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老觉得蒋四是个老实人,特别是小时候,他成绩差,但从不闹事。老师骂他两句,他就当真吓得半死,放学一路上都魂不守舍。往往这时候,我就笑话他。时间长了,跟我们一起走路回家的人,都跟着我笑他,呵呵。特别是那些女孩子,说他是个大脓包、傻大个子之类的,都是从大人嘴里学的词儿。但大多数时候,他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木纳的三角脸,从来是一本正经地哭丧着。
却有一次例外,大概是个阳光四射的好日子。我记得照例还是放学的时候。我们学校人很多,毕竟大家还小,都不敢上街闹。那时候孩子多,父母不愿带,就都扔在学堂里。学堂建在镇子上,说是镇子,其实旁边就是荒田,我们也跟现在一样,放学叽叽喳喳,男生女生都喜欢比个高低。
比的东西则大不相同。现在是车子、房子、有钱、没钱,那时候,不是。我们比谁勇敢,不怕死,敢冲锋,当英雄什么的。比些意识形态,精神力量之类的。我们不怕说自己穷,那时候当农民还很光荣。当然,有些聪明成绩好的人,我们当面都非常佩服,也确实佩服。但过后还是有人骂他们书呆子,孔孟之道,祸国殃民什么的。嗯。。但有样没变,比老子。
就是看谁爸爸厉害。那时候小嘛,自己的见识一塌糊涂,但是老子的高大形象就必须拿出来比的。那天,李老白家的二小子,李聪海,他先挑的事。他成绩好,老师夸他聪明。我不服他,特别讨厌他。不知道为个啥事,后来就扯到老子上了。他说他爸李老白原来是个老兵,打过朝鲜战争,还立过二等功。我当即就不信,因为李老白,看上去就像个呆子,说话又结巴,耕田趴地的,谁都敢使唤他,这种人怎么可能立国二等功,简直胡说八道。那时当兵威风,转了业都是吃香喝辣呀,不像现在。但他硬咬着,我也没证据,只能跟他瞎吵吵,后来他问我爸干什么。
当时你爷爷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非常模糊。他虽然种田,但据说他以前练过武功,开过药店,但这些都没法证明。我没见过他发功,也没见他捣鼓药罐。但当时管不了,我就说我爸以前躲在山里,表面是个郎中,实则练了一身神功。他也自然不信,毕竟你爷爷也是一副鸟样,整天就会下田。我记得我们争个没完,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就打架。
那时候小,一会又不吵了,但气还没消。我们同时把气出在蒋四身上,一齐抨击旁边默不作声的蒋四。就这样站在同一战线了,真奇了怪。刚开始只说蒋四的爸爸真能生。下猪仔似得,一生就是十几个,后来死了一半,只剩下,六个。蒋四本来应该三个兄长,却只有一个哥哥,所以应该叫蒋二。这些都是我们常说的段子,不新鲜,我们俩那天大概是发了昏,越说越离谱。先说蒋四他爸是蒋老八,长的像王八,蒋四他妈是蒋老妈,长的像甲鱼。王八配甲鱼,杂交生了一群鳖。我们边笑别说,从鳖说到蛇有变成狮子老虎。当时蒋四红着脸,我们一人夹着他一个胳膊,嘴里调戏着‘小鳖三、小鳖三。’
他就爆发,一拳就打在李聪海鼻子上。我当即用手背挡住另一拳,非常惊讶。李聪海鼻血直流,我吓了一跳,怔住不动,蒋四不管不顾,扑上来,就跟我拼命。他满脸通红,龇牙咧嘴,猛一冲就揪住了我的衣服。
你懂得,你爷爷没练过,我是真练过,谁给我动拳头,我从来不怕。我扭住他双手,用力一瓣,他整个脸只有扭曲求饶的份,他喊了声爷爷我才******松手。后来,他父母到我家闹事,找我爸妈算账,我爸妈骂了我一顿,赔礼道歉。第二天,我本来想报复他,可他看的眼神,与从前都不一样了,他不在那么木纳,不在那么老实,眼神毅力,明知赴死,还等着与我决一死战。我突然有一种欣慰,依然忘记他是个脓包,于是就不打不相识啦。好啦,好啦,赶快做作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