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擦肩的行人很多,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青雀没有乘轿子,一路行走而来,风景也煞是好看。青雀走的很快,平姑被甩在她身后老远,懒懒问道:“夫人,今日怎么有兴致来玉门寺?”
青雀停下来等她,依势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权当歇歇脚,平姑三步并两步跑来,靠在她身旁喘着大气,断断续续道:“夫人,我……我们下次来,能不能坐轿子啊?”
“平姑,你一大把年纪了,该锻炼锻炼,对身体好。”青雀掩嘴笑道。
知青雀打趣自己,平姑也不还嘴,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是,老奴年纪大了,夫人也开始嫌弃老奴了。”
“青雀哪有这样说?”
“老奴什么也没有听见。”
青雀轻笑着,两人慢悠悠继续朝前走去。
玉门寺内,青雀拜过大雄宝殿的佛像后,四处看看,不见当日的小沙弥,来此的香客很多,大多是年迈的老人,多为自己在边疆护国的孩子祈祷。
这就是母亲,母爱是伟大的。她的母亲,也是如此,她能活着落地,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四处走走吧。”青雀对平姑说道。寺庙里种满了“五树六花”,五树是指菩提树、高榕、贝叶棕、槟榔和糖棕;六花是指荷(莲)花、文殊兰、黄姜花、鸡蛋花、缅桂花和地涌金莲,整个寺庙因此有一种肃穆清静之感。
在这里,能让她的内心很平静,就像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停泊的口岸。一个小沙弥从身边走过,青雀双手合十,微笑问道:“阿弥陀佛,请问,普一大师在吗?”
小沙弥摇摇头,亦双手合十答道:“普一大师去其他寺院传教了,恐怕几日内都不会回来。”
“有劳小师父了。”
平姑好奇问道:“夫人,你是要问普一大师什么?”
青雀眸子里有所思量,她本来想向普一大师打听惠娘的,可转念一想,别人未必就会帮忙,凡事多留个心眼,她还是自己行动比较好。
“平姑,我有一件事要去做,你在这儿等我,很快就来。”
“好。”
不知不觉间,青雀来到了寺庙深处,环境更加清冷,远处震耳的钟声,在这里只能听到回声,环顾四周,院子里的野草已经及膝,想来是来此的人并不多。
“每天都要给这疯子送饭,真是麻烦。”一个极其不满的男童声响起,青雀忙躲在假山石旁,透过缝隙看到两个小沙弥手上提着食盒,从里面的小院子走出来。
“没办法,这是普一大师的命令。”另一个小沙弥倒是温和许多,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这不就是那日给她抽签那个吗?
“也不知道大师是从哪里弄回来这个疯子的,还要我们好好伺候着,她真以为自己是凤鸾殿上之人吗?”
两人相互抱怨着渐渐远去,青雀将刚才的话都听了去,没猜错的话,里面小院的人定是惠娘。
蹑手蹑脚的快步跑向小院,地上乱糟糟的,盆栽也被打碎在地,禁闭的房门为这个院子添了一丝凄凉,忽然,房内传来碗筷落地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破门而出,双手着抱头,满脸狰狞。
心里嘎噔一声,青雀定睛看去,那不就是惠娘吗?只见她跑出来蹲在墙角,双手紧紧将自己环住,目光四处张望,一脸的害怕与小心翼翼。
“毒……毒……”她吚吚哑哑着,胡言乱语想说些什么,青雀却只听清了毒这个字,她缓缓靠近,用手在惠娘眼前晃了晃,谁知,惠娘突然疯狂起来,拉住她的手就攒足了劲儿咬下去,青雀疼得叫出了声,又连忙捂住嘴,生怕招来其他人。
狠狠甩开惠娘,青雀看着手背清晰可见的牙印,不由得有些愤怒,说话声有微微提高起来,“惠娘,你在干什么?”
“毒……有毒……”不管青雀如何安抚她,惠娘嘴里始终重复这两字,她是哑巴,无论说什么都含糊不清。
她的反应太过失常,青雀急于平静她的心神,嘴里反复道:“没毒,没有毒,惠娘,你看,我这儿没有毒。”
惠娘似乎听进去了,目光呆呆的望向青雀,嘴巴张了张,说不出来,只能作罢,然后,清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惠娘,你……”轻轻将她搀扶起来,走到门口时,青雀看到洒了一地的饭菜,而惠娘看向饭菜的表情依旧心有余悸,青雀顿时想到,惠娘会变成哑巴,会不会是有人在饭菜里给她下了毒?
