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记忆碎片
珠珠看着眼前想要躲在记忆中的端木季秋,心疼得不能言表。这是她曾信誓旦旦要保护的主人,她却从未真的为她做过什么。
记忆的碎片里是没有风的,却依然有盛开在夏日的花瓣飘入河中,随水流去。
“你刚才看到了,我并不是真正的第三秋,不是你真正的主人。”端木季秋看向河中,河水倒映的面容依然是木秋的。
也对,她本就是木秋的灵魂,占据了端木季秋的身体,自己还傻傻地自以为自己真的就是端木季秋了。
总算是明白端木季秋和第三秋的关系了——端木季秋真的就是第三秋,或者说,端木季秋是第三秋转世,他们所谓的寻回记忆,寻的,是端木季秋前世的记忆,真正的第三秋的记忆。
珠珠眼神有些闪烁,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她在找到端木季秋之前,先到了另一个地方,听到有人叫她“宝贝珠珠”,看到了另一个主人。
“主人?”她讶异,主人不是已经变了容貌了?怎么还是以前的绝世容颜?额间的莲花印记不容忽视。自从主人回来以后,还不曾像以前一样叫过她宝贝珠珠。
眼前人身上的气息,确实是主人无疑。
“我的宝贝珠珠,终于化成人形了!”第三秋浅笑着向她招手,温柔而宠溺,“过来,让我看看。”
珠珠有些迟疑,看向另一个方向,那边,也有一道主人的气息。
“我知道你是来找她的,可我们一千年没见了,我想我的宝贝珠珠!”
珠珠再不迟疑,向她奔了过去:“主人!”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蓟伯和长孙虺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地盯着端木季秋,生怕错过珠珠的信号。
离火抱剑倚门而立,眼神涣散地看向脚尖的方向。虽然责怪妹妹,却也恨自己身为侍卫的失职,如果他没有先去埋葬母亲的骨灰,如果他一直跟在端木季秋身边,定不会让妹妹有机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一千年了,第三府等了一千年才等回来的主子……
残影还是跪在院里,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离水也跪在那里,半边脸颊红肿,紧咬下唇,身形微微有些摇晃。
月白还是坐在屋顶上喝酒,只是手中多了一件黑色的狐裘披风,那是白日里端木季秋给他的。他生命里的第一抹温暖,就要止于此了吗?他曾说过,要用命来护她,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此时,若是用他的命能换她醒来,他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院里挂着的灯笼,似能感知人的心境一般,幽幽地发出昏黄的光芒,在风中轻轻摇摆。
同熙十七年的第一场春雨,悄无声息地来了。
灯笼里的烛光挣扎了几下,还是灭了。
瓷器与瓦片相撞的声音在雨中显得闷闷的,最后的呐喊淹没在雨中。
月白顾不得去理会那求救的酒壶,只赶紧将那狐裘披风塞入衣袍之中,好似这样,便不会被雨水打湿。
离火一半身躯在雨中,一半在屋檐之下,还是之前的姿势,并未因这场雨的到来有丝毫的改变。
离水与残影亦是一如之前。
他们这样,不知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还是在惩罚自己。
屋里躺着的人还未醒,也没有人再出来让给他们带来只言片语。
长孙虺有些不耐。
“不行。我也进去看看。”
蓟伯刚要阻止,见长孙虺盘膝坐下,金光一闪,不动了,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拍膝一叹:“孽债啊……你时间本来就不多了,何苦还做这样耗损的事情?!这是何苦?”
……*……
珠珠想到第三秋给她的嘱咐,这世间,需要一个真正能扛起责任的第三秋。正了正神色,看向端木季秋,面上的泪珠还未干涸,反射着晶莹的光亮。
“主人,对这世间,你就没有任何留念了吗?”
“怎么还叫我主人呢?我不是……就算和她做了一样傻的事情,我也不是她……”她抱膝,淡漠地坐在河边,平静地看向远方。
那个女人,第三秋,看着长孙虺屠杀自己的人,屠杀自己的百姓,与魔一起啃食她,她竟然没有一丝愤怒与怨念,临死,还想发挥自己最后的作用。
最后的结局……她在这里看了不知多少遍了……魂飞魄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会转生,但她转生后又在十四年前坠崖死了,我只是寄住在她身体里的一缕魂。”
珠珠已经平静下来,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在端木季秋转头看她时已荡然无存。
“你不惊讶?”
不等珠珠回答,她又道:“差点忘了,你和我这样的凡人不同。”
珠珠在心中呐喊:“你也不该是凡人啊!”只是话并未喊出,又听到端木季秋说出让她惊掉下巴的话来。
“不对,我现在也不能算是凡人了呢!保存了三辈子的记忆,还总被人说自己失忆了,还一次次地被证明别人说得对。曾想过,我是妖?是仙?是人?是神?是灵?现在,想明白了,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只是游走于天地间的一缕破碎的魂,无所依托,又随意依托。”
“破碎的魂?”珠珠讶异,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啊,随口而出。也许我说得不对。”端木季秋淡漠地瞥她一眼,“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你并不属于这里,该回去了!”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端木季秋轻轻摇头,“我还是算了。原本就是不属于我的世界。”
“不想亲眼看见邛子非好起来?”
珠珠见端木季秋摇头的动作顿住,便继续加火。
“不奇怪为什么白无痕会有那样的举动?不担心他?”
“……”
“不想让月白活出他自己?”
“……”
“不想帮苏离找到他三哥?”
“……”端木季秋垂眸,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将河面划出阵阵涟漪。她怎会不想……
“难道,你就不想……”珠珠顿一了顿,深深地凝视着她,“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是一缕破碎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