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有了你的三味真火予以炼化,但凡发现此等材质之物,我道门之力量岂不水涨船高?”“掌门将此物看的未免简单了——上古凶魔残留之物良莠不齐,真有那品质更为优良者,其内所蕴含的更为丰富完善的本能记忆,使得那魔骨非到大成之时绝不会轻易显现端倪,千年吸噬,万年隐忍,而一旦现世,便是我如今道门之力量所绝难应对!那时……哎……”
张宇初闻言难以置信道:“那上古凶魔遗留之残骸,竟有这般心机与手段?”洪新宇默然凝望手中神器,如山的压力不觉中落在肩头——他挺了挺脊梁,将那由上古凶魔之残骸所炼制而成的神器缓缓平端至张宇初的面前……神魂交汇,心意相接,一场磅礴浩瀚、凄惨无比的盛大局面在张宇初的感知中铺展开来,一霎时,天昏地暗,人间已成炼狱……
神器出世……龙虎山下平原又迎来一场突兀的震动和暴乱——这两者之中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无从考究,但凡了解些内情的人对此事也都避而不谈、讳莫如深……三日之后,晴空万里,山道上,两名道士并肩而行,一个一领黄袍,形销骨立,另一个朴素青衣,淡然沉稳,二人行进的速度不疾不徐,但步伐迈动,疏忽之间已是数丈开外……
掌门天尊张宇初回来了,闭关十余载之后,带着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回来了……龙峰长老洪新宇深入平原禁地挑战掌门天尊的事情,作为当事人双方,他们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也没有人去问,但结果,似乎都在上清大殿中所有人的心中……除了神器之外,掌门天尊张宇初又宣布了另一件出人意料,又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龙峰长老洪新宇游历天下八年之后所带回来的那个新晋龙峰弟子,竟然是掌门天尊张宇初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他的名字,叫做张宇清——而他,就是下一代龙虎山掌门天尊的内定人选!
作为龙虎山长久以来的掌门天尊,大明朝护国神教的一代天师,张宇初的话显然具有极高的威信力——虽然五大长老,包括八十一峰高手中的大多数人,心中都觉得掌门天尊此举未免有任人唯亲的嫌疑,但却无人敢于公然反对——事实上,任何事情都并不是绝对,作为龙虎山掌门之下的第一高手,龙峰长老洪新宇对此没有表示任何异议,虎峰长老虞风雷没有异议,五指峰各长老也没有异议,但八十一峰高手之中,一个从前名不见经传,排名也只是居于末位的,一个极容易被人所忽略遗忘的小人物却发话了:“掌门大位,难道也要效仿天子帝王传承之制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这个一直以来低调内敛的小人物,赫然间便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强烈印象,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微不足道的身份,竟胆敢公然质疑掌门天尊的法旨……摇头搓叹者有之,垂首嗤笑者有之,同情怜悯者有之,神色漠然者有之……
洪新宇望向此人,脑海中翻覆着与此人昔日曾经交手的情形,以及他曾经对洪新宇说过的话,淡然之中,神色间却有几分不容轻视的凝重——以此人多年前的表现和身手,怎会屈居八十一峰末位?细细想来,着实的有些稀奇……不知为何,脑海中灵珠波荡涟漪,有意无意之间,总觉得那人的目光似乎也在余光之中垂注与他……
心弦颤动之际,洪新宇神识中那种潜伏到更深处的潜意识似乎有了更清晰的觉醒感悟,朦胧之间,洪新宇把握住那种若即若离、玄而又玄的感觉,于不动声色间垂闭眼帘,霎时杜绝了一切外事外物的干扰——空空茫茫、浩浩冥冥,一点灵光在迷雾中跳跃浮现,忽又渺无踪影,时隐时现,就像是一个极其顽皮的孩童,任凭千呼万唤,寻寻觅觅,却总是不愿听命依从……
那人直面张宇初高上尊容,坦然的神色毫不怯弱。对于此人的公然违拗,张宇初倒似也并不以为意,或许在他看来,这样身份的小人物,实在犯不着他去生气动容:“依你看来,此事应该如何安排,才更合乎公正?”“强者为尊,自然令人心服!”一言出口,上清大殿之内便只剩下同情和怜悯了——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此人便就是最清晰的写照了,掌门天尊的垂询,也是你这样身份的人所能决策回答的?出人意料,张宇初却微笑赞同道:“好,就依你所言!”霎时间,满堂哗然……
武当山紫霄大殿威武雄壮、造型古朴。屋脊之上宝瓶闪闪放光,四个苦孩儿雕像严寒酷暑,手持铁链确保神迹不动不摇。大殿正中,真武神像俯览群雄;大殿之内,群英汇聚,济济一堂,此种盛况,恍然间已是百年间未有之事——全真、茅山、蜀山、华山、恒山、嵩山、随山、嵛山、南无、龙门……为首一老者瘦小枯干,但却威名远播,在场大小宗派掌门望之无不由衷敬畏。
老者目光闪动,殿中场景在他眼中已然划分为一个又一个片段,而每一个片段之间的延续莫不出因果之道,“南宗正一神器现世,九州震动,此事对我道门之意义非同小可,如今我北宗所属群集请命,恳请张真人示下法旨,为我道门大业昌荣之故,暂且摈弃南北之见,为后世谋求福祉,成就无量之功德!”
