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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斩情崖

雄雄的火焰直冲天际,将漆黑的夜空给映红了半天,点点星光也因此黯淡失色。火焰倒映在沈天吟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木屋的房梁因不堪火焰的燃烧,根根坠落,发出“咣咣当当”的声音。

沈天吟看着火海中的木屋,轰然觉得心中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他的家,就这么消失了,在一夜间逝去了。只觉膝头一软,便跪倒在地,如一滩烂泥。这时,身后的树林中传来声音,“找到了!在这儿,快来!”接着,林子中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天吟的血驀然变得冰冷,他必须跑!必须跑!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渴望活下去。死神的镰刀渐渐逼进,沈天吟只好强提起精神,支起绵软无力的双腿,一步挪着一步向另一处密林中钻去。

血液似渐渐流回双腿,沈天吟跑的越来越快,可他的心似乎越来越冷。他只顾咬着牙,一个劲地往密林深处钻,密林中片乌漆漆的,留在耳边的只有窸窸窣窣穿过密林的声音,以及背后的人追逐的喊骂声,他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开这里!连枝丫划过脸颊,带起一道道血痕也不知。

视线渐渐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伤痕流下的血朦胧了双眼。他大口喘着粗气,体力渐渐不支,恐惧如同麻袋,将他紧紧地裹在其中,不停摇曳他的心,翻动腾动着他的身体。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渐渐在眼前重合:家葬火海,密林逃难……但画面只是闪而过,便被头顶的黑莲图一个光氲,又压制回去。

漆黑的林中,沈天吟亮光光的头上的墨莲图发出微弱的光,伙临死之人,临死前的最后一丝苟延残喘。耳边的声音渐渐远逝,沈天吟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进了一堆草垛中,将自已深深埋在其中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怦!”一堆草垛中伸出一只脚,紧接着是另一只脚,之后草垛便被人从中央推开,一个人影终于探出,顶着一个亮亮的光头,光头上是妖异的黑色墨莲图,黑色的莲花轻轻摇曳,透露出一种空灵的气息。沈天吟整理了一下衣服,仰头看了看青天浮云,他决定离开这伤心欲绝的地方。

父亲伍葬身火海,兄弟汪星寒进马府生死未卜,还有,待出待出嫁的念涵,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起,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难散,最后形成一股执念:在临走前,去看一看念涵,做出这个决定,心中的石头似乎松了一些。

沈天吟刚至念涵家,便听到念涵的母亲拍着念涵房间的木门,苦口婆心道:“念涵啊,开门呐,别再去想那穷酸小子了,昨晚他竟不知天高地厚地欲进马府刺杀马阳,亏得让人发现,让人抓去给断了手脚。现在的他就是废人!况且马家在他口中审出伍家父子俩就将他给杀了,他是个已死之人呐!”

沈天吟在屋外听得酸溜溜的,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父亲被杀是汪星寒所供,他不禁苦笑起来。沈天吟只想到汪星寒将他俩供出,却不想汪星寒在临死之前,是受到了怎样的严刑拷打。沈天吟不会想到,一切都只因为他的自私与懦弱。

很快念涵的母亲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屋内竟没有点声音。念涵的母亲一下子慌了,连唤下人,最终脆弱的木门不堪下人的撞击而破开。屋内的一切映入眼帘——房梁上拴着一根粗绳,而粗绳的另一头挂在少女白净的脖子上。念涵上吊自杀了!“不!”念涵的母亲发出悲恸的嘶鸣声,她连忙赶上前去,将女儿放下,嘴中一直喃喃念叨着什么。

沈天吟在屋外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一天一夜之间,自己最亲的人相继离开自己,这种痛苦折磨着他破碎不堪的心,念涵的母亲变得失魂落魄,忽然,她的余光瞅到门外的沈天吟,目光变得凶狠起来,似乎一下子找到宣泄口般,“都是因为你们!来人,把他给我提来废了!”

