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陈滢在楼下收拾完,上得楼来,周敬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陈滢刚想替他盖条毯子,不料周敬竟开口说起话:几点了?
陈滢:十点啦。
周敬翻身爬起:哟,快看晚间新闻。喔,电话掐了吗?
陈滢:早就掐啦,要不,你能安心坐在这里?
二人看完晚间新闻,关了电视。周敬往沙发上一躺,揉搓太阳穴:哎呀,招生大忙,不堪其扰。
陈滢:嘻嘻,农民大忙,收获庄稼,你大忙,收获什么?
周敬:看着学校越办越好,就像农民看着辛苦种出来的庄稼大获丰收一样,黄金铺地,老少低头,收获的是一份成功的喜悦。
陈滢:你平时不起眼,这几天成香饽饽了,今年招生行情怎样?
周敬:一年比一年吃香,跟师大联合办学,今年升格为实验初中,进入重点学校行列,更是闹忙。经请示,增招一个择校班,择校费上调到二万五。
陈滢:嘻嘻,皇帝女儿不愁嫁,狮子大开口呀。
周敬:我们不能沾沾自喜固步自封,不继续拓展创新,就要落伍。学校要新盖教学楼,要招聘优秀教育人才,充实师资队伍,要改善电化教学,处处要钱哪,上面拨下来的经费根本不够,只能自己想办法,以教养教嘛。
陈滢:今年招生与往年可有不同?
周敬:布告上墙,公示、公开、公正,军民人等,一视同仁。
陈滢不屑地咂咂嘴:嘁,城隍庙里卖假药,骗鬼!就没有……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周敬意味深长地笑:哪能呢,奥妙就在这里面。
陈滢:怪不得,调你任教育局副局长你推辞,你不是谦虚,而是不想去呀。
周敬:确实有谦虚的成分,司马迁说过,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海州那么多才华横溢德高望重的前辈、同辈,他们哪个在教育工作上不成绩斐然?让我当他们的领导不太适合。
陈滢:你倒有自知之明。
周敬:人贵有自知之明。再者,海州实验初中我是首任校长,是我这些年辛辛苦苦干出来的成果,当然,我也不能居天下之为己有。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不想离开它。
陈滢:唔,就这些?
周敬:还有,宁当营长,不当团副,宁做小国之君,不做大国之臣。你别小看这校长,县官不如现管。有人说,招生大权一手抓,投桃报李,大家心知肚明。
陈滢:嘻嘻,做买卖呀?
周敬:时下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也算是游戏规则或者潜规则吧,就是照顾上级领导和关系单位头头脑脑,必须特情特办。
陈滢:这不是以权谋私?
周敬:这算什么呀,集体讨论,内部掌握。
陈滢:就不怕泄露天机,群众向上反映?
周敬:你想查点也查不清,你晓得哪个学生是哪路神仙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太子公主?无凭无据,七仙女做梦,天晓得!
陈滢:你呀,不是以前的周敬了,变得越来越有才了。
周敬:随波逐流,智者生存。
周敬端起茶杯摇了摇,根根银针一起蹦迪,周敬嘿嘿一笑说:陈滢,你看本来清澈的茶水,这么一搅和,浑了吧?
陈滢:浑水捞鱼?夹带私货?
周敬:反腐风声这么紧,我不能因小失大,很想洁身自好,问题是,你即使不捞,别人信么?假作真时真亦假么。我为学校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毕竟,我周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耳濡目染,大家彼此彼此。
陈滢:老实交待,你办公室抽屉里藏了多少私房银子?
周敬冤屈难伸:姑奶奶,我哪敢呀?万一被小偷撬了抽屉,不就拔出萝卜带出泥了?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过。嗳,我跟你说,什么事都有个度,适可而止。
陈滢:你是金盆洗手?
周敬:我虽不是贼,但是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有位首长说过,别伸手,伸手必被捉。想起前面曾做过的一些事,总有点发怵。
陈滢:你这营长白当了?
周敬:哪能呢,这几年我靠招生,广结人脉,与方方面面的头头脑脑结成了利益链,大家合则双赢,优势互补。为将来婷婷大学毕业后,或公派出国,或找份理想的工作先铺路。
陈滢:情况不断变化,谁也不晓得以后是什么结果。
周敬:就眼前说吧,你本来只是一个职校毕业生,在超市收银台打工,后来进了银行,由单位先后三次委培,从柜员升至办公室管理人员,再到营业所当了负责人,名利双收,鲁行长说了,再在底层锻炼两年,可以考虑调银行办公室主任。那么多实践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银行职工、那么多大本生、注册会计师、注册经济师都不如你?这其中的猫腻你不明白?
陈滢喏喏,周敬继续往下说:婷婷的小姨,凭什么能当上……,还有你表哥的工程为什么能中标,他送礼别人就不会送礼?……还有你表哥的表哥……
陈滢:行啦,别邀功啦。
周敬:这就是我私人着力打造的“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懂吗?不显山,不露水,没有金钱物质利益输送,却能避开风险让利益最大化,谁能说我是腐败?
陈滢:嘁,利益输送,隐形腐败,表面清廉,实质可称得上是绿头苍蝇。
周敬:哎呀,说得这样恶心干什么?
陈滢:嘻嘻,本来就恶心。
二人嬉闹,敲门声响起。
周敬:又有人来了。
陈滢:夜戏开场啰,这几天够热闹的。
周敬:注意,我家这几天是别有用心人的重点盯防对象,小心谨慎为妙。
陈滢:你以为我是马大哈呀。
陈掩上房门下楼,陈到了院子里,将门链挂上,打开一条缝。问:谁呀?你不能轻点儿?
门缝里露出严浮的小平头:请问,周校在家吗?
陈滢隔着门缝对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中微微一震,咝,好像是……弄不好麻烦来了,烫手山芋。
陈滢赶紧回绝:哦,他不在家。
严浮迅速扫视楼上一眼,问:那,周校什么时候回来?
陈滢不耐烦:什么时候回来?天晓得。
严浮:唉,我就蹲在门口等吧。
陈滢:你别等了,他这几天忙着呢,成天不着家,夜里有时到点把钟,有时索性不回来,你等也是白等,夜里天凉,早点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