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慕趴在凌越的病床前，握着凌越的手，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一声尖叫声响起，穆慕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迷迷糊糊的看到小于护士长捂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显示器屏幕，显示器屏幕上显示心率的部分，原本有序波动的信号，此刻已然回归了一条带有空格的虚线，笔直的延伸着。
学医五年，穆慕很明白这种情况代表的意义，穆慕一个激灵爬起来，嚷道：“快叫李医生来，快点！”小于护士长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快速的往外跑去，穆慕迅速看了看凌越，凌越仿佛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一般，安详。去TMD的安详，凌越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慕凭着之前多年的练习，几乎本能的去进行胸外CPR急救，心跳停止超过5分钟，大脑因为供血不足，便会死亡。
胸外按压，电击去颤一次200J，凌越没有反应，电击去颤二次300J，凌越还是没有反应，电击去颤三次360J，凌越的胸膛随着电击上下起伏，可是显示器依然没有反应。
穆慕慌了，赶紧准备注射肾上腺素，再次进行电击去颤。
李医生到了，看到凌越的心跳停止了很是震惊。注射肾上腺素后，又再一次电击去颤，第二次，第三次，加大电流，凌越依然没有反应。
穆慕脸色苍白如纸的瘫坐在地上，看着凌越的脸在眼睛里越来越模糊。
李医生无奈而沉重的对小于护士长说：”他的家属来了吗？之前开胸止血手术时，属于急救，家属不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接下来可能需要做开胸CPR。”
小于护士长看了一眼穆慕:”他的家人在国外，一听到消息就从国外赶回来了，估摸着，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了。”
穆慕愣愣的看着凌越，凌越舒展的眉头，直挺的鼻子，说好下周要见父母的呢，说好要开始准备婚礼的呢，凌越，你怎么可以有事，你怎么可以。
李医生皱了眉头，当机立断：“穆慕，准备预防脑水肿，对头部进行降温。”
穆慕反应过来，快速的答应道：“好！”
“小于护士长，现在接通病人家属电话，要马上进行开胸CPR，需要取得他们的口头同意。”李医生吩咐道。
“好，我马上打电话。”小于医生拿出套在无菌袋里的手机，拨出电话，不一会电话通了。
李医生接过电话，如此这般解释了一下，却叹了口气：“病人家属不同意继续进行开胸手术，他们的私人医生之前收到小于传过去的各种报告及手术记录后，要求我们进行人工冬眠。他们要转院。”
穆慕为凌越的头部进行了降温，听着李医生的话，一愣：“人工冬眠？成功率大吗？”
李医生摇了摇头:”要看病人的具体情况，像凌越这种情况，不好说。”
李医生吩咐小于护士长去拿人工冬眠的药，穆慕愣愣的站在那里，问李医生：“开胸CPR的话，会有多大几率，他可以醒过来？”
李医生想了想：“这个也不好说，一方面是病人的免疫力，还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
“做了开胸CPR，对人工冬眠，会有影响吗？”
“二者说起来，应该不冲突的。”李医生想了想回答说。
“我们做吧！做开胸CPR。”穆慕看了看凌越苍白的脸，对着李医生坚定的说。
“我来跟凌越的爸妈沟通。”穆慕说着就走出去给凌越的父亲打电话。
“你好！请问是凌越的父亲吗？”穆慕稳了稳紧张的心跳，拨通了电话，这是她第一次给凌越的家人打电话。
“你好！你是？”那边传过来一个冷淡的语调。
“我是凌越的女朋友，凌越出了车祸，需要紧急做开胸CPR手术。你可以同意这个手术吗？”穆慕稍显急促的说了以上这段话，她是多么希望对方会说yes，你们赶紧做手术吧，凌越一定会醒来的。
“不可以。我和他妈妈一直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我们带了私人医生过来，你们给凌越人工冬眠，后续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那边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沉痛和抗拒。
“可是，人工冬眠的成功率也是不稳定的，开胸CPR不会对人工冬眠有影响的，我们为什么不先做开胸CPR，说不定，说不定做了以后，凌越就会醒过来。”穆慕焦急的解释着。
