地等在楼梯间。
那时,有一个喜欢穿白衬衫的男孩,接过她手里的书,关切地说道:“同学,我来帮你。”
以前,他总会帮着自己,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可现在呢?他的眼神是如此冷漠,他的情感又是那么捉摸不透。
两天前,她拿着简历忐忑地坐在桌前。等待着面试官的提问,可当看到面试官是杨宗逸时,聪明的大脑还是卡了壳。她好想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尽情拥抱他,然后轻轻告诉他:“小逸,我回来了。”
胳膊越来越酸痛,有细密的汗珠钻出发丝,划过她洁白的脖颈,但再也没有人愿意替她分担了。
泪水模糊了上升的数字,她挎着小包包,头也不回地从23层的楼梯间直接走下去。她走得很急,哭得很大声,仿佛要把这六年来所受的委屈统统哭尽。
“小逸,小逸……”她在心里不断呼唤这个思念了太久的名字,“恬恬回来了啊。”
有人说过,当自己难过时,就让泪水混着汗水流下来。她做到了,可心里的疼痛却丝毫没有锐减,随着她剧烈的呼吸猛烈的收缩,越来越紧,直到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
她擦干眼泪,出大门时,还是那副温柔得体的商业女白领,没有人知道刚刚的她经历了什么,但这样的结果却是最好的。
刚走到站牌上,天就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惹得行人慌慌张张的往前跑,孟恬看着鸡飞狗跳乱作一锅粥的雨景,嘴角微微一笑,心里想道:“没打伞,你跑到哪里不也是一样的结局吗?”话虽是这样说,但她还是把书包护在了文件夹的上面。
雨越下越大,杨宗逸跟着车流缓慢地往前行驶,大雨磅礴,模糊了太多的视线,但他还是一眼就瞄准了那个人群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孟恬和很多行人挤在这小小的站牌里,不断有行人拥挤进来,可公交车还是没有等来,她抱着文件夹,占据着小小的位置。
她的头发已经湿了,杨宗逸想着,可还是稳稳地抱着文件夹,真是个犟丫头!他腹排,顺着她的身体往下看,果然,她的裙摆也湿透了。
他记得,很多年前的夏天,她如今天一样,全身都湿透了,偏偏她的书包完好无损,就这样瑟缩在他的家门口,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他问她:“怎么了?”
她回他:“我害怕!”
他说她害怕,19岁的他就说服他的父母,给她留下一个房间居住,而他冒雨回学校和同学挤在狭小的床板上。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孟恬的父母都是军人,常年不在家中;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陪伴了她很多年的奶奶离世了,而她,是最怕雨天、最怕打雷的。
她有多爱她的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有多渴望家的温暖,他的心里也非常清楚。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么喜欢的女孩、那么呵护的女孩,有一天,会为了她的家人,离开他,离开这座城市!
精明的双眼,缓慢……缓慢地布上一层血丝,那么恨、又是那么绝望!车流终于动了起来,杨宗逸努力忽略掉站在寒风里的小人儿,开着轿车,卷着风雨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