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焦大见围观的人渐散,留下的也萌生去意,刚才一度紧张的情绪也松弛下来。他心中还暗暗得意,妈的,一张假币,惹出这许多废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想让我焦大赔钱丢面子?门儿都没有。焦大甚至想起了一部电影里的台词,“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哇”,不过,凭心而论,那个大妈确实受到自己伤害,还被自己诬陷,要说狐狸还是非自己莫属。
焦大心里对彭晓珍表示歉意,可嘴上还必须硬,用他自己的话说,“寿星佬
儿拿大顶,肉头到底”,此时一退让就满盘皆输呐,金钱面子比道德良心更重要哩。
焦大面对彭晓珍的不依不饶也感到头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决心快刀斩乱麻。焦大混迹生意场,学会了虚张声势放狠话,摆出一副滚刀肉的式样,这一着有时还真管用。
讲理的怕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焦大晃晃脑袋,现出一副无赖相:我警告你,老要老得乖巧,别自讨没趣。说话要有证据,妄长几十岁,说谎不脸红,你凭什么咬定在我这里买骨头了?又凭什么咬定这张假币是我找给你的?
彭晓珍气得颤颤地指着焦大:你这人心太黑,太损!昨天明明是你找了假钱,怎么翻脸不认账呢?
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叽叽嚓嚓,议论纷纷,可谁也说不出事情真相。
焦大得意地手扶斫肉的斧子,晃晃腿,眯起眼,睥睨众人:我说这位大妈,祖上肯定是篾匠,会编哪!嘁,不晓得从哪里弄到一张假币,找不到别人,反倒赖上我了。噢,看我焦大忠厚老实好说话?柿子挑软的捏?嘿,蚊子叮木偶,咬错人了!养儿养女往上长,天凭日月人凭良心,我焦大从来不做缺德的事!
桂英一边招呼生意,一边密切注视着事态的进程。她同情被骗者,当然包括焦大,狗日的做生意也不容易,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还清债务,谁愿意忍饥挨饿起早带晚出来卖肉?五十块钱在有些人眼里是毛毛雨啦,可是在焦大眼里,这是全家人一天的生活开销哩。再说了,那位大妈收了假币心里肯定郁闷,来找焦大理论理论情理之中,可是让焦大当人百众地认错赔钱?他丢得起这个面子?难哪。
桂英甚至怨恨焦大,刚才那个老伯伯倒是息事宁人给他一个台阶下,可惜狗日的一根筋,没理这个茬。当时她也曾想提醒焦大,赶紧把事情了结,两下都有面子,可是看到焦大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嘴张了张又把话咽了回去,还是那句话,“懒得跟你说”,转身招呼顾客了。
现在事情麻烦了,双方争斗进入相持阶段,狗日的今天生意是泡汤了。昨天她收摊时,看到焦大的肉案上还有大堆肉没有卖出去,好也曾想帮焦大一把,可是一想到焦大将假币蒙一位老人,心中气愤,便决定“懒得理你”。为了一张五十的假币,损失两天的生意,值吗?难怪那位老伯伯说他没有经商头脑,聪明反被聪明误。
焦大的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就连自己的摊位前都围满了人看热闹,这生意还怎么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呐,不行,即就是为自己,也得出面干预!
滑头的人无理能搅出三分理,哪怕是歪理,老实人关键时刻有理也说不出。彭晓珍被焦大蛮横无理的一番话,戗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颤颤地指着焦大:你,你……
焦大睥眯了眼紧追不放:不服?拿证据呀,找目击者呀。
焦大见彭晓珍瞠目结舌,越发得意,这场争斗自己即将完胜收官,冷不防斜刺里又杀出一彪人马,一个女青年大声说:我证明,昨天我看到这位大妈在你这里称的肉骨头。
焦大:哟嗬,你看到我找假币给她了?为什么不当场说?当场用手机抓拍?那就是铁证如山喽。
众人议论纷纷:这种事儿要当场逮住,罚他!……无凭无据,哪能说得清?……要真是这样,卖肉的太不应该。……“咳,白酒红人心,钞票黑人心!……
焦大摆摆手:嗳,嗳,没事儿的请便,我还要做生意,这位美女也不要掺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女青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焦大乘机调侃:你可以把当场抓拍的照片上传互联网呀,再配上文字说明,“不法商人焦大用假币坑人”,这样我就能臭名远扬了,我还得感谢你呐,现在不是有人以臭为香,说臭豆腐越臭越香么?不是有人说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晒糗事成名人么。
桂英看到这里,实在按捺不住:焦大,这位大妈昨天不是在你这里买骨头的吗,我看到她掏出一百块钱……
焦大瞪起牛眼,麻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根根暴突,将斧子“咣”一声往案板上狠劲一斫,吼叫:你做你的生意,东席不管西席,多嘴!
桂英杏眼圆睁:你咋呼什么?蚊子放屁,吓唬哪个?哼,谁做下亏心事,谁心中有数,要遭报应呢!
彭晓珍愤怒地指责焦大:有理会说话,无理会吵架,心虚理亏的人才吹胡子瞪眼睛。你昨天还一脸的笑,今天邪门啦?你是摸屁股三个谎!你用假币坑人,还要反咬一口,病人狠过郎中,你是不是缺德?是不是丧良心?你敢赌咒吗?头顶三尺有神灵,苍天有眼,打雷时怎么不把你这种寡廉鲜耻的人劈死!
焦大想不到事情又复杂了,不禁恼羞成怒:你这疯老婆子作人来疯!
焦大油乎乎的手指头隔着案板一下戳过来:再胡搅蛮缠,别怪我焦大爷不客气!
兔子回头猛似虎,老实人发起怒来也吓人哩,彭晓珍瞪圆双眼将胸一挺:公道自在人心,有理走遍天下,我还怕你不成?
一小伙子拨开众人,挺身而出。
小伙子:我说这位老板,你也太过分了。要是有这事呢,你就打声招呼,忙中出错,大妈也不会说什么,即就是误会了你,就冲大妈这一把年纪,也应该解释清楚,干嘛这样凶巴巴的?还一口一个大爷的,你在家对爹妈长辈也称大爷?
焦大被抢白得眨巴眨巴眼睛,随即稳稳神,双手叉腰:咦喂,咦喂,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了喂,充什么仁(人)儿?撑的!
小伙子:你嘴里放干净点!素质太差,没教养的东西!告诉你,我是清管所的,专门冲厕所扫垃圾。哼!麻子不叫麻子,坑人!
人群中一片叫好声,还夹杂着掌声、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