“台风天气，凌越为什么会出门？为什么会出车祸？都是因为你!”那边传来一个激动的女声，带着明显的哭音，还有隐约安慰她别哭了的沉稳的男声，应该是凌越的妈妈。
穆慕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是啊，都是因为自己。穆慕第一次无比的恨自己，为何自己会让凌越担心，为何凌越会在台风天气出门来看自己。嘟嘟嘟的忙音想起来，那边的电话挂断了。
穆慕垂头丧气地回到重症监护室，李医生看着穆慕沮丧的样子，猜到被拒绝了，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
“穆慕，你，节哀吧。像凌越这种情况，能救回来的几率很低很低，哪怕做了开胸CPR之后，几率也很低很低。”李医生边说着，边给凌越使用了人工冬眠药物，并检查体外循环支持系统是否正常。
穆慕愣住了，虽然医学报告上的病例，像这种情况苏醒的例子很少，很少。可是穆慕多么想奇迹发生，对，奇迹。
穆慕握住凌越修长的手喃喃道:”你一定又在骗我，对不对?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凌越，我们不是说好要这周末要去见家长的吗？你不要再贪睡了，快起来啊。你看天都快亮了，你快醒一醒，我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煎饼，你再不起，可吃不到了。”
穆慕想她一定要激起凌越的求生意志才行，她说着就要往外走，走之前，还凶巴巴的嘱咐小于护士长:”谁都不许动他，他一定会醒的。”小于护士长看看李医生，李医生点了点头：“不动。”
她走到诊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黄头发的老外，戴着金丝眼镜，医生的模样。穆慕停止了往外走，这个老外Jack用一口纯正流利的英语，问穆慕这是不是凌越的诊室。穆慕不住的点头，赶紧把他领到凌越的身边。
李医生协助Jack对凌越进行了全面检查，核对了所有的报告和数据，半个小时后，Jack问穆慕：“你是他的女朋友吗？”穆慕点了点头。
Jack用很遗憾的口吻让她节哀，说凌越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穆慕看了看李医生，李医生也是一脸黯然的看着她，穆慕很不能相信，很不可相信。
Jack认真的对她点了点头，说，虽然你很不愿相信，但这是真的。然后，Jack就让穆慕出了诊室，说要准备将凌越带去美国。
穆慕站在诊室的门外，迷迷糊糊中，还记得要去给凌越买煎饼的事情。夏日的清晨，阳光炫目的很，穆慕走出医院的大门，突然感觉昨天晚上还有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很不真实，不真实的如同那天边那渐渐消失的朝霞。
煎饼在哪里卖来着，穆慕使劲运转着浆糊一样的脑子，漫无目的的走着。
走着走着，她浆糊一样的脑子，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传说中，人死之后，灵魂并不会很快消散，而是停留在这世间，看看所爱的人是否重归平静幸福的生活，若然是的，他们在心无挂念的离去。若然所爱的人一直痛苦难抑，他们便因执念，围绕着他们所挂念的人身边，直至执念消散。
她想着，是不是自己伤痛难抑，凌越便不会离去，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很伤痛才行，可是自己真是冷酷，听到凌越死了的消息，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
眼前的车突然停在了自己的身前，她昏迷前突然感到了丝解脱，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就不用后悔，也没有伤痛，虽然太过软弱。
两天后，穆慕出院了，穆慕想跟李医生请个假，凌越被带去了美国，说不定美国有其它的方法还可以将穆慕救回来。无论如何，她都想知道凌越还会不会醒来，还会不会，回来……
穆慕来到李医生的办公室，敲了敲门，门内一声：“进来”。
穆慕打开门走进去，发现副院长也在。“院长好。”穆慕跟这个大腹便便的副院长打了个招呼。副院长人称赛弥勒，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但是私下里大家对他很忌惮。
“小穆啊，来来来，坐坐。”赛弥勒笑眯眯的跟小穆打招呼。
“院长，不了，你们有事先忙，我就是想跟李医生请个假，我想去趟美国，看看我男朋友。”穆慕看了看赛弥勒，又看了看李医生说。
“是这样啊，那个，李医生啊，小穆这想请假也是情理之中，你就批她…一个月的假好了。”赛弥勒笑眯眯的点头道。
