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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舍得

“什么?”黄秋林闻言大怒,继而大惊失色,片刻之后,已是愤怒的语不成声,手指颤抖的指着伢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这,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伢仔却并不辩解,只是一味的哭泣不停,像是要将内心中的委屈和怨愤发泄个干净。没办法,得罪了神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黄秋林顾不得喝上一口水,马上简单收拾了一下,携带着一些比较重要的物品,一家人匆匆忙忙的转下山坡,朝着陈阿伯家所在的山口那里走去。陈阿伯家炊烟升起,满布藤蔓的篱笆做的院墙门旁,一只精神抖擞的灰白色大狗尾巴转着圈的摇着。

伢仔的脸上,因泪水的浇灌,而呈现出两道沟槽,红肿的眼眶,显示他刚刚承受了一场莫大的委屈,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里,却是泛着幸福的甜蜜。陈阿伯、阿婶,源泉、跃泉,两家人合作一家人,午饭也顾不得吃上一口,陈阿伯随同黄秋林一起出了门,朝着隔壁山头神婆所在的位置匆忙行去。

穿过密密匝匝的松林,走过阴森可怖,冷幽凄清的坟场,祭拜过莹白色的石台,最终来到了神婆所在的草屋门前。没多久,神婆那高亢怪异的音调响起:“孩子没什么事,你们放心回去吧。”黄秋林和陈阿伯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然而,猝不及防之下,伢仔这个调皮捣蛋的鬼灵精,竟然趁大人不备,挣脱了怀抱,脚下一溜烟的跑到那座神圣无比的草屋前,推开了那扇代表神秘的木门,径直闯进了屋子里去。

坏了!完了!黄秋林和陈阿伯涓涓汗水流淌,浑身战栗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样等待了许久之后,竟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出人意料的,黑漆漆的小屋之内,竟然出人意料的飘荡出神婆高亢的欢笑声,还有孩子那纯真无暇,如同铃铛一般脆响亮丽的畅快笑声。

黄秋林和陈阿伯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片刻之后,神婆仿佛心情大好的对他们发布了不容违拗的命令:“让那两个孩子也过来。”

一张方桌,四人各居一角。一条狭长幽暗的通道中,三个孩子带着欢快的心情一路下行,走着走着,前方不远处,一线光明显现而出。穿过通道,一片风和日丽的草场映入眼睑,在溪流的欢快流淌中,三个孩子一路唱着、笑着、跳着奔向了那片欢乐的花圃,在那花圃的门前,李阿婆正笑吟吟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花圃中的鲜花长势非常好,没有任何一颗有干枯萎靡的趋势。花圃门房的屋脊上,一只皮毛亮丽的黑色猫儿正慵懒的晒着日光,时而眯起眼睛打量一下下方忙碌而又快乐的孩子们,继而眯起眼睛继续享受起来。

快乐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没有烦恼,没有敌人,一切都停留在了伢仔印象中最为美好的时光里,只要他愿意,他永远都可以在这样惬意而又幸福的日子里驻足。伢仔自然不会嫌这样的日子太长,如果可能,他愿意永远这样下去,一直都不要改变。

直到集贸市场的那个外乡人老头儿出现。伢仔站在密密匝匝的人群里,神情木然的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儿匍匐在墙角,用慵懒的目光饶有深意的打量着他。伢仔的手中握着一枚铜钱,此时,那铜钱早已被他手心的汗水沁透。怎么办?握有这枚铜钱,他可以永远拥有这一片天空,但是,丢下了这枚铜钱,他就会失去一切。他清楚地知道,那老头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祈求之意,那老头儿的目光一成不变。“伢仔,我们走吧,这个老头儿有什么好看的。”那个胖乎乎,有着一个可爱圆鼻头的谢跃泉说道。伢仔犹豫了,他的脚下开始退却。那个老头儿打了个呵欠,动了动身体,似乎想要换一个姿势躺着,但是,伢仔清楚,只要他的目光不再关注自己,那就是准备放弃了,放弃这个难以割舍镜花水月的难成大器的徒弟。

“伢仔,我们走吧,这里的味道有点怪怪的,我们离开这里吧。”谢源泉扯了扯伢仔的衣袖。伢仔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但是,他终究还是没能狠心转身离开。师傅!他在内心中呼喊道。老头儿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谢源泉、谢跃泉终于再忍受不住这无聊的僵持,两人一左一右的拉着伢仔的臂膀就往人群外拖去。伢仔拼力相抗,但是弱小的身躯终究抵受不住两人的拉扯,正在不可阻止的退出人群,远离这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耸动的人群,渐愈挡住伢仔凝望老头儿的视线,就在惊鸿一瞥间,那老头儿突然睁开双眼,神威凛凛的怒斥一声:“此也不舍,彼也不愿,难道你就甘愿在这苦海中沉沦下去么?”

