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间，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白墨曾经有很多朋友，文人墨客，三教九流。
可惜人的寿命太过短暂，数十载过后，不过一方青冢。
曾经有一个人可以陪着她看世间沧桑，后来这个人还是离开了。白墨想，他应该是永远不会回来了罢。
唯一欣慰的是，她还有一个朋友，自灵山始便认识，相交千年。
妖君。
“不是说要忘掉他浪迹天涯吗？怎又回来了？”妖君坐在大堂，一边吃鸡一边问道。
“看厌了，就回来了，”白墨随意地回答，“有些人是忘不掉的，但是也不会再想了。”
“说得好像你已经看破红尘了……”妖君斜眼，“不像我们这种浸染在红尘无法自拔的可怜人~”
“你是人吗？”白墨反问，“怎么，还单恋着你的小仙女呢？”
“不是仙女，是仙人！男的！”妖君纠正道，“他酿的酒举世无双，”再看一眼桌上的酒坛，“不像你这酒，啧啧……”
“嫌弃别喝，”白墨上前就要提走酒坛，“我们凡夫俗子的酒，当然比不上你的仙君酿的酒了！”
“诶诶诶别啊，”赶紧护住酒坛，“虽然比不得晃仙，但也差强人意嘛~”
“你过来蹭吃蹭喝，就不表示一下？”白墨挑眉，“总是说晃仙的酒好喝，怎么不想着给我带点儿？”
“可以啊，等他酿好缠梦。”妖君眼睛一转，想到了什么，“据说晃仙还有可以忘情的酒，要不要帮你带点~”
“算了吧，”白墨白了一眼，“我还有解情散呢！”
银牙在远处看着这个和白墨有说有笑的男人，面色低沉。
“喂，那是你的情郎吗？”妖君悄悄指了指银牙，“一直盯着我看，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胡说什么呢！”白墨感到有些好笑，“那是我的小伙计——估计看你吃了这么久没付钱，以为你要吃霸王餐呢。”
“我本来就是来吃霸王餐的啊！”妖君故意说得很大声，“难不成你还要打我？”
“我还真打不过你……”
两人又聊一会儿，妖君离开了。
等妖君走远了，银牙上前说道：“白老板，他还没有付钱。”
“我知道，”白墨笑了，“那是我朋友。”
朋友……
只是，朋友？
“活到现在，他是唯一一个一直陪着我的朋友，”白墨感叹，“要不然，我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不对，是孤身一妖……
“现在，有我在。”
白墨望着银牙，微微一笑。
“嗯，还有曲仙。”
千年之前。
灵山上诞生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她诞生在一棵百年古树下，紫气氤氲，祥瑞之象。
可是她没有父母。
“哟，你也是狐狸啊？”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问道。
小狐狸抬头一看，是一个年约弱冠的男子，长身玉立，风流倜傥。
“不过你是白狐，我是银狐。”
男子摇身一变，竟也化成了一只狐狸，银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狐狸出生第一天，就受到了惊吓。
“吓到了？”银狐开口说话，“我现在是妖，你还是只普通的小狐狸罢了。”
“不过这灵山上灵气环绕，适合修炼，你要是潜心修炼，有一天也可以化形。”
银狐变回男子模样，“看你模样，以后是要成大事的，我助你开五识，以后怎样，看你造化了。”
男子在小狐狸眉心一点，一股暖流进入小狐狸的身体——小狐狸觉得浑身舒畅，而且，她能听懂男子说话了。
“现在你有了智慧，利用你的天质好好修炼吧。”男子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我叫妖君，等你修成人形，我会再回来找你。”
“嗷呜~”小狐狸奶奶地叫了一声，算是回应。
五百年后，老庄之学盛行，小狐狸变成了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小白狐，可还记得我？”妖君翩然而至，轻摇纸扇，嘴角带笑。
“妖君！”小姑娘脆生生地喊道。
“记忆挺好嘛，”妖君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终于修成人形了，赶紧如何？”
“非常好！”小姑娘掩饰不住地喜悦，“多谢妖君相助！”
“嗯。走，我带你去看看人世。”妖君牵起小姑娘的手，小姑娘脸红了。
咦，好奇怪的感觉……
后来，小姑娘和妖君渐渐熟识。
“妖君，如果看见一个人就脸红心跳，是因为什么啊？”
“如果你没有欠他钱的话——”拖长音调，“那你就是喜欢他了。”
“妖君，‘喜欢’是什么意思啊？”
“喜欢……呃……”这倒叫妖君犯难了，“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想一直和一个人在一起……”
“是这样啊……”小姑娘思考了一会儿，“那这样的话，妖君，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妖君哈哈大笑，“你这不是喜欢。”
“可是我觉得和妖君在一起很开心，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你和我在一起就是到处去玩，当然开心啊，你就是贪玩而已。”
“唔……是这样啊……”