“好吧。”李医生无奈又尴尬的笑了笑。
“谢谢。那我就先回了，你们忙。”穆慕心里涌起一丝感激，扯着嘴角咧了个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走了。
穆慕回了家，关上门的刹那，穆慕靠在门上，任由自己滑落坐在地上。哦，玄关上的西装外套，凌越昨天说让我帮他洗来着，我躲懒，任由它在玄关上挂着，想等今天周末再洗。穆慕闭了闭眼睛，爬了起来，将凌越的西装外套拿在手上，轻轻的，折叠好，放进纸袋。
“穆慕，客厅里的花都蔫了，这次，换成玫瑰好不好？红色的玫瑰。”穆慕仿佛看到凌越坐在沙发上拿着报纸，对自己笑。
好，红色的玫瑰是凌越第一次送自己的花，那时候，是大三的情人节，他们第一次约会，城市的广场里，有人放烟花，漫天的花火映在漆黑的天空上漂亮极了，待穆慕回过神的时候，凌越不在身边了，穆慕慌了，转了一圈，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却找不到他。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一支红色含苞的玫瑰凑到了穆慕面前，穆慕顺着玫瑰，看到了凌越带着宠溺的笑，说：“我没丢，你看，玫瑰把我带回来了。”
穆慕把花瓶里的凋谢的百合扔进垃圾桶，垃圾桶旁的电视柜上，放着他们最喜欢的一张合影:碧蓝的天空中，两个肆意笑着的脸庞，凌越笑眯着眼睛，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自己笑的眼睛闭上了，头发随风飞舞着，那是穆慕毕业的时候，他们去西藏的旅行。
穆慕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凌越笑着的脸庞，仿佛凌越还在这里，调侃着:”瞧你笑的眼睛都没了，小眼睛。”那个笑的纯粹灿烂的女孩子，撅着嘴巴不满道：”哪里小了，明明很大的。只不过，笑起来就没了而已。”
穆慕轻笑了笑，无比留恋的抚摸着相片里凌越的眼睛，鼻子，嘴巴，凌越搂着自己肩膀的手，凌越的一切一切，此刻，却像是从三维缩进了二维的这个小小的画框，凌越，我想你了，你知道吗？
泪滴落在桌子上，啪嗒一声，穆慕忍不住啜泣起来，穆慕仿佛听到凌越在抚摸着自己的头说：“傻丫头，想哭就哭，忍着干嘛？让自己不好受，别人就好受了么。”穆慕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天昏地暗。
凌越，你看我哭了，你不来安慰我吗？凌越，之前我每次哭的时候，你不是都揉着我的头发，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我说，好了好了，哭过了，伤心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凌越，你为什么不来，凌越，你在哪里…
穆慕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蔫蔫的躺在电视柜前的地板上，毫无意识的看着窗外的天色由白天变成夜晚。
门铃声响起来，穆慕揉了揉眼睛，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去开门。
“你好，这是你订的外卖。”门外是送外卖的小哥。
“咳咳，我没订啊，你没弄错吧？”穆慕嗓子哭哑了，她想了想，自己好像没订过外卖。
“可是配送地址是这里，收货人是穆慕小姐，没错吧？”外卖小哥好脾气的解释。
“我就是穆慕。”穆慕犹疑地答道。
“那就对了，电子账单已经付过了，你签收下就可以了。”外卖小哥递上纸笔。
穆慕看了一眼，收货人写的的确是自己。外卖包装是小南国的包装袋，外卖送货单上的几道菜品，好像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穆慕关好门，将外卖拿到客厅的茶几上，随意放着。穆慕猜想，可能是肖颜担心自己，帮自己订的外卖，穆慕觉得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一再的消沉，除了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外，没有任何意义。
穆慕洗了个脸，开始订去美国的机票，订好机票，开始整理带去美国的衣服，自己的和凌越的，还有之前跟凌越一起商量好，送给凌越父母的礼物。
穆慕忙完已经深夜了，恍惚中，穆慕好像看到凌越坐在床边，跟自己说，穆慕该睡觉了。往常穆慕别扭的不肯靠过去，此刻的穆慕呢喃了声凌越，便一下子扑了上去，却扑了个空，穆慕不顾磕到的胳膊，搂着身下的被子，任由眼泪将被子浸湿。
明明知道是妄想，却还忍不住相信，你还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