之前听普一说,这个惠娘还有一个养子,难道是养子将她毒哑的吗?意欲何为呢?这个养子现在还在帝都吗?太多的问题,她得一个个找答案。
青雀将惠娘扶到床前,轻声安抚道:“惠娘,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惠娘呆呆的,望着床幔沉默不说话,看她如此,青雀坚信,惠娘是听得懂她说话的,她的意识现在是清楚的。
“惠娘,我叫青雀,是顾府的二女。”青雀向她介绍自己,惠娘的眼睛动了动,如死水般的眼眸微微泛起波澜。
青雀顿了顿,继续说:“前不久,嫁进了相府,现在是丞相夫人。惠娘,那么你呢?你是谁?”
听到丞相夫人几个字,惠娘显然情绪比较激动,坐在床上,手舞足蹈,青雀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问道:“你会写字吗?”
惠娘表情一苦,举起双手无声哭了起来,青雀这才发现,她双手手腕处,有两道长长的伤疤,她没猜错的话,惠娘的手筋已经没了。
心里不禁寒了起来,怪不得之前她连握木桶的劲都没有,一个没有手筋的人还要她怎么活下去?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你认识木亦寒?”青雀试探问道。
惠娘一开始狠狠点头,可突然间,她眉头一皱,紧接着直摇头。青雀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唯一能确认的是,她认识木亦寒,那么,青雀脑海里灵光一现,她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良妃?”
回到相府已是傍晚,青雀洗漱完毕后,坐在书案处发着呆,平姑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今日行了一天的路,她也是累得极,更何况,年纪也确实大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算算日子,木亦寒已经有好久没有来阙阁了,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包子蜷缩在她脚下睡觉,时而晃着尾巴,轻轻拍打她的小腿,青雀将包子一把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逗着它玩,故意撅着嘴问道:“包子啊包子,你知不知道,夫君在干什么呀?他好像这几天都挺忙的。我一个妇人家,又不好插手他的公事,无聊死了。”
“喵――”包子慵懒的递给她一个眼神,好像是在说,明明是你的夫君,问我干嘛?接着,在她怀里换个姿势,继续睡美觉。
撇撇嘴,青雀将包子放在地上,缓步走出了阙阁。
今晚的夜格外凄冷,木亦寒从书房走出来,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白衣被风吹动,提步朝庭院中间走去,抬眼间,才发现树下站了一个人。
是时问青。
没有问他来干什么,木亦寒回眸望去,他清冷的眼里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这一刻,就像当年的挚友,其他一概不论,来自多年的救赎。
木亦寒微笑道:“来,我们说说无双吧。”
时问青眸子一动,踏步过来,与木亦寒相对而坐,没有美酒,没有古琴,只有时而的两三风声,自他们面颊穿过。
木亦寒嘴角一扯,苦笑道:“你知道吗?我对她,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兄妹情,从来不敢逾越一分界限,哪怕在后面才知道,我与她,并不是亲兄妹。”
捕捉到话里重要的字眼,时问青不禁屏住了呼吸,瞳孔也因此变得敏锐,又听见他说:“无双是个奇女子,沙场征战,从不输男儿。我还记得,当晚她跟我表明心意时,我仿佛踏入沼泽,上不来,一直挣扎又会掉下去,所以我从不回应。后来无双失踪了,在哪里都找不到她,然后是你知道的,我们在阴臼山的悬崖找到了她衣裳的残骸,但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相信她已经离去。”
说罢,木亦寒微微靠近时问青,一字一句坚定道:“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我知道,可她在哪里?会不会是她不想见我们?”
木亦寒摇摇头,眉宇间是淡淡的忧愁,“天下虽大,可凭借我俩的力量,就算是将帝都翻个底朝天也没问题,但是我们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于是,我产生了一个猜测,整个帝都,只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查过。”
听到此,时问青立马说道:“帝宫。”而他的眼里,又存在一丝怀疑。
“这不可能,无双从不与朝堂之人结仇,怎会被关在帝宫?”他辩解道。
“问青,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和信任,青雀她……我愧对于她,早知如此,我就不会让她到相府来。”他是个心软的人,难得一次心狠,还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这让他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