“再说，就算你喜欢我，我也无法回应你的心意，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诶，那妖君喜欢的是谁啊？”小姑娘顿时来了兴趣，“是王家还是赵家的小姐？”
“别乱猜，”妖君摇摇头，“他可不是一般人……我选择保密~”
“唉！”小姑娘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你啊，现在离明白喜欢还早着呢！等你到了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的那天，你就明白‘喜欢’是什么了……”
“我肯定很快就会明白了！”小姑娘撇嘴。
“傻狐狸。”妖君摸摸头。
“对了，”妖君想起了什么，“你还没有名字……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叫他为你取个名字吧。”
再后来，小姑娘真的有了喜欢的人。
“妖君，他为我取名‘白墨’。”
“‘白墨’？名字虽好，但不像你的性子。”
“妖君，我已经长大了，性子收了很多了。”白墨反驳道，“我觉得这名字挺适合我。”
“是是是，你喜欢的人说什么都对。”
后来妖君见了白墨喜欢的人，气质清冷，飘然出尘，不似凡人。
“怪不得取个名字都这么清冷……”妖君腹诽，“总感觉小白狐所托非人……”
妖君一语成谶。
“我们终究殊途，无法同归……”
“他没有杀你，已是仁至义尽。”
“妖君，你说，”白墨双眼噙满泪水，神情哀伤，“我未曾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得不到圆满……”
“你与他相恋，已是伤天害理……”妖君叹了口气，“虽然你不曾有害人之心，却始终是个妖精……妖精和神仙，怎么能够在一起……”
“我不愿听这些！你也是妖，晃仙也是仙，为什么你们可以，我不行！”
“……”妖君沉默许久。
“我和他，也是不可以的……”而且，更不可以……
“这就是所谓天道吗？”白墨脸上嘲讽，“不管人间疾苦，却要管有情人成不成眷属！”
“呵呵，可笑！”
妖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摸摸白墨的头，心里也蔓延着悲伤。
同是天涯沦落人，该说我们眼光好呢，还是不自量力呢……
过了好些时日，白墨告诉妖君，她离开扬州，出去浪迹天涯。
“我与他相爱，自以为读懂了人世间悲欢离合，现在看来，我还是什么都不懂。”
白墨深吸一口气，“我要去游历人间，看尽人情冷暖。”
“我不想做‘妖’，我想做——人……”
“去吧……”妖君也不拦她，“不过，做人可不那么容易——我活了那么久，依然是一只妖精。”
“或许我可以呢？”白墨自嘲，“或许等我归来时，早已看破红尘了……”
“莫非你要遁入空门？”妖君顿时笑了，“一个妖精，爱上一个道家的小子，最后却要皈依佛门，真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要是遇到困难或者危险，记得叫我，我随时都在。”
“得了吧，恐怕到时候你早随你的晃仙不知道哪里去了。”
“珍重。”
后来，便是白墨云游四方，妖君依然跟随晃仙蹭酒喝。
又过了五百年，白墨重新回到扬州。
“白老板？”银牙的声音把白墨拉回现实。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憔悴。”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白墨摆摆手，“我没事，快去招呼客人吧。”
“是。”银牙转身，又想起什么，低声说道：“白老板，晚上我在后院等你，我有话跟你说。”
“好……”
定昏。
银牙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月亮的清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有何事？”白墨上前问道。
“白老板，”银牙目光如炬，“我喜欢你。”
白墨笑了，“你前几天才说过，‘不知何为情’。”
“我是认真的，”银牙不为所动，“你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从今以后，有我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白墨更觉得好笑了，“可是，你的修为并不如我，怎么能保护我？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你打回了原形。”
听到这话，银牙脸顿时红了，“那都是往事了。”
“那是事实啊~”白墨双手一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回去睡觉吧~”转身欲走。
“等等！”银牙一把拉住了白墨的手，“白老板，你要怎样才会接受我？”
“这个嘛，”白墨抽开手，“等你哪天能打过我了再说。”
“好！一言为定！”
“我困了，我要睡觉去了。”说罢，也不管银牙，独自走开了。
银牙在院子伫立良久。
与此同时，天界
“晃仙在人世与妖邪勾结，触犯天条，罪不可恕，卿寒即刻下凡去捉拿晃仙！”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