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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念……

眼见辚辚雕车穿街过巷,耳听得对方急思泉涌,满口谀词如潮。璃仙儿微微颔首,不时对其中的语病加以点评:“勇武倒也罢了,霸捍似乎有些不太贴切。既是守礼贤淑,这整天争斗放对,霸来捍去,岂不有辱斯文,贻笑大方?”“妹子这话,在下却不以为然。有道是,智慧和美貌并重,英雄与侠义化身!温文贤淑如何不能与悍勇无匹相提并论……”说到这里,已感力不从心的方思羽不由得吁了口长气,暗想:“再这般糊弄哄骗,定必穿帮,到时候那什么霉蛋美名在学社广为传播,岂不糟糕之极!”

正在略觉轻松之际,忽听得小丫头大呼:“倒…霉……”“态浓意远淑且真,笑不露齿语微闻;冰肌自是生来瘦,犹如仙子下凡尘!”心里大急的方思羽连忙东拼西凑,弄出一首七言绝句暂作搪塞。“哼哼!早先便告诉过某人不许停,他却偏偏不听,妄图偷奸耍滑,真是愚不可及矣!”“妹子切莫误会,在下只是…只是换气而已!”“换气?以后未得本姑娘允许,严禁乱说乱动!嗯…看来今后要给你约法几十章……”“几十章?只听得约法三章,这几十章未免有点……”“不乐意是吧?好,明日我就……”“乐意之至,在下可谓甘之如饴,私心盼盼,恨不得约法几百章、几千章!”方思羽头大如斗,面如土色,满脸诚恳地急切说道。

“这第一章便是不得叫我妹子,须得尊称仙儿姐姐,懂么?第二章,未得本姑娘允许,不准私自与其他女子私相授受,有失体面!第三章,每日固定两个时辰,对姐姐歌功颂德,以表忠贞!第四章,不许对我胡说八道,要语出至诚、发自肺腑……”听得这花样百出的清规戒律,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的方思羽,心里暗骂:“臭丫头有备而来,老子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

如此回到客栈,口中发苦、心下忐忑的方思羽连忙下车恭迎,只见小丫头得意洋洋,满面春风,在狐儿和狮王的簇拥下向帝王阁行去。

是日晚宴,陪尽小心的方思羽,可谓殷勤备至,妙语连珠,左一句阆苑仙葩,又一句芙蓉出水,只赞得璃仙儿频频点头,凤颜大悦。连素来温文沉静的寰珠也来凑趣,更将对方夸得天上无、地下更无。正在道不尽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之时,却听得狐儿在旁吱吱尖叫:“好冷、好冷!”“小爷,你冷么?这渐福时令,正是炎热之季,如何会冷?难道……”“你莫管它,尖嘴丑八怪定无好话!”方思羽见狐狸鬼鬼祟祟、神色闪烁,连忙阻止寰珠相问。“不冷么?为何我一身鸡皮疙瘩,竟觉渗得慌!”狐儿转动着漂亮眼珠,促狭地尖叫。碧髯狮却在几人脚下钻来钻去,嘴里低吼道:“厚颜无耻、巧言令舌……”

“你奶奶的,两个丑八怪想要造反么?”方思羽一面怪叫,一面向二兽扑去。狐狸和狮王一溜烟跑得飞快,嘴里兀自吼叫:“人不要脸,宇内难敌;兽不要脸,至尊无匹!”“仙儿姐姐,莫听那两个怪物胡说,小弟心昭日月,天地可鉴!”他一脸讪讪,貌似真诚地说道。璃仙儿毫不介意,只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如此乐得一阵,她突然问起:“小狮王至今还没名字,是吧?”

“臭厮脸皮极厚,便叫铁皮狮如何?”本想凑趣的方思羽见她皱眉摇头,便战狮王、玉狮子、碧宝儿的一路叫下去,皆被小丫头通通否决,说到最后,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笑道:“总不可能叫臭宝吧?这霉师养臭宝,岂不笑掉别人大牙!”听到这里,璃仙儿眼睛一亮,蓦地叫道:“梅宝,便是这名字,既好听,又贴切,当真再好不过!”躲在门后的碧髯狮钻将出来,急吼吼地说:“仙宝,仙宝更加好些!”狐儿在后听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尖叫道:“哎呦喂!小弟既称仙宝,那我岂非成了圣狐?”璃仙儿眼见狐狸装疯,忍俊不禁地笑着解释:“狮王,你名字中这个梅,是源于你爹爹的表字。如果非要称仙宝,除非过继给我,我便让你天天珍禽异兽享用不断,日日这般仙上一仙,如何?”

“梅宝便梅宝,可不是倒霉的霉,而是梅花的梅。大是大非面前,必须分辨清楚!”也未见它考虑,狮子便憨憨地闷声低吼。在旁的方思羽眼见小家伙如此较真,却不为外界诱惑所动,很是欢喜,蹑手蹑脚走过去一把抱住,眉花眼笑地说:“自然是香泽微闻、清幽傲骨的寒客,哪会霉头霉脑的霉……”在旁浅笑的寰珠心中暗想:“公子爷富贵至极,玉树临风,又是诗书满腹气自华,倒霉二字从何说来?”