沈天吟吓得一身冷汗,连忙转身就跑,粗重的喘息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随时都会中断。沈天吟在密林中蹿躲,像极一只灵活的鼹鼠,却无法奈何身后的敌人如狼般的附骨追行。

白天,阳光晴日,太阳光穿过叶隙,像一束束细琐的繁花散在地上。沈天吟的身影暴露无疑,脚踏在地面上的枯枝断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枯瘦的枝丫哪经受得了这般巨力,应声折断。

沈天吟的脑中一片混乱,全完了,一切全完了,今后再没有疼爱他的人了,再也没有袒护他的人了,而他也很有可能于今日死在这群的折磨中。沈天吟的路线歪歪扭扭,试图多绕几个弯将身后的人给甩掉,但终究是无用的,反而引起身后那群人更加的癫狂。

前方的树木渐渐稀疏,天空中的太阳给云遮掩而去,显得阴沉沉的。

穿出树林,沈天吟的目光一下就直了。前方一片空旷,只有一条越走越窄的小路,而小路通向的是那涯边……此处名为斩情崖,崖际深不见底,烟云笼罩。村中之人虽修行者少,但不缺秀生,这些秀生为这里起个文绉绉的名字,这里是众多伤心欲绝之人的最后埋骨之地。

沈天吟眼看没路,转身就欲逃走,但那群人立刻包围上来,将他的路封死。下人们渐渐逼进,沈天吟下意识地后退,这场搏奕在他们间缓缓进行,如同一群狼与一头绵羊的对峙,他们要把他逼上绝路,再群起而攻!

沈天吟已经退到崖边,无路可退,他向后望了望,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壑,如同一只巨口要将他吞纳下去。下人们手执棍棒,目光提防着沈天吟,生怕他插翅飞走一般。沈天吟看着这群人战战兢兢的模样,突然就笑了,笑容是那样的讽刺,他突然明白了,也将一切释怀了,他顺应所谓的天命,服从命运的安排的姿态跟眼前这群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风拂起沈天吟的布麻衣袍,竟有一股风仙道骨的气质,两袖宽宽随风翻飞。沈天吟指天愚己,“我顺天命天不应,愚人弄天命趋贵!哈哈哈!人生当真搏几搏,可笑我是如此懦弱!”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淌而下,他猛然觉醒自己所信奉的天,自己所依顺的地是多么的可笑,用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自己懦弱本质的幌子罢了,想通了一切,心中舒畅不少。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些人并没有那么可恨了,可恨的是他自己!他恨起了自己,恨起了自己的懦弱,如果自己不那么懦弱,那一切又或许有些不同吧。可是,没有如果,没有一切假设的开始……从眼泪成长与蜕变。

沈天吟仰望天空,似乎又看到了昨夜的月,昨夜的人,以及那火光冲天的一片火海。他目光绝然,纵身一跃,跳下斩情崖。他宁愿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也不愿意落入他们的手中受折磨而死,豪壮而又凄绝的声音回荡在这方天地,响彻云霄,“寒月影单人,清泪面两闻,欲登琼楼宇,巅笑入闲尘。”

风从耳边穿过,带走一缕缕回忆。记忆的箧子打开了一丝缝隙,父葬火海,密林追杀。渐渐,两个不同的画面,却反映同一件事情的画面渐渐重合。伍天的模样被一个书秀气息的男模样代替;那日黑林中追杀自己的那群人的模样渐渐被一个老头所代替;而自己,则被一个约莫两岁半俊朗清秀的孩子代替。他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画面陡然一转,一个紫发少女,身着银丝道袍出现,她的衣服上挂着许多叮当作响的挂饰,煞是好看。

沈天吟的目光变得迷离了,文究竟是怎么回事?从记忆中的画面透露出些许修行之法从及一股威仪天下不可敌的势,那是他骨子里的记忆!头上的墨莲图又开闪着乌光,那清晰的画面一下子扭曲消失。

沈天吟苦笑,自己明明是个将死之人,为何还会想这么多?心中似有顿悟,精神力伙要透过身体离去,灵魂出窍!一股巨力陡然从腹部传达向大脑,灵魂又迅速回归身体,疼痛一下子侵入大脑。接着“扑通”一声,掉入湖泊中,溅起数尺浪花。

在他掉进湖泊的前一刻,是天地大道救了他。天地大道化为秩序神链,聚拢成一团,软绵绵的,形成一个缓冲垫。虽然也会沈天吟承受了巨力,肋骨也断了几根,但总算是保下这条命。否则,就以他从山崖掉下的高度,中途没有缓冲,撞到水面也会令他粉身碎骨。

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天地大道千算万算,唯一没有考虑到的一点是:沈天吟不会水!

沈天吟感觉到一股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压来,水无孔不入,从口腔、鼻子、耳朵中渗入,而体内的气体又要从这些地方往外涌出,两股对冲的压力形成对势,感觉十分难受,一时没忍住,牙关一松,口中的氧气便大口大口地排了出去,连忙把嘴关住。

眼中只有一个个细密的气泡和自己举足无措而乱挥舞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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