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是小镇最美的时节。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印红了天边,暖风轻拂着绿油油的谷稻微微摆动,迎合着虫儿声,为小镇添上一抹慵懒的味道。
此时的小镇,楼房还是稀罕物,大多人家都还住着砖瓦平房,也没什么娱乐。
所以茶余饭后,三五成聚的在街边说说家长里短,就成了小镇人最常见的消遣。
这也是许默母亲日常中唯一的娱乐活动,只是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没那个心思精力,所以吃过饭、送许默出了门就直接折身回了屋子,她还要再添些柴火,大骨炖白了才好。
许默也骑上单车,踏上了给父亲送饭的路。
许默骑着的是辆黑色二八,据说是SH产的,早些年正而八经算是大件,这两年却是彻底贬了值,远不如市面正流行的花俏变速。
不过别看车身单调破旧,其质量却是一点没的说,而且真算起来,它可能比许默的岁数还要大些,当初是为接送他上小学,许承才到破烂厂淘弄的架子,又重新装了车圈、手闸,小半月的工资花费着实让许母心疼好一阵子。
小镇不大,唯一的主道是条近6米宽的土路,横贯东西,镇医院和许家分别在主道的东西两端,相距大概六、七里的样子。
医院位于镇东最繁华的地段,占地不大,两栋双层的小楼,一前一后,分成门诊和住院部。
小院不比省市大医院,拥挤的甚至走廊里都住满患者。
这里条件有限,就医的大多是些头痛脑热的毛病,一般挂两个吊瓶、开点常用药也就回家了,所以住院部里始终空的很。
如今,手术后的许承就住在后面空荡的住院部里,在二楼一间靠楼梯口的骨伤科病房里,是个六人间。
病房不大,左右各摆着三张白色的病床,边上是简易的矮柜,米白色的床单洗的泛黄,床头床尾漆皮已经开始脱落,斑驳的露着乌青的铁色。
许默进屋的时候,许承正吊脚打着点滴。
同在病房里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许承对床,大概60多岁的样子。
前世的许默从没和对方交流过,只知道是患了肺气肿,胸腔开了个口子插着一根软管,另一头接着一个透明的小水壶,随着老人呼吸,咕噜噜的冒着气泡,像水沸腾了一样。
许默一度纳闷过,像老人这样难以自理的病,为何却没有一个家人前来照料。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许默也没多事打听。
因为许承只是储木场的临时工,又是班外受伤,所以算不上工伤。不过那个老板为人也算讲究,派人来医院看望过一次,又送来五百块钱,总算解了许家燃眉之急。
不过相对昂贵的后续治疗费,这点钱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所以许默一直琢磨着怎么赚点钱将父亲转入县医院,毕竟那里的医疗条件确实好很多。
上辈子由于母亲去世的变故,加上家中拮据,在镇医院没住几天父亲就出院回家了,病情反复下没少受罪。
这样的记忆一次就够了,许默可不想重来一遭。
来到病床边,许默低头解开印花布兜,露出三个印着“机械厂”字样的铝制饭盒,一样样取出摆在床头柜上,又一一打开。
饭食很丰盛,都是些年节也不常吃到的稀罕物。
三个馒头,小半盒鸡蛋木耳,一大盒骨头汤满满的漂了些香菜和碎肉,闻着就能让人流下口水,只是骨棒被母亲留在了锅里,说是要再上炖一遍。
“爸,吃饭了。”
许默低着头,多少有些无奈,毕竟父亲不能预知未来,而他又没办法解释身上发生的事,所以只能抗下逃避高考的事实,做好挨骂的准备。
可等了很久,许承都没有说话,房间安静的只有棚中央的那个老式三叶扇嘎吱嘎吱的转着,似乎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
终于,许承开口。
可让许默没想到的是,向来严厉骄傲的父亲并没出言训斥,反倒很沉默的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
许默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望着脸色苍白的父亲,索性将心中盘算如实托出,说道:“我想复读一年。”
许承盯着儿子良久,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给出一个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的答案,有些许错愕,更多却是欣慰。
“好。”许承接过筷子,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
见父亲不多追问,许默也不用再找借口搪塞,终于松口气,虚抬的屁股这才实实在在坐到一旁的病床上,也有空打量起父亲。
父亲的样子和许默印象里差别很大,脸上没有一点前世浸在酒精里的绛紫。
可望着对方异常苍白的面容,许默又陷入自责,如果当时救父亲......
许默纠结的样子自然没能逃过许承的眼睛,不过却会错了意,还以为许默在忧心复读会为家里增添负担。
放下筷子,许承显得很郑重,他对许默讲了很多,却一点没说家里的困难,甚至不惜拿自己作反面教材,只希望许默读个好大学,将来生活的好些。
此情此景,许默没办法拒绝,也不会违拗,因为读大学本就是他这辈子想要弥补的遗憾。
许默原本想留下来晚上陪护,不过却被许承借口撵走。
许母不会骑车,所以许默又折返了一趟,将母亲送到医院后,他才又返回家里。
晚上,回到家的许默始终无法入睡,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望着糊满报纸的天花板,翻来覆去想着赚钱的法子。
可最后却发现除了唱歌,多活几十年的他愣是想不出一条来钱的法子,唯一知道来钱快的或许就是炒房了,04年后的房价着实是一天一个价。
可离现在还有5年呢!
何况即便如今是最好的投资时期,可也要他有本钱才行。
如今房子土地确实廉价,但也只是相对后世而言,对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它依然贵的离谱,实在是工资水平太低。
至于写歌?
别闹了,他脑子里确实有不少经典歌曲,可也得有路子能卖掉。如今的小镇甚至连个卖吉他的铺子都找不到,这可不是后来电子产品发达的时代,搞首歌,录个视屏,再上传,没准第二天醒来就成了网红。现在的电脑虽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可也没达到普及状态,大家还都叫着微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