直至夜深,众人笑闹始停,纷纷散去。总算得闲的方思羽连忙躲入房中,跏趺冥想……今日午后的第二场灵斗,虽然表面上看来潇洒脱困,楸桴更是完胜对手。但作为局中人的他,心里却是明白,这自成天地,无非是幻化一方须天弥地而已,并未能真正斩断那一念神识。至于以后将会发生什么,或者身处周流六虚、法分万相的乌鹭星阵之中,对方会受到怎样的折磨,他都颇感好奇。是以,才驭使冥血神通,准备一探究竟。

识海内,结界自成一统,生生不息。一切又回到初始之时,高挂天空的乌玉明灭闪烁,各种星阵悠忽往返,散而重聚,无休无止地向下砸落。在这一念之间幻化的天地之中,中年人无论怎样躲闪腾挪,或是愤然反击,尽皆无用。那傲然清冷,无对无匹的星辰,总能分毫不差地将他砸个正着。“你奶奶的,便是听不懂人话,也晓得累吧,如此这般消遣爷爷,小心遭……哎哟,又来了……”他嚎叫着,也不再行躲闪,只是万念俱灰地等待新一轮折磨的到来。心里喃喃自我安慰:“不痛、不痛,只当是给爷爷挠痒痒!”如此过得一会,被砸得四分五裂的躯体慢慢恢复如初,星阵又开始重新啸聚。“星阵爷爷、星阵祖宗,你老人家年高德劭,身体虚弱,先歇得一歇,再来玩弄老子,成么?”话刚完,他可怜的身影又被闪耀的星光彻底淹没。

“你奶奶的,每次都砸同一个地方,麻烦换点新鲜招式行不行……”他嘴里兀自不干不净地叫着,已然分离的脑袋、四肢和躯干又开始复位。“错了,错了!转过来,你当老子螃蟹么,还倒着走路……”静夜昏蒙中,那被砸断的腿,糊里糊涂地合错了方向,中年人一边叫着,一边用手将之反转过来……

看着这阴森、诡异的场景,肚里暗笑的方思羽懒洋洋地走将出来,貌似恭敬地说:“前辈神志坚韧,体格皮实,如此折磨之下仍是风采不减往昔,小子深为佩服!”“你奶奶的,老子一时不慎,误中奸计,直接斩杀便是,何必假惺惺地作态!”虽然被乌玉砸得哭爹喊娘,但中年人傲骨仍在,眉目之间毫无屈服之意。“既如此,小子便放前辈离去,至于这须弥天地发生的事情,万望严守机密,成么?”抬手止住星辰啸聚的方思羽,倒也佩服对方硬气,连忙坦诚相待。谁知那中年人听了,却微微叹气,幽幽道:“也不知你小子是装傻呢,还是不懂?你锁了紫府,断我归路,如今便是想回去,也是不成啊!”稍顷,眼见少年茫然懵懂,他凄然一笑:“我只是一念神识而已,失却本体,归路已尽。既无法做到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又无法如魂魄一般,遨游天地,寻找宿主转世重生。便是你再次开启关锁,又能如何?一缕神念,无形无质,同样会消散于虚空之中!”

“这样啊!当真有些难办!”心里转念的方思羽见对方神态寥落,连忙出声安慰:“前辈,世间之事,难有定论。小子先将结界拾掇妥当,再寻访有识之士,万一机缘巧合,未必不能为你找到一个安身之所!”他说到这里,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暗忖:“玄黄古玉灵性温养,道藏海纳,不正是一个绝佳的去处么?”只是这想法一来太过离奇,二来未曾征得十三叔许可,便硬生生忍住不予提起。中年人听罢,微微苦笑,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唉……须弥芥子,岁月悠悠!这般无休无止地耗下去,何时当是尽头?”他长吁短叹良久,才接着说道:“也罢,我便暂时借这结界容身,但有一点预先说明,哪一天我呆得烦了,来去自由,你可不能阻拦!”

听得对方答应,方思羽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躬身执礼:“但请放心!能与前辈朝夕相伴,恭聆教诲,也是小子福气!”如此礼让一番,二人便开动脑筋,将一应所需物事通通布列出来,反复斟酌有何缺失。待得万事俱备,只听他默念口诀,喝声道:“一元复始,自成天地!”

仿佛刹那之间,光阴昼夜往返,艳阳当空高悬。这浩瀚无垠,混沌未破的须天弥地竟幻化出一座比之帝王阁更大的府邸。只见其内红男绿女簇拥悠游,侍者门客各司其职,诸般奇花异卉,飞禽走兽散落其间……“真是恢弘豪迈,壮丽华美到了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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