真武神像之下,一名黑发飘冉的中年人面对各大宗派掌门,表现的不亢不卑、镇定从容,颇具一派宗匠之气度:“屠龙师叔所言极是,在下也深以为然,不过眼下家师并未在武当山中,等他云游回归之日,玄霄定会将各位尊长之意愿具实转告,那时一切自当有所定论,功德无量,善莫大焉。”
屠龙真人闻言不悦道:“张真人闲云野鹤,遨游四海,好不自在;然此事至关重大,乃是千百年来罕逢之契机,我等如今抛下门派诸多要事齐聚于此,又怎能因你几句推脱之语而就此轻易作别?”那李玄霄闻言拱手抱歉道:“各位尊长之心意玄霄亦是心有赞同,屠龙师叔代为请命,情真意切也是理所应当,但此事纵然迫切,却也非急在一时,神器再是神异,也是我道门所有之物,即便假以他日,想必龙虎山也当不会拥宝自珍,若真是如此的话,纵然家师今日便有决策,难道龙虎山就会因我等群情激昂而将神器平白奉赠?以在下看来,此事非但不应急切,反而应徐徐商讨,方是上策。”
屠龙真人目光闪寒,冷哼一声道:“后生晚辈,怎能当得尊长之谋策?难不成张真人在外游历的久了,这武当山上下大小事无巨细,都是由你一人说了算的?”那李玄霄闻言也收起了谦恭,义正辞严的回敬道:“在下资历浅显,自是做不了师尊长辈的主意,但屠龙师叔情意急切,是否就可以忘了道门先贤遗训?”
一言出口,那屠龙真人冷声训斥道:“既知尊卑,便应识趣住口,后生晚辈,怎敢搬出先贤遗训蓄意阻挠?此事事关道门大业,我怎有半点私心?先祖在天有灵,也当了然欣慰,张真人不在山中,武当山就没有感召之法?”一时间,那李玄霄竟张口结舌:“……这个……这个……除非有危及门派存亡之大事,否则又怎能轻易感召?”
“此事已是天下道门之事,难道及不得你武当山一派安危之重?”“……若要强行感召,亦无不可,但动摇镇山大阵根基,致使武当禁地魔乱丛生,后果之严重,屠龙师叔可担得起责任?”屠龙真人闻言嚣狂大笑:“哈哈哈……道门北宗各派掌门尽皆齐聚于此,在你眼中,还及不得若干宵小魔怪?”“……”面对屠龙真人的质询嘲讽,李玄霄久经阵仗,竟无言以对……
“哈哈哈……”大笑声中,真武大殿外一人信步而行,恍惚之间,已然卓立于群雄之前……“好你个张睢阳,趁我不在,不单只是欺负我的徒儿,看这情形,竟是想要把小庙儿也给我拆了是吗?”那说话的老者一副邋遢模样,大刺刺的站着也全没个正形,但屠龙真人目光闪动之时,无论如何却也难以把握到那老者的形神相貌——天时地利人和、时辰地点方位,飘飘渺渺、恍恍惚惚……
此时此地,目中无人,和往日所代表的意义全不相同……“张真人好生自在,果真是超然物外,与世无争——我张睢阳不才,却要为道门福祉着想,为天下计,纵然惹得张真人怪罪,也是仰不愧天、心安理得!”张三丰侧首瞧他,满面讥笑:“说完了吗?就你大义凛然,无愧于心?你长着眼睛能看,那么大一件宝贝满天的飞,我就看不见?我老头儿真是那么不济的话,你带着这些人到我这又有什么用,问了不等于也是白问?直接去龙虎山不是更好?”
屠龙真人正义凛然的面容之上掠过一抹羞红道:“我非是小瞧了张真人的神通,而是张真人玩世不恭的态度,实在难以令人安心坐等……”“放屁!”张三丰吹胡子瞪眼道:“我老头儿大事上什么时候怠慢过?眼下神器出世的事儿如此重大,你以为我在外面还呆得住?真是如此散漫的话,你们这些人干什么还要听我的?难道就因为我老头儿道行高?”
此时屠龙真人已是面红耳赤,满堂英豪脑海中各个浮现积年往事,桩桩件件,莫不令人心口倾服——除魔卫道、通微显化、感召帝王、德加海内,放眼神州,当世修者无出其右,别的不说,只是以一己之力,缔造十数道派,已是堪比先贤神圣、所行所为万民称颂,声名卓著远播,又怎能只是道行高低可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