这一声喊,直入灵魂深处,在伢仔的神魂中荡漾不止。苦海、苦海、苦海、沉沦、沉沦、沉沦……啊……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伢仔的身上陡然生出莫大的力气,他拼力挣扎,然而,此时他却发现,谢源泉和谢跃泉的手上竟然也有无穷的力气,死死的拉扯着他不放,他充满了极大力气的身体,仍然在这样的拉扯之下不可遏制的朝着人群后退去,而师傅的身影,正在被密集耸动的人群完全遮蔽。

伢仔惊怒非常,他游目四顾,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冲着他狞笑,而师傅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到了。“轰……咔嚓……”乌云骤然汇聚,大雨倾盆而下。集贸市场内人影瞳瞳,乱作一团,人人抱头奔走,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大雨。纷乱中,伢仔的阿爸从远处挑着担子疾奔而来,神情中满是急切和关爱:“伢仔,快些到阿爸这里来,雨太大,别淋湿了身体……”

陈阿伯也随之而出现:“伢仔,源泉,跃泉、快些过来,不要在那里傻呆着了,小心打雷……”“轰!”伢仔如醍醐灌顶。手中的铜钱依然握在手中,现在丢弃,已经太晚了,但是,他还有改变命运,挽回颓势的机会。

身旁的两位小伙伴仿佛也意识到了危机,他们不由分说的便架起伢仔,手忙脚乱的冲破雨幕,踏着泥泞的道路,朝着即将来到近前的大人们奔去,口中一边急切的呼喊着:“黄阿伯,阿爸,你们快些,再快些。”黄秋林口中应着,扔下肩头的挑子,脱下身上穿着的衣服,双手撑开雨幕,转瞬间就要来到伢仔的面前。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雨水打滑了伢仔的皮肤,吱溜一声,伢仔滑脱了一只臂膀,将手臂高举向天。跃泉和源泉的面容之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急切的大呼道:“你在做什么?快,快停下……”然而,伢仔的心意已决,他毫不动容,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铜钱,准备迎接头顶天际那惊鸿一击。

谢跃泉和谢源泉恐惧无比的探臂撕扯,然而,雨水润滑,他们的动作已是徒劳。黄秋林惊怒的大喝着,飞扑向前探臂遮挡,却仍是差了那么一些距离。他滚倒在泥水里,仰望着伢仔并不高大的身躯,却像是仰望一座擎天立地的高山。陈阿伯随后赶来,他满头满身都是雨水,气喘吁吁的呼喝道:“伢仔,不要做傻事,你这样做,你阿爸,阿妈,还有我,你所有认识的人,都会伤心和难过的……”伢仔的滚滚热泪混合着雨水顺着面颊流淌而下,一如那倾盆而下的大雨:“啊……”如一条怒龙从天穹之上急冲而下,一道惊雷撕破天幕,准确的在伢仔手中高举着的铜钱之上炸响。

白光渐渐消逝,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记忆中的美好已成了永恒的过往,往日,再不可找回,然而,摆在洪新宇眼前的路,却还要继续走下去。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浪涛翻滚,碧海潮生,一条大船正缓缓旋转着靠近着一个无底幽深的巨大漩涡之中。甲板上,七名身穿杏黄道袍的道士手执拂尘,位列七星,正依次叠加相合,而首位那名,指尖一点辉光正在愈加闪亮。

道士神情专注,无暇他顾,而洪新宇的出现,则打乱了他有条不紊的步骤。道士眸若星辰,眼角余光稍稍一撇,其中警示之意如重锤敲击心胸,洪新宇头脑轰然一热,胸中怒火升腾而起,这不是别人,正是令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大明护国神教,掌教天尊张天师!

他不知张天师此举用意何在,但他知道,那个幽深无底的黑洞漩涡,便是他脱出生天的唯一出路。仇人当前,怒塞胸臆,这个人是他平生最大的敌人,也是阻碍他脱离幻境的最后一道屏障,必须要破除他!龙吟虎啸砰然爆响,洪新宇浑身红光绽放,天人合一,汹涌澎拜的元气以他头顶百汇穴为中心,疯狂注入,一刹那之后,洪新宇已然达到平生最强之状态。

天宇之上,闷雷滚滚,仿佛也感应到了洪新宇怒不可歇之心意。张天师七道身影并成了五道,漩涡之中巨大的轰鸣声撕扯着人的耳膜,其内宛如千万利刃绞杀切割,声势无比惊人。洪新宇怒喝一声,以决然之姿投入杀伐之中。这时,张天师身旁一名身穿赭黄蟒袍,形容伟岸俊美的中年人历声喝道:“拦住他。”顿时,数名身穿锦纹红袍,身手不凡的亲卫齐齐闻声而动,个个如猛虎蛟龙般扑上前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雷声隆隆,风声呼啸,漩涡中巨大的轰鸣声伴和着刀枪破风之声,残酷的杀伐骤然临身。然而,洪新宇全然不惧,面对数名高手的围攻,身影扑朔,游刃有余,时而剑芒吞吐,白光闪过,便有一人应势发出